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书被小橙子叫醒的时候,天还未亮。
洛衍书捏了捏眉心,试图赶走困乏,有些许不悦地问道:“小橙子,什么时辰了?为何朕觉得自己才将将睡下?”
小橙子腆着个笑脸,恭恭敬敬地答道:“现在是卯时正,陛下是寅时正歇下的。”
洛衍书眉角抽了抽:“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休沐日。”
“皇上圣明,今天确实是休沐日。”小橙子一如既往的恭敬。
“那你是活腻歪了吗这么早把朕叫醒?”
小橙子看着自己主子黑得和碳一样的脸色,瑟瑟发抖,自己跟了主子整整十年,主子脾气说不上好,可是也绝算不上暴戾,唯独起床气格外严重,发作起来能折腾掉自个儿半条小命。
当即扑通跪下了:“陛下息怒啊,并非奴才不懂事儿,实在是因为长公主吵着闹着要见您。奴才做不了主啊!”
长公主?洛衍书听到这三个字感觉头愈发疼了,无奈地挥了挥手:“得了得了,别嚎了,给朕洗漱更衣。”
一出殿门,一个身着全套宫装的女子就快步迎上,规规矩矩作了个揖。
“恭请皇上圣安。”
“如此早便来请安,皇姐有心了。”洛衍书也忙上前作势虚扶了一下。
“不早不早,古人云,早睡早起身体好,本宫深以为然,是以早就习惯了寅时三刻便起床。只是不知是否打扰了皇上休息。”
“不打扰不打扰,朕自幼深感古人闻鸡起舞之精神,立志要珍惜光阴,励精图治,所以朕每日里寅时一刻就起床了。”
“皇上真是勤政爱民啊,堪称帝王之表率。”
“过奖过奖,皇姐也不遑多让啊,堪称天下女子之表率啊。”
“不敢当不敢当。”
“哪里哪里。”
红豆和小橙子就傻愣愣地看着两个一大早就打扮得隆重正式的主子顶着两对浓墨重彩的黑眼圈互相睁着眼睛说瞎话。似乎每天赖床发脾气磨磨蹭蹭叽叽歪歪的人不是他们俩一样。
不要脸!
御膳房早在第一时间就摆好了早膳,大楚朝最尊贵的男人和最尊贵的女人带着最温暖的笑容用最优雅的姿态入座了。
“皇姐请。”
“不不不,皇上先请。”
“还是皇姐先请吧。”
“那怎么行,肯定得皇上先请。”
然后洛衍书就不客气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夹东西,放到了洛摇光的面前的碟子上。
洛摇光看清面前碟子上的东西后,嘴角开始抽搐,拼尽全力才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必劳烦皇上了,让下人们布菜就行。”
洛衍书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终于由衷地绽放了一个笑容:“无妨无妨,我们姐弟自幼情谊深厚,这是朕做完弟弟应该做的,皇姐不必过于拘束。皇姐快些用掉吧,莫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啊。”
“那本宫谢过皇上了。”红豆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洛摇光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对准碟子上那撮香菜,迟迟不能下手。麻蛋,自己最讨厌吃香菜了,所以自己笔下的所有女主也都很讨厌吃香菜,洛衍书明显就是故意的!关键是什么天杀的御膳房,早餐居然做了一碟儿凉拌香菜,他是有反社会人格吗?!
关键是,不能不吃啊,不吃就是枉顾圣意啊,到头来不仅关系没打好,还可能被降罪。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命要紧,就委屈一下自己吧,洛摇光做了足足一柱香时间的心理准备才下定决心夹起了香菜,送入口中。
完了,这是什么反人类的味道啊,自己要死了,吃香菜被恶心死了算不算流放事故啊?
洛摇光只觉得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忙端起面前的银耳羹咽了几口,方才缓过神来。
洛衍书满意地欣赏着洛摇光妆容精致的脸上呈现出的视死如归、壮烈牺牲和涅槃重生。缓缓启唇:“皇姐,味道如何?”
“甚好甚好。御膳房的味道做得就是比渡夏殿的小厨房好。”洛摇光立马堆出假笑,论虚伪,咱一定不能输。
“哦?好吃你就多吃点。”洛衍书轻轻一笑,又夹了一筷子。
洛摇光很想报复他,可是御膳房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把皇帝不吃的东西送来,所以她只能被单方面碾压。
这就是没有权力的痛苦啊。
洛摇光第一次深切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权力而疯狂,权力真是一个太重要的东西了,如果自己现在手握大权,他洛衍书敢让自己吃香菜吗?!
不行,就算是为了不吃香菜,她也要谋反成功,然后让洛衍书一日三餐都吃辣椒!
