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高一矮两名少女慢吞吞地出了房间, 慕锦兮摩挲着袖中的玉佩, 陷入了沉思之中。
“绾衣,去找个人盯着她俩,要是有什么轻举妄动,立刻拦下来。”
绾衣连忙应声, 匆匆出门。
慕锦兮却依然紧紧抿唇。
“姑娘, 可是有什么不妥?”尔雅见自家姑娘面色凝重,忍不住问道。
她看那小丫头也是有些可怜, 倘若说得是真的, 那陆家未免太冤了。
慕锦兮摇头:“明日看到那主簿,让他来见我。”
她不会听陆君棠一面之词, 更不会手里握着两样东西就轻举妄动,陆家的事情, 她还得探查清楚才行。
却说哑女和陆君棠回道偏僻的柴房中,见四下无人, 陆君棠紧紧拉住了哑女的手。
“阿姐,你说她真的会帮我们吗?”
哑女拉着陆君棠的力气稍稍重了重,见对方微微吃痛,又连忙放开, 细细凝视了陆君棠片刻, 又是极为清晰地叹了一声。
陆君棠坐到稻草上, 有些怔怔:“若真如你想得那般倒好了……这些女眷里,确实看起来只有她还像些样子。”
哑女顿了顿,将一条毯子给陆君棠披上。
“但总觉得有些不靠谱……”陆君棠闷闷道, 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眼睛一亮,“要不我直接翻进郡守的府衙里去找皇上吧。”
哑女连忙按住陆君棠,神色严肃的摇摇头。
“别莽撞。”
音色沙哑,却仿佛自带一股韵味,竟令人不觉难听。
一夜无事。
慕锦兮才用过早膳便有人找上门来。
“你真是没良心极了,就是不肯主动找我。”凤元公主怒气冲冲地进了屋,“非要我过来,还遇到了昌平,晦气。”
慕锦兮倒了一碗凉茶:“消消火。”
凤元公主也不客气,一口气灌下:“昌平此人,惯来眼高手低,真当王家是什么好的呢,整日厮混一起。”
慕锦兮却是笑了笑:“昌平郡主的未来夫婿不就是王家子弟,亲近王家人有什么不对的。”
“反正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
“好了好了。”慕锦兮哑然失笑,“说起来,我有些事想劳烦殿下。”
凤元公主却神色怪异地看了慕锦兮片刻:“你当真是慕锦兮?”
见慕锦兮露出一副无语的样子,她又十分难以置信道:“真是难得,竟然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有事要求我帮忙。”
“殿下身边能人辈出,想来能打探得到这陆府的事情。”慕锦兮如今身边就带了两个人出来,再派出去打探陆家之事未免太打眼。
凤元公主就不一样了,她身边人多不易分辨,便是被人发觉,他们也不会为拦下公主的人而徒惹疑心,而且她生性又确实……
“你查这个做甚。”凤元公主一脸狐疑。
慕锦兮笑了笑,凑过去在凤元公主耳边说了一通,而后道:“这便是要劳烦殿下的第二件事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凤元公主诧异道,“你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原来殿下也晓得这是麻烦。”慕锦兮幽幽叹了一声。
“可不就是个大麻烦。”凤元公主咬了咬唇,“庆山侯在父皇面前深得宠信,你实在不必这样。那人看起来胸襟磊落,实际最是记仇,你已经开罪过他一次,这次再让你做成了,恐怕轻易消不了。”
慕锦兮却严肃道:“殿下只说帮或不帮,不然我便去找别人,总有人会应下,只求殿下别同太子告状。”
“你这话怎说的。”凤元公主顿时恼怒,“果真是不拿我当朋友的,我哪里说不帮,你竟然还要去找别人。”
慕锦兮被凤元公主这副控诉负心汉的作态惹得笑了笑:“那公主殿下查的时候可要隐蔽点。”
