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难言的情绪深深交织在一起, 酸涩几乎盛满了胸腔。
曾经那么努力, 以为已经说服慕锦兮, 四处奔波越狱后的安排,甚至想过如果这位主上愿意东山再起, 他们都誓死追随。然而,最后寻到的,也只有一捧骨灰。
怨念吗?其实更多的是茫然。一生的心念就是慕锦兮,然而她死了, 今后又该怎么做呢?瞬间没了目标。
不, 其实是有的, 为她报仇。
如今的目标又不一样, 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再让她走上那条路,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苏珩离得远远的, 然后保护好她, 让所有的干戈都无法近身。
子初十分沉默地将想法尽数隐藏回心底。
慕锦兮未曾注意子初的异样,只当他对苏珩十分提防。然而,日后还有不少需要和苏珩合作的地方, 也不免宽慰了两句。
“苏珩虽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但我若不招惹他,他还不屑于对我使些什么阴谋算计, 更何况利用?原本, 没有我也妨碍不了他什么。”
她这话说得很是实际。
以苏珩的能力,前世她为他找了那许多的麻烦都没能阻挡他登顶,而今生, 她只是顺水推舟,只是帮苏珩少了些坎坷和波折。
“主上很认可他。”子初忍了又忍,才道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承认,苏珩是等待遨游天际的金龙,可慕锦兮对苏珩的认可让他颇为难以接受。那时他并未多关注慕锦兮,更不知道她和苏珩究竟有什么矛盾。于是在打下为她报仇的决心后便细细将两人的过往和纠葛查了。
那些细碎的记忆里总有一些东西让他觉得这人真是了不得。
也让他察觉到一些难言的事情。
慕锦兮笑了笑:“你看她才智双全,又是君子端方,若真走到那一日,以他的能耐,比起另外几个,有什么不好的呢?”
子初有些沉默,确实没什么不好,但是那样深的心思,任何事都无法阻挡他的步伐,又如何能让人放心呢?
“对了。”慕锦兮径自从荷包中捏了一块糖丢入口中,“你帮我去查个事。”
子初眸光闪烁了下:“主上可是想查探苏氏?”
苏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年昭和帝的遗诏昭告天下,几乎是举世皆惊,任谁都想不到这么多年的一桩事情还能翻出来,并且昭和帝与苏珩父子二人能隐忍这样久而不发。
但他此时不能直接告诉慕锦兮。
主上不曾吩咐的事情,做多了太过越距。而慕锦兮原本就多疑,自己做太多,她可还会信任自己?
“嗯。”慕锦兮将冰糖嚼地嘎嘣响,“这事他不想说,我也不好直接问,但这心里总得有个数,免得日后出了什么事却反应不过来。”
子初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自家主上如此为苏珩着想。
“是。”子初应道。
“若是查到了……唔,帮忙遮一遮。”她又补充道。
她不信王皇后会一点都不怀疑,若是真那样迟钝,也不至于会坐上皇后之位,此时苏氏独自留在上京,她虽然相信苏珩必然给苏氏留了人,但皇后若是来阴的呢?
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打消皇后的顾虑。
正如慕锦兮所想,王皇后此番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坤宁宫中,太子恭顺地坐在王皇后的身边,听着自家母后的训话。
“你这次留的把柄也太大了。”王皇后颇为头疼,“那陆家的财富固然庞大,可是你身为太子,怎么可以轻举妄动,还将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出去。”
“儿子也没想到……”燕洵有些讪讪,他确实疏忽了,一开始没找到玉佩下落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看时间久了这事并没有挑出来,而且淮宁郡守排查地也很谨慎,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谁知竟然亲自让人在昭和帝面前揭开。
“没想到?”王皇后气道,“你如今虽是一国太子,但老大和老四都在盯着你的位置,我看你这些时日确实飘了,竟然都不当一回事。”
“儿臣不敢。”燕洵知道如今自己犯了大错。
虽然父皇还没开口要他怎样,可却先一道圣旨剥夺了他监国的权利,四皇子如今独揽大权,他顿时就落下一成。而刑部尚书也被撸下位子,那是他的亲信啊!
