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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斥

潇湘楼中一片素白,乐阳郡主端坐在一片烛光之中,白蜡烛一共一百二十八只,这次□□,端王府折损府兵一百二十八名。

那些人走之前,她还跟他们说,我等你们回来,摆庆功宴,赏银千两!

庆功宴变成了灵堂,赏银变成了纸钱黄卷,在火盆里燃烧殆尽,年夜没有团圆,他们没有回来,乐阳郡主接过丁香递过来的纸钱,认认真真的燃在盆中。

门外守满了一堆面容凄苦神色哀伤的遗眷,他们心里不滋味,乐阳郡主心里更不滋味。

其实她前脚刚回来,灵堂布置了一半,端王爷就怒气冲冲的尾随着追过来了,他看着一屋子素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出言指责。

“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一个宫宴,被你闹的人人扫兴,乐阳啊乐阳,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能不胡闹了?”

乐阳郡主猛地回过头,看着自己怒容满面的父亲:“我没有胡闹。”

“你还真要设灵堂,你赌这个气干什么,赶紧给我撤了,老老实实在端王府呆着,少一天天的出去给我惹是生非!”

端王爷一挥手,他身后的侍卫们刚抬腿,乐阳郡主一声怒吼:“我看谁敢!季献!”

“是!”刷的一下,利刃出销,季献身边的黑衣侍卫齐刷刷的将剑指向端王爷身边的侍卫们。

谁敢拆她的灵堂,她让谁过不好今年这个年夜!

端王爷一下子气的脸都歪了!

“是本王惯的你太过分了!你竟敢朝本王亮剑,下一步你是不是还要挥刀斩父?”他简直是怒不可遏。

“我一向没数,不用你惯,今天这个灵堂我非设不可,要么你打死我,要么你拆了我的潇湘楼,我也不介意出去睡大街,好让你向皇上表明决心,跟我这个任性妄为,德不配位,罔顾伦常的不孝女划清界限!他昏庸无道,你视而不见,我是好是坏,何必要你操心!”

“你继续去做你的老好人,守好了你的一亩三分地,做你的王爷便是了!”

乐阳郡主反唇相讥,话音刚落,端王爷怒眉一瞪,手高高的就举了起来。

“王爷不要!”

乐阳郡主身边的几个奴婢们扑跪在地大声求饶。

父女俩一时针锋相对僵持在那里。

乐阳郡主脸上的神色,从满含愤怒渐渐消退,一丝轻蔑的嘲讽,掩饰了她此时的难过。

“这是你第一次,要打我。”

面对着女儿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声音,端王爷无力的垂下手,恨恨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你!究竟要做什么!”他悲愤的问道。

乐阳郡主端直身子:“我不明白朝堂上的事,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忽然执意换掉那么多将军将领,后来九州□□,那群来路不明的乱匪杀到了大卫皇城跟前。”

“城中寥寥的兵力苦苦支撑,用刀,用剑,用一切可用的东西守住了这里月余的安稳。”

“最后粮食短缺,缺医少药,什么可用的都没有了,他们拿着命,拿着自己的身躯去抵御。”

“端王府中一百二十八名府兵奉命支援守城,明明知道是一去无回的不归路,可是他们谁都没有犹豫。”

“父王,他们的尸骨还没凉透,今夜宫宴之上,斥责漠北与祁南失职,对这些府兵,圣上只字不提,你们权当毫无此事,竟然还有人愚蠢的说什么天佑大卫,神邸降灵,真是可笑至极!”

端王爷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对于女儿的指责,他今日无言以对:“本王不是已经说了,遗属赏银千两以安抚,端王府负责养老送终护佑幼子了吗!”

“家国天下,国若倾覆,何以为家!男儿保家卫国血洒战场是他们的荣耀也是他们的使命,就算当时圣上让本王亲自守城抵御,本王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乐阳郡主朝前迈了一步,她问:“赏银千两,可以换来他们的家人吗!在父王眼里,人命是可以拿银钱来结算的吗,若是有一天,有人杀了我,父王准备要多少钱来安抚自己!”

端王爷被她问的哑口无言,他神色晦暗不明的望着自己的女儿,千万般的话堵在嘴边,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颓然的转身,看到门外不知何时,端王妃已经带着府中其他几位姨娘侧妃静静的站在那里,目睹了这场争执。

罢了,罢了……他无力的冲乐阳郡主摆了摆手:“你长大了,你嘴里的刀子,可以扎透为父的心了,这些年我不曾亏欠你,可你已经开始恨我了。”

乐阳郡主轻笑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要收回去,我绝无怨言,女儿口中的刀子扎伤了您,可是今日宴堂之上,皇伯父的话,又何曾不是扎伤了我!”

“难道在父王眼中,乐阳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百毒不侵的人吗?”

端王爷颓然离去,他甚至没有半点力气告诉自己的女儿他心里的焦灼。

远处的烟花乍起,色彩斑斓的烟火点燃了漆黑的夜空,心里那一处淡淡的疼,憋了她有好些天,在今夜,夜凉如水的时辰里,看到门外一众披麻戴孝静立无言的的府兵家眷时,彷佛是决堤的江水一样,波涛滚滚,山崩地裂的淹没了她。

“我……”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任何安慰的词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数双含着泪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她,那些哀苦的面容,与今夜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们都是好样的……”乐阳郡主沉声道。

底下呜呜咽咽响起一片抽泣声,今夜无风雪,月凉如水,淡淡的一个浅白的勾,悬挂在琉璃瓦上无悲无喜睥睨世间众人。

乐阳郡主长袖一展,素白的袍子遮住了堂前冰冷的颜色,她以大礼相拜,冲着家眷们跪了下去:“我很抱歉,弄丢了他们,这是我的罪过,他们守住了这座城,可是这座城却在今夜遗忘了他们,我万死难辞其咎……”

“郡主!”

堂下的哭泣声猛烈的爆发出来,家眷们跌跌撞撞的奔过来爬向乐阳郡主,手忙脚乱的扯住她下跪的身子,没有过来的人也纷纷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心里的委屈悲愤交加,此时谁不恨这无情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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