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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食疗

所幸, 春央不是执拗的性格, 也没有爱好颜面到讳疾忌医。

秦冬眠提议咨询心理医生, 她乖乖点头, 努力笑了一下。

大约是连她自己都所察觉, 最近的确有些反常。

那股萦绕在心脏的压抑和绝望, 曾经与她如影随形, 如同梦魇。

后来,负面情绪被安娜一拳击碎, 随着剧烈运动的汗水尽数排出,又被夏威夷常年炙热的阳光烘干。

渐渐的, 她变得爱笑,明媚娇俏一团阳光, 表面看来, 全然恢复了正常。

然而,晕血症便是一道恶意的隐喻, 在暗中提醒着她:嗨, 你的噩梦并未消失哦, 它只是变成了贝壳, 暂时被沙滩掩埋, 谁也不知会在何时, 随着哪一次海浪的冲刷, 重见天日。

今天,浪潮终于涌来。

她被积攒了半个月的痛苦情绪裹挟着,身不由己, 被重新卷回冰冷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连夜回京。

北方已入凛冬,寒风肃杀,摩天大楼藏在厚重的雾霭里,折射出一种金属质地的寒冷光芒。

漆黑林肯的后座,秦冬眠怀里抱着娇小的女人,她裹一身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浓密卷发瀑布般泻下,把她的脸颊遮掩,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和淡粉的唇。

她像是冷极了,又抑或是求救的溺水人,紧攥住秦冬眠胸前的衣襟,细白手指冻得微微青紫,被他纯黑羊绒大衣衬着,仿佛一捏即碎。

“困了就睡会儿。”

秦冬眠嗓音低醇,伸手撩开她遮住眼睛的柔软发丝,眸光沉沉。

她轻微摇头,他将她搂得更紧,试图用体温将她捂暖。

车轮在一家高端私密心理诊所刹住时,春央抬头看去。

被写字楼切割成菱形的一角晦暗夜空,终于飘飘洒洒下起了雪,盖住了天光。

“冬眠,好久不见。”迎面而来的男人高大俊秀,浅驼色高领绒衫衬得眉眼温柔,唇边噙着抹笑,“施玉成。阳阳,欢迎你。”

春央一刹讶异,平静的脸上浮起了丝情绪,“您知道?”

他耸耸肩,举止美派,倒把温润柔和的壳子敲碎,露出明朗健谈的本性来,“非常有幸,被某人拎着耳朵,聆听了十年之久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顺便,和他一起克服了恐高。”

春央抿唇笑,虽然目光发虚,凝不成神,动作也有些迟钝,却仍然礼貌地抬起手,和他柔柔一握,认真道:“谢谢。”

诚挚地感激,代表自己,亦是替秦冬眠。

在会客室坐下,飘来淡淡的茉莉香,被足温的暖气一烘,熏得人眼皮微沉。

施玉成声音带笑,询问春央的意见:“热茶可以吗?我知道演员为保持身材,很下苦功。”

她睫毛垂下,染满疲倦,“麻烦了。”

施玉成的确盛情,不仅奉上热茶,还附赠一份芝士焗甜薯,浓香绵绵,迎上他期许的目光,春央张张嘴,到底无法推拒好意,小噙一口。

“来,吃完咱们做个游戏。”

男人伸出笔在纸上勾画着示意,“小人儿房子和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不好意思,我去吸根烟。”

不需要提醒,秦冬眠侧脸轻吻春央绒绒的鬓角,跟在施玉成身后,合上了门。

走到楼梯拐角。

开门见山,施玉成问他,“最近一段时间,除了拍戏,还发生过什么?”

秦冬眠一默,说,“很多。”

从重逢开始,娓娓道来,不敢遗漏一丝细节。

听到关键词,施玉成插话,“车祸?当时具体的状况是怎样?”

“不清楚。”秦冬眠望着窗外涌动成河的车流,目光跟着走远,拧眉淡声,“我清醒得比她晚,一睁开眼,看见她在哭。”

失魂落魄的一张小脸儿,哭得鼻红眼肿,毫无美感,但偏偏,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连想一想,都要刺痛几秒。

“也许,这就是点燃导.火索的那颗火星。”

秦冬眠心神微怔,视线收回,落到那扇紧闭的门,眸色一晃,“因为……我吗?”

“不单单是,听你描述,导演要求苛责,反复重拍生离死别的戏份,时间一长,难免沉溺,加之她的抑郁病史,三江合流——”

他做了个五指并拢又快速散开的手势:“决堤了。”

秦冬眠目光没有离开,哑嗓里沉着恳切,“拜托你...”

话未讲完,被施玉成噤声,文绉绉道:“安心。君之珍爱情重,某已知晓多年,怎敢轻怠。”

然后,他笑了笑,准备推门,“这么久,药效应该起作用了。”

中途,春央被“滴滴滴”响的锁车声吵醒一次。

她无力地抬手,抓着脸旁柔软的布料一盖,把脑袋埋起来,继续酣眠。

歇了几十秒,又是一声“叮”。

她不满地嘟囔抱怨,拢过头发盖住耳朵。

一分钟后,轻鼾再起。

再一睁眼,红霞满天。

她伸长胳膊,去摸索秦冬眠,才恍然意识到不对。

撑胳膊坐起,双腿落下床边,踩在绵软地毯上,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发呆。

“醒了?”