凤元公主刚想甩出一句还没答应要帮忙,想想自己上一句话说得什么,顿时又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真是败给你了,你多管闲事,还要给我也找麻烦。”
“辛苦殿下了。”慕锦兮心中亦是过意不去。
多管闲事算不上,就是想动一动太子的那个位子。若是可能,她也不想劳烦凤元公主,给人徒找事端。
“但我还想劝你一句,他并未惹你,你又何必如此。”
慕锦兮默默摇头。
这世上许多事都禁不起查,之前沉船之事便是如此。太子肯为此事责难苏珩,必是知道自己露了什么重要把柄,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纵然他此时暗自庆幸自己蒙混过关,过段时日也会察觉不妥,进而想到是自己帮了苏珩一把。
慕锦兮想得清楚,要想让一个人再也不能找自己麻烦,干脆就让他失去找麻烦的能力。而燕洵如今唯一能倚仗的,是太子之位。
这些肯定不能掰清楚给凤元公主说,再而三的劳烦别人帮忙,也让她意识到自己实在应该培养出自己的人手来。只是……如今实在没个头绪。
她蓦然就想起了娘亲当年的陪嫁,不由自主握紧茶杯。
凤元公主答应了慕锦兮的请求,便要拉着她出门:“都说淮宁富庶,昨日到的太晚了,也没看个分明,今日你非得陪我好好逛逛不可。”
慕锦兮思忖片刻,知道自己要的消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干脆便随同凤元公主一起出了门。
“殿下。”慕锦兮看着前后左右环绕着的人,无语地揉了揉眉心,深觉皇家出门是非同一般的阵仗。
有浩浩荡荡的人跟着,自然是逛街都不自在,这里不能去,那里人多要小心,还有人再三劝说乘轿子。凤元公主才走了半条街就意兴阑珊了。
扭头她便想抄小道回去。
“殿下,那边荒僻,恐会有人冲撞您,还是走大路吧。”此番又是郡守派来陪同的衙役惶恐地开了口。
“这里不让走,那里不让去。”凤元公主终于暴怒,“你们淮宁的忌讳好多呀。”
“殿下恕罪。”那衙役连忙跪下,“实在是郡守交代,一切以殿下的安全为主要。”
慕锦兮目光微凝:“行了,既然不方便,那便原路回去吧。”
“多谢郡主体谅。”
慕锦兮哂笑:“尔雅,去将刚刚那家麦芽糖给我买一些回来。”
而后又看向凤元公主:“贵妃娘娘似乎爱极了麦芽糖,你也不白出来这一趟,便捎带些回去罢。”
“随你。”凤元公主兴致被扰乱,此时正恼着,连连摆手示意尔雅快去快回。
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拦下凤元公主,那衙役此时见有人脱离了队伍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看这间茶楼还不错,不如上去等。”慕锦兮笑着道。
凤元公主闷闷看了慕锦兮一眼,扭着进了茶楼,浩浩荡荡的人们又连忙跟上。
茶楼不算矮,有衙役的牌子,茶博士直接带着他们上了顶楼,视野极佳的地方。
慕锦兮摩挲着光滑的栏杆,举目四眺,发现这淮宁真是干净的很。明亮整洁,一尘不染,街道上也是井井有条,便是上京都要比淮宁嘈杂喧闹。
刚刚慕锦兮便发现了,这份干净整洁总有那么一两分让人觉得突兀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凤元公主点了茶点后凑过来,“什么嘛,以为淮宁多好,真是比不得上京有人气儿。”
慕锦兮眉毛一挑,正待说什么,衙役便先开了口。
“淮宁县不过淮宁郡治所,如何比得上上京。”衙役脸上堆满了恭维的笑容,“让殿下失望了。”
“哼,没意思。”凤元公主用指甲戳着刚端上来的点心,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乐子没?”
衙役犹豫了下,试探道:“要不给您请个戏班?”
凤元公主几乎都要被气笑:“我要听戏用得着你?”
