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娴:“……”
刘娴深吸口气,脑海中难以自控地出现了林暮冬一边脱衣服一边转圈圈的造型。
然后止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这个——这个不用管了,你这份名单应该是去年的,忘了增删变动了。”
刘娴瞄了戳在边上的人形冰箱一眼,飞快把脑海里可怕的画面抹干净,把那份表格塞回叶枝手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辛苦了,我送你出门……”
她刚拉着叶枝往外走了几步,林暮冬忽然站了起来。
他只是坐着,身上的气场还没那么明显。现在站起身,颀长轩拔的身形格外透出冷淡压迫,连刘娴都因为刚刚的心虚话音一滞,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刘娴不确定他看没看到那份名单,未雨绸缪,把依然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队医护到了身后:“林教练,有事吗?”
林暮冬没看她,拿起桌上的枪盒:“练枪。”
他把枪盒拿起来,叶枝才注意到自己刚刚放糖的容器完整的造型。
纯黑底色的木质盒子,烙着烫金游龙纹。金龙嚣张霸道地盘踞了整个盒身,连带着那个盒子也显得尤其跋扈慑人。
好像谁敢看一眼,都会被狠狠咬一下似的。
叶枝平白对那个盒子也生出点儿敬畏,抿抿唇角,收回视线往后悄悄退了半步。
她的动作很小,林暮冬的视线却忽然扫了过来。
叶枝怔了怔,藏在刘娴身后,悄悄探出小半个脑袋。
林暮冬瞳底依然是一贯的冷淡,不知道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身后正在练枪的队员。
叶枝依然不敢直接看他,目光无处着落地绕了绕,在对方锋芒峻厉的眼角眉梢小心转了转。
不知怎么,叶枝隐隐约约从里面读出了些不甚满意的情绪。
……
那就应该是在看队员了。
这几天已经反复听人说过林暮冬是个很严厉的教练,队员表现稍不合格就会毫不留情地批评惩罚。叶枝才来了几天,已经遇到了不少被林暮冬罚跑圈瞄准写检查的队员。
现在马上就要比赛了,这样严格要求应该也是很有必要的。
叶枝回头望了望,配合地退开两步,把完整的视野给他让了出来。
林暮冬扫了那个小姑娘队医一眼,眉宇纠得更深。没再说话,收回视线,抄着枪盒走向角落的一处独立的训练室。
守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里,刘娴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拍了两下胸口,领着叶枝往场馆外走出去。
叶枝被她领着,忍不住又回了回头。
“那是单独的练枪室,原来专门给过两天马上要比赛的队员静心用的。”
刘娴当她好奇,体贴解释:“里面用的全是隔音材料,窗户也都做了不透光处理。电子发光靶,主要用来集中精神调整状态。”
刘娴也曾经进去练过几次枪,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摇摇头:“后来因为设计太变态,除了林教练,就没什么人用了……”
叶枝认真听着,回头看向那扇合着的门。
“别想了,怪瘆人的。”刘娴拍拍她的肩膀,“你的工作已经做得挺好的了。林教练情况特殊,他老得去医院呢,检查治疗比咱们队里能做的全面多了……”
叶枝抬头:“他的手腕伤得很严重吗?”
受伤了就是要休养的,要制定合理的复健计划,如果手腕确实不能再承受长期的瞄准和击发,继续一味练枪只可能让情况更糟糕。
叶枝有点儿犹豫,要不要去提醒一句。
她和林暮冬其实还是不太熟悉,却依然本能觉得,对方大概不像是那种会乖乖遵医嘱的人。
听见她的问题,刘娴本能向四周扫了一眼,确认了柴国轩不在,苦笑摇头:“不知道。”
叶枝微怔。
“队里不让提。”刘娴压低声音,给她解释,“是带队出去比赛的时候出的意外,治疗完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迎上小姑娘的目光,刘娴轻叹口气:“知道的不说,想问的都让柴队轰回来了。就只让我们多跟他说话,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不准拦着……”
所以即使知道对方现在练枪恐怕对手腕的伤势有害无益,也不能出言干涉。
叶枝抿抿唇角,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着的门。
刘娴替她拉开门:“他每次练枪不一定多长时间,我还得去盯一盯训练,就不送你回去了。”
叶枝点点头道了谢,看了一会儿回去挨个敲打队员的姿势动作的刘娴,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当天晚上,叶枝做了个梦。
她好像真的见到了刘娴描述里的那间屋子。
黑漆漆的,一点儿光都没有,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压迫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林暮冬拿着枪,依然是平时冷淡得不生一点儿波澜的样子,遥遥朝她的方向瞄准。
叶枝回头,在自己身后看到了发着光的电子枪靶。
不知道怎么,偏偏越害怕越躲不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叶枝迎着黑洞洞的枪口,看着林暮冬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心跳越来越快。
……
紧接着,林暮冬持枪的手腕轻轻偏了一下。
慑人的灼烫贴着她的耳侧擦过去,不差分毫地正中靶心。
叶枝坐了起来。
她的胸口轻轻起伏,额间细细密密地布着冷汗。
电脑没关,幽蓝的冷光投下来,落在教练公寓里依然稍许陌生的摆设上。
像是知道她做了噩梦,手机也跟着凑热闹,忽然嗡嗡震了好几声。
叶枝轻轻打了个激灵,不敢动了。
新搬进来的公寓还只有原本标配的家具摆设,冷冰冰的,和林教练看起来一样不近人情。好像连沙发都会忽然咚咚咚挪过来,严厉地要求她写一千字擅自做噩梦的检查。
叶枝晃晃脑袋,把自己的想象飞快逐出了脑海。
叶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小声给自己鼓劲:“不害怕,不害怕……”
屋子里只有空调运行的声音,静得怕人。叶枝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的,把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往身边扒了扒。
纤细的手指颤巍巍摸索着,一下,两下,好不容易把手机挪到了身边。
叶枝壮着胆子,把眼睛悄悄睁开条小缝。
……
是唐玥。
叶枝长长呼了口气,轻轻拍了两下胸口,抱起手机,点开了唐玥发过来的消息。
唐玥:值夜班,倒时差才醒!