不过她也不会让洛衍书好过。
洛摇光翘着兰花指,捏着勺子,优雅地搅动着银耳羹,露出最真诚的笑容:“皇上待本宫如此之好,本宫受宠若惊,无以为报,只能自请日日来伺候皇上用膳了。”
洛衍书拿糕点的手顿了一顿。
“圣上一心惦念年少时的情分,本宫也不是那薄情之人,且本宫就贪这一口吃食,御膳房的菜肴又着实美味。所以本宫自请以后每日卯时前来与圣上一道用早膳,不知圣上可嫌弃?”
洛衍书咬咬牙根:“皇姐说的哪里话,朕求之不得。”
“甚好甚好。”
大楚朝的京官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睡过饱觉了。不知为何,新帝突然改了三日一朝的规矩,下令但凡六品以上的盛安官员,每日卯时三刻必须准时早朝,不得迟到。
住得远些的官员往往吃了夜宵,沐了浴,更了衣,就得出发前去宫门口侯着了,日日如此。
而且新帝似乎脾气变得有些不大好,眼底还总带着淤青,平日里议事时神情也有些疲怠。
有略懂岐黄之术的官员私自望脉,道,这似是肾亏之症。
隔日,长公主便下令寻了擅做牛鞭海参等物的厨子送去了崇华殿。
众臣恍然大悟。愈发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当今天子正值少年,如此这般,自是心意不顺,切勿触了逆鳞啊。
再隔日,皇上给长公主的寝殿后面开了一个园子,赐名曰:香菜园。
众人皆感长公主盛宠。
就这般过了大半个月,洛摇光躺在床上,嗅着窗外不绝于鼻的香菜味道,生不如死地唤道:“红豆,再放点香。”
“主子,已经放了六片香了,再放这屋里可就住不得人了,你看糯米都给熏走了。”红豆同情地给自家主子递上了两团棉花,“你说你明知圣上最烦早起,你何苦去招惹他呢?”
洛摇光一边把棉花塞进鼻子里,一边说道:“你懂什么?没有流血牺牲,哪里会有革命的成功?哪怕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赚了他两百!”
“那主子你到底赚在哪儿了呢?”红豆很不解。这些日子,自家主子就没睡好过,每日寅时就起来盛装打扮,然后吃一肚子香菜,回殿里休息还得嗅着香菜味儿,除了让皇上心情不好了,也没看她捞着什么啊。
洛摇光只道红豆究竟还是个小丫头,根本不知道她缜密周全的计划。
她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和洛衍书做好表面姐弟,不落人口实,来日洛衍书翻脸也有顾虑。
第二步,就是洛衍书怎么折腾她,她就要怎么折腾回去,绝不能受半点委屈,让爽值稳步增加。
第三步,她要等到晏清毓金榜题名时主动向皇上提出承包春风宴。
大楚朝刚刚建朝的十年,为了奖赏有从龙之功的宗室,皆封了王。除了些许前朝留下的旧臣,朝廷上下大都是皇亲国戚,封官譽爵。
久而久之,贪赃枉法之事越来越多,弊端尽现,于是五年前在林相的极力主张下重开了科举。
科举一途,取天下之才。
是这个朝代寒门之士唯一的跨越阶层的机会,也是在朝代交替里受到打压的文官世家唯一的中兴之路。因此受到了大楚朝上上下下的学子的推崇。
题金榜名,看长安花,赴琼林宴,好不风光。
而自大越朝开始,琼林之后还有春风宴。往往由皇室地位尊崇的女子举办,邀请新科士子与盛安城内年龄适宜的名门闺秀参加,表面为才艺晚会,实则是相亲大会。
新帝登基,开恩科,太子伴读晏清毓会在这次科举里拔得头筹,正式步入官场,从此步步高升,成为新帝的肱骨之臣。
而安絮然会在今年的春风宴上脱颖而出,入了洛衍书的眼。
洛衍书并不是喜欢安絮然,而是重用安絮然。因为安絮然的祖父是三朝重臣,一直身居内阁,屹立不倒,而她的姑祖母是前朝最后一位皇贵妃,她的亲姑母则是先皇的淑妃,也就是现在的淑慎太妃,这样的家底总归比旁人多知道些宫廷秘辛。
而洛摇光身世之谜被揭穿的开端就是这个搞事情的安絮然。
毕竟哪本虐文没有一两个糟心的女配呢?
她洛摇光现在要做的就是手撕女配,把祸根掐死在摇篮里。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某女主哀怨地看着春风满面的皇帝,问道:“为什么每次动的是你,先不行的却是我?”
某皇帝笑了笑:“都是皇姐当年给朕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