后背拥来宽阔温柔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圈住,男人嗓音清冷,被呼吸裹着,落在她头顶,春央瞬间崩紧的肩膀松弛下来,顺势向后,软软倚在他胸前,眉眼落满迷茫,“施先生......怎么说?”

下意识不想称呼他为医生。

“夸你认真,入戏太深。”秦冬眠就这么抱着她,轻嗅她发间的玫瑰香,“你比我有天赋,我一直拍到《野火》,才有庄周梦蝶的感觉。”

“原来我这么棒呀?”春央嗓音有些哑,失笑出声,眼底迅速涌上一层泪意,为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谨慎细微。

忽然记起,去年此时,那个圣诞节之前的周末。

她挽着好友,穿小皮衣过膝靴,满头艳粉色羊羔卷儿,胳膊挂着大包小包购物袋,在时代广场大笑着穿行。

数不清的霓虹广告屏幕耀眼夺目,荣景繁华。

“快看快看,他像不像内裤广告的冷艳超模?!拜托,请让我有机会画他的裸体。”

她被大呼小叫的好友扯住脚步,顺着酒红指尖看去——

然后一怔。

那是张冷峻的东方面孔,在璀璨灯光里发出灼人的俊美。

她被震慑了。

短片周围,绕着中英法三种语言:“冬眠,生日快乐。”

她忽然无法自抑地思念故乡,当晚便和安娜笑闹,她决定了,不考牙医执照,她要回国,进R.S,当一个演员。

安娜听后,正正经经举起酒杯,“这一杯,为你的奥斯卡加冕之夜庆贺。”

如今想来,诸事恍然。

静静抱了一会儿,秦冬眠柔声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我买了一盒大鸡腿儿。”

春央实在没胃口,刚要摇头,又听他说,“裹上鸡蛋糊,炸到面皮焦香,轻轻一咬,鲜嫩的腿肉和汁水在口腔里爆炸。”

春央:“......”

“还有水煮鱼片,肥嫩雪白的肉片,麻辣鲜香的红油烧滚了,往上一浇,刺啦——”

春央:“.......”

咕咚。

清晰地落入秦冬眠的耳朵,他轻笑出声,推了推她肩膀,“去洗澡,我给你做饭。”

见春央讷讷不动,贴近她的脸颊,落下轻佻一吻,“还是,你想让我帮你——”

多日不见他孟浪,春央有点慌张,惊跳而起,连连摆手,“不劳烦您!”

见她绯霞染腮,抱起睡裙匆匆跑进浴室,摔上门前还不忘娇嗔瞪她一眼,秦冬眠连日来飘摇不定的心,终于落地。

走到厨房,洗肉切菜,油星滋滋中,耳边响起施玉成的声音:

“我让她画的是Tree-House-Person,房树人测验,用来简单测量心理状态。”

“你看,她画的图形都很大,可见她是一个高度自我的人,这里的自我是指,她很外向,乐于展示自我,并且非常重视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通俗点来说,她需要被关注和万众瞩目。”

“树倒如风吹,意味着她正在承受压力。”

“房顶尖锐如刀,房子整体细长,说明幼年时的家庭无法给她保护,反而成为伤人之匕。”

“墙壁被强调,无门,代表防御心很强。”

“小窗如孔,暗示拒绝亲近。”

见他刹那间变色,施玉成见怪不怪,“是不是觉得,这些描述都不像她?”

“人心是很复杂的。她在你面前表现出的模样,也许不是当下心里最真实的反应,但一定是她所能给予的最好的。”

“你要相信这一点,并且同样地对待她,她就会很快好起来。”

晚饭上桌,满满肉香,全是春央的心头好。

她揪着筷子,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满脸纠结,“还有戏份没拍完诶——”

言下之意是,如果长胖,又要挨江暮的骂。

“没关系。”他挑起一根炸鸡腿,在春央震惊的目光中,大口咬下,含混不清地说,“我陪你,他不敢骂我。”

春央捧腹大笑,笑得眼角泪花晶莹。

晚上,秦冬眠又拉着她跑了五公里,大汗淋漓之后,一偿夙愿,亲手帮她洗了个澡。

倒回床上,翻云覆雨,浪潮过后,他轻吻她汗津津的额发,如视珍宝。

春央轻轻拥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胸膛,泪水把他墨绿丝绸睡衣濡湿小小一团。

“谢谢你,小塔。”

细弱却清澈的一声。

他抚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更用力地抱紧她,什么也没说。

翌日清晨,秦冬眠在温热馨香的雪被中醒来。

低头,看到怀里的女人睡得面颊红润,小嘴微张,不由勾唇。

然后,目光凝在她的额头,背后寒毛一凛。

轻手轻脚下地,从化妆台翻出遮瑕膏,指腹刚抹了一坨,后面嘤咛一声,春央醒了。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拢起头发,随手一团,满头凌乱地向浴室走,路过秦冬眠,还垫脚轻啄了他一下,“早啊。”

秦冬眠一动没动,在她踏进去的瞬间,快步向客厅奔去。

果然,静默几秒,里间传来一声尖叫,“啊!!!秦冬眠!!!”

春央盯着镜子里,自己额头上的那两枚鲜艳粉红痘,满脸惊恐。

正气势汹汹地去找他算帐,手机铃声响。

她只能压下火气,接过一看,愣住。

任君期经纪人来电。

那边言简意赅,语带恳求:“他想最后见你一面,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当面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痘痘:还有我的戏份?!

任君期:不是杀青了吗?怎么还有我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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