唐玥:怎么忽然要手腕受伤的病例……这么快就有队员配合地受了个伤,让你展开你的队医工作了吗!
唐玥:手腕受伤的得去骨外吧?我这儿倒是有几个那边的电话,回头给你问问。
唐玥:你这几天怎么样?工作顺利吗,见到帅哥没有?
叶枝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低头给唐玥回了几条消息。
夜班值班只在住院患者有状况的时候格外忙碌,唐玥现在正闲,没想到她居然也没睡,立刻兴奋地拖着叶枝聊起了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会儿,叶枝终于渐渐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唐玥还要补病历,兴奋地和她打听了半天队医的日常生活,就不再骚扰她,转头和科里的新系统厮杀。
叶枝放下手机,觉得有些口渴。
身上的睡衣也有点儿潮,贴在身上冰得难受。叶枝摸索着开了灯,掀开被子下床,把空调往上调了一度,重新换了身干爽的睡衣,又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往里面加了块方糖。
一连串折腾下来,叶枝彻底不困了。
叶枝索性不再勉强自己躺下,小口小口啜着热乎乎的牛奶,抱着电脑,窝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屏幕上是近几年能查得到所有运动中腕关节损伤的相关病例。
她这些年都一直在运动损伤康复学做研究,对普通的损伤反而涉猎得少,今天听刘娴说起往事,隐约觉得林暮冬的伤并不像是在比赛里受的。
但它的存在,无疑确确实实影响到了林暮冬参加比赛。
不然也不会去年林暮冬还在名单上,今年就被从现役队员的名单里剔除了。
国内和国外有着时差,实验室那边现在还是白天。叶枝给导师和同学发了几封邮件,又仔细浏览起了自己手里现有的资料。
秒针咔哒咔哒往前走着。
叶枝一页页翻着那些病例,把康复部分的内容摘录下来,准备和射击项目对肌肉和关节的运用单独比对。
大概是因为今晚的噩梦,叶枝又想起了那双眼睛。
像是个漆黑静谧不可见底的深渊,哪怕稍稍靠近,都会被吞没进去。
……
楼梯间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柴国轩一身的冬夜霜寒,不知道第几次把半夜去练枪的林暮冬从手|枪馆逮出来,塞回了教练员的集体公寓。
公寓是独立的,每一层都有两个对门,和普通的居民楼构造相似。柴国轩怕他又自己偷跑出去练枪,押着林暮冬一层层往上走,走到三楼,忽然一眼瞄见了门缝里透出来的隐隐灯光。
这些教练员都是柴国轩一手带出来的,最看不得哪个熬夜不好好睡觉,影响状态不说,也无疑是在糟蹋身体。
对着林暮冬不舍得发火,柴国轩憋了一肚子气,见状神色更沉得厉害。
察觉到他停了脚步,林暮冬也停下,回身望着他。
看着林暮冬依然无波无澜不知悔改的神色,柴国轩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按了按额角。
柴国轩是个老教练了,曾经让违纪的队员当了半年的纪律委员,坚信让犯错的人去教育别人是个加深记忆提升觉悟的好办法。
虽然不清楚里面住着谁,但无论是谁,只要做错了事,作为领队都有资格教育。
“你——”
柴国轩压着火气,叫住林暮冬,指了指那扇门。
坚信自己可以训人,柴国轩瞪着林暮冬,命令铿锵有力:“去,跟里面的人说,不准熬夜,赶紧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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