如今的燕洵,就像被割了一大块肉下去。
王皇后没好气道:“如今你吃了一个大亏,却让那姓越的母子得意了!她倒是很好,伴驾出行,留下俩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燕洵也是一阵沉默。
忽然,他想起来什么一般:“说来也奇怪,父皇为何如此重用那个叫苏珩的,还没有官身,又让他查案,又是让他伴驾。”
“庆山侯也是好手段。”王皇后眸光幽幽,“一个儿子在地方,便塞了个中用的到陛下眼皮下面,陛下最喜欢这种能用得上的人,一旦用着顺手,便舍不得放手了。”
“你且看着吧。”王皇后摆弄了下指甲,又道,“你这次这个事儿,陛下回来后还会让他继续查。”
太子轻易动不得,所以拿了证据昭和帝也没发话。
只先让人去查刑部,还有陆家的事情,一旦陆家能够平反,太子脑袋顶才真正挂起一把刀。
燕洵心中也是颇为忐忑。
上次同苏珩的一番交涉已经看出对方有多油盐不进,虽然最后终究没把账算到他头上,但他总有些别扭,觉得对方应当不是在害怕恭维他。
倘若再有一桩事落在对方手上,谁知道会不会被一并清算。
“那该如何?”燕洵皱起眉毛,“总不能就让他那样嚣张下去!”
王皇后垂着眉眼,细细地将事情想了过去,才缓缓道:“你去查查他那个娘的过往,慕远忽然把人带了回来,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什么,也好辖制苏珩一二。”
“母后想得极是!”燕洵骤然有两分兴奋,“那两人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苏珩不可能不顾及他娘亲,若是能将那女人拿捏在手里……”
王皇后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是完全赞成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她只是觉得,那苏珩母子一定还有什么没有挖掘出来的秘密,不然,以苏珩的才干,慕远为何不让他认祖归宗?
然而这些和燕洵讲还为时太早。
和王皇后商议了一些,太子的表情也不那么难看了,谁知才出了坤宁宫一段路程便遇到了那个让他由晴转阴的人。
“皇兄。”四皇子浑身文气,笑吟吟地看着太子,“这些时日真是难得看皇兄有一个好脸色,总感觉皇兄没有休息好,让弟弟有些忧心。”
燕洵冷冷地看着这个眉眼柔和的四皇子,胸中的怒气根本压不上去。
即便是只勾起三分笑意,在他眼中都是大胜一局的炫耀。
“四弟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约莫是承自贵妃娘娘,果然厉害得紧。”他不阴不阳地挑眉看着四皇子,很是不屑。
非长也非嫡,不过就仗着越贵妃能得父皇开心,竟然也敢和他争!
四皇子听了这话顿时沉了沉脸色:“皇兄身为太子,应当更加谨言慎行才是,妄议后妃,若是让御史听到,少不得要参皇兄一本了。”
“四弟如今手中拿权,说话也有底气了。”燕洵眼底存了些戾气。
“不敢。”四皇子面上又重新带起了笑容,文雅的模样倒不像个王公贵族,反而更似文弱书生,还是稍微有些名气那种。
太子恶狠狠看了四皇子一眼,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四弟养的那条叫苏珩的狗倒是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还能吠几日?”
说罢,冷哼一声便转身就走。
四皇子目送着太子的背影,看他原来越远,勾起的笑容终于慢慢放下,换上了一脸的凝重。
燕洵特意提到苏珩究竟有何意图?
他瞅了瞅太子来时的路,顿时猜到这位是刚从坤宁宫出来。若是只一个脑子不是特别好使的燕洵,他自然是不怕,可王皇后却是个狠角色。
如此想着,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人盯上,莫要让人找了苏珩麻烦,又捉摸着是不是应该给自家母妃也送个信,好让她心里有些底。
守着圣上,若有意外也能吹些枕边风。
想了这一点,四皇子便也匆匆出宫了。
却说庆山侯府,也不是慕远和慕锦兮父女二人不在就不运转了的。
而上京的一切活动也依然照旧。
而今日,恰恰就赶上了孙家老夫人的寿辰。这个孙家不是别家,正是侯府老夫人的娘家,而这个过寿的孙老夫人是慕老夫人的长嫂。
只不过,一个嫡出,一个庶出。
慕老夫人虽然是个庶出,如今却背靠庆山侯府,底气可谓足得很,再也不必看嫡系的脸色,此番对方过寿,更是带着孙氏和慕锦然赴宴。
若说她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那是谁都不信的。
只是每年她都来这样一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当下也没什么议论的,照常将人安排在了上座,和寿星公挨的极近,更是让慕老夫人和她的亲嫂子,也就是孙氏的亲娘坐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