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月见王妃低头细嚼慢咽。她一段雪白的脖颈上,昨夜的点点红痕,在脂粉下依然若隐若现,端的惹人心痒。
苏雪遥并不知道夫君此刻的心思,她慢慢说:“夫君,我要给普善寺捐点香火钱。”
她随随便便就将普善寺三个字说了出来,却觉得周身一冷。
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一把攥住了,谢衡月脸色极为凝重:“谁告诉你普善寺的?”
他差一点就要问出口,可是有人拿普善寺恐吓你?那个人可是我的好四哥谢清商?
苏雪遥自重生以来就知道自己与往日的自己绝不相类。新婚之时十分忙乱,众人未必察觉。时间一久,她的性情大变,自然遮掩不住。
而她也不想遮掩。
这四十年囚于普善寺,在佛前诵经,她早已心思空明澄净,看淡一切是非恩怨。
若非她心中始终对谢衡月未能忘情,一缕情丝系在心头,刻骨相思,痛悔难当,无法超脱红尘,她早就做了静慈师太的衣钵传人了。
她抬眼看着谢衡月,谢衡月被她这一眼望过来,不由心中大惊。
她这一眼,似万般繁华如流水,千重锦绣皆成灰,竟有几分寂灭之意。
他心中着急,不觉将她的腕子攥得更紧。她这般眼神,比她洞房里哭个不停,更让他心痛。
她的腕子都被他攥红了,然而她却眉头都不曾皱过,她望着他轻轻说:“不曾有人告诉我。是我在梦中梦到的。”
“梦?”谢衡月再一看,他的娇妻已经垂下眼睛,还是那般娇弱可怜,他手一松,放开了她的皓腕。
她手一缩便要将腕子缩回衣袖里去,可谢衡月立刻看到了她腕上的红印,他心里又后悔又着急,只是轻轻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他捧着她的腕心痛不已,轻轻吻上去,好像这样能帮她赶走疼痛:“你刚才为什么不喊痛?”
苏雪遥只觉得他的唇瓣过处,刚才的火热全消。
她抬眼望他,眼里不见刚才的寂灭之意,却满溢柔情。
她不由怔怔地说:“梦里我在普善寺诵经四十年。醒来便觉得世上诸苦,皆不再是苦。”
她眸中重现水色,心中道,唯有不得与你相见,爱别离,求不得,是真苦。
谢衡月只觉心中一痛,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他清雅的男子气息笼罩了她:“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你真是个小女孩儿,便这样将这梦当真。”
苏雪遥知道他并不尽信,然而她却不能再多说了。
谢衡月沉吟片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色:“普善寺这三个字,你还跟谁提起过?”
苏雪遥摇头。
谢衡月看她眼神清澈,仔细分辨,确定她说的是真话。
因他们俩人在饭桌上你侬我侬,谢衡月不仅亲自给妻子布菜,不加他人之手,还嫌弃众人碍眼,早将一干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此时屋子里就剩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他倒不担心走漏风声,他慢慢道:“普善寺事关一桩前朝秘闻。其中颇多忌讳,并非普通寺院。他们也不需要善男信女布施。你要想礼佛,便在王府里给你布置一间佛堂吧。”
苏雪遥并不知道普善寺还有这等秘辛。
在她眼里,那就是一间普通寺院。
灾年亦施粥赈济灾民,有大疫祈求安康。她虽然被禁足不能外出,亦不能参与寺里的救助,但却看惯了这样的事。
“怎么会有寺庙不缺布施呢?”她望着他,目光颇为不解。
前世苏雪遥前半生娇生惯养,后半生伴着清寂古佛。到如今心性亦如孩童一般,未经世事侵扰。
谢衡月只觉她眸光澄澈,被她这么一看,他心里又一动:“你说你梦里去普善寺诵经四十年,那你梦里可有我?我在哪里?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那里受苦?”
苏雪遥不想他都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居然还肯再问她的梦。她垂下眼睛,并不敢看他眼里的关怀,而一滴眼泪却慢慢从长长的睫毛下溢了出来,她微微一眨,便扑簌簌地流了一脸。
她心中只想,若你还在,自然不会让我受苦。
前世的她最终众叛亲离,父母皆将她视为耻辱,抛却了她。唯有他被背叛出卖,生死一线之时,依然站在大殿上,将她护在身后,对众人厉声说:“她的错处便是我的错处,夫妻一体,我一力承担!”
谢衡月看她又哭了,心中一乱。
谢衡月将她搂在怀中,只觉得她身子颤抖,显然是怕得狠了。他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狠意。他一时不察,竟让人将手伸到了她身上,他以后定要慢慢查问出来,到底是谁拿普善寺来试探威胁他的小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