“别为难人了。”慕锦兮似笑非笑,“你当你能寻什么乐子?看看景便罢,要寻乐子还是回上京吧,毕竟人家这是小城。”
衙役被慕锦兮张口嘲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小的招待不周,待回去便同郡守禀报,定让两位玩得痛快。”
“两位?这便当我们不存在了。”说来也是巧,这边话音刚落,屏风堪堪遮住的雅座便绕出来另外一群人来。
两位姑娘如同凤元公主和慕锦兮一般被围在中间好好的。
“我的好堂姐,出门不带妹妹,可太不够意思了。”又是这道声音。
“昌平郡主。”慕锦兮笑眯眯地看着对方,“好巧。”
“你也配和我说话。”看到慕锦兮,昌平郡主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般,“你算哪路的货色。”
慕锦兮的目光骤然有些凉,她就说,这昌平郡主实在是不可爱。
也不奇怪昌平郡主会对慕锦兮抱有敌意。
她和王兄虽然被昭和帝十分关照喜爱,她却是先济王庶出的女儿,只是先济王实在没有别的子嗣,她才沾了光被多加关照和宠爱。只是宠爱归宠爱,这郡主之位却是王兄再三上表才求来的。
慕锦兮那样轻飘飘便落了个郡主在头上,还拿了最好的汤沐邑,她不气才怪。
而陪同对方的衙役只知哄着这两位,却忘记自己这边,更是让她恼怒。
“昌平你说话还是谨慎些。”凤元公主当下便气炸了,“慕锦兮的郡主是父皇亲封的,你有何不满去找父皇说道去!”
昌平郡主哪里敢,只能咬着牙耍嘴皮子:“堂姐,说到底我们才是姐妹,你又何必向着一个外人。”
“谁要和你姐妹。”凤元公主挑着眉看昌平郡主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皇室公主,便不是皇后嫡出,也不是一个亲王之女可攀比的。更何况,凤元公主是昭和帝唯一的女儿,不是嫡出,胜似嫡出。
昌平郡主面上霎时一阵青一阵白,颜色变幻十分好看。
恰在此时,尔雅匆匆捧着一袋麦芽糖回来。
慕锦兮缓缓道:“走罢,糖天热易化。”
“真是不枉贵妃娘娘疼你一场,都忽略我了。”
凤元公主的母妃虽仗着女儿得宠跻身四妃之中,却依然不得宠爱。凤元公主却偏偏和如今最得盛宠的越贵妃相处还不错,所以便觉为越贵妃带东西是很寻常的事情。
一行人便这样又浩浩荡荡从昌平郡主和王家次女王媛面前走开了。
“公主殿下也便罢了,那慕锦兮未免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王媛骤然开口。
“她神气什么。”昌平郡主眸光晦暗,“不姓国姓却得尊荣,她能得意多久?”
“上次三哥儿被她家弟弟打伤,还被含糊过去了,祖父也因此落了好大一个没脸。”王媛又徐徐道,“慕家如今太嚣张了。”
昌平郡主冷笑:“这样猖狂,倒要看看哪家郎君敢要她,你且等着出气罢。”
慕锦兮先陪同凤元公主回了郡守府宅,恭恭敬敬到越贵妃面前请安问好,又说了许多所见所闻,这才被放回去。
等刚进屋,便见绾衣迎面上来:“姑娘所料不错,那个小姑娘今儿确实想悄悄去郡守府上,还没走多远,便让奴婢交托的侍卫给拦了回来。”
而后又拿出一封信:“这是公主殿下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
慕锦兮抖开信笺,一行行细细阅览下去。
前面与她们说得差不离,陆得富是因为贩卖大量私盐以及哄抬盐价而获罪。盐这个东西,确实很敏感,何况还是在私人手里大量过货,若罪名属实,判个流放也不冤。
而在抄没家产中间闹出人命,那官差也被处置了,甚至有一干人员因此被撸了差事。
看起来处置得当,不功不过,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
不过若是单能从传言和别人记忆里寻出案子有没有蹊跷之处,这世上许多案子都不需要细查便能定罪了。
只是看到最后,慕锦兮骤然就是一声冷笑:“陆君棠,她们还真拿我当傻子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