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在高速路上飞快前行。
有手机铃声响起,反差萌大哥接了起来,说了几句之后便把手机递给后座的首长。
画水规规矩矩地做回原位。
她低头理了理裙摆。
双手又忍不住绞在一起。
他应该是首长的儿子,模样清俊,双眼狭长,刚刚他贴着车窗,双眼狭长,眼尾微挑,一副散漫轻佻的模样。
但也是真的好看。
画水在之前见过最帅的人,就是电视剧里的各类男主,但校园男主没他这股子漫不经心的散漫劲儿,都市男主又没他身上那股子少年傲气。
她很容易神游,从小到大总一个人待着看电视,在漫长的广告中,她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时候想到好玩的,就会自己一个人坐在竹椅上傻乐;有的时候想着想着,自己就手舞足蹈的。在漫长的假期中,她除了帮奶奶干活,就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发呆。
她可以不和任何人沟通交流,一个人能够沉默着到落日来临。
就像此刻。
她靠在车门上,想着家里人。
来之前奶奶一直叮嘱她,去了沈家要少说话多做事,不要想家,家里一切都好。
家里……
家里其实只有奶奶。
画水从出生开始,爸爸不在身边,但每个月都会打那么一两个电话回来,也会给家里寄钱。小时候还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待几天,但初中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妈妈身体不好,偶尔打打散工。
幸好沈岐伟每年都会有资助金汇过来。
不过奶奶对她很好。
她有奶奶就够了的其实。
其实她不是那么想去南城的。
穿越小半个祖国,说话口音都相差好多,画水听出来的,后备厢里的少年,说话都带了一股子电视里才有的京腔。
而且她也没有认识的人在那边。
她在市里的高中上学,成绩还算不错,开学就是高二,她再努力两年,也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的。
除了过的不自在,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着,说:“听说她妈和人跑了,还欠了好几万块钱!她爸在外面打工,据说也找了个女人!啧啧,真可怜。”
不可怜的。
她还有个奶奶。
虽然奶奶在她出生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生了个便宜女儿啊?”
但奶奶一直以来都待她很好的。
可是对她很好的奶奶,在接到沈家的电话之后,也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沈家人来接她的建议了。
画水吸了吸鼻子。
她扭头看向窗外。
视线里陡然闯入一片光亮,画水疑惑地望向副驾驶上的反差萌大哥。
大哥转过头,说:“首长,到地方了。”
一直眯眼小憩的沈岐伟睁开眼,他低低地咳了声,伸手敲了敲车窗,声音低沉,“兔崽子。”
画水眨了眨眼。
从后备箱里传来一个极为不爽的声音:“醒着。”
沈岐伟:“我有点事要处理,在这里下了,你坐前面来。”
沈放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开心的,至少十个小时的车程不要和这破鸡待在一起了,但是身边的鸡屎味实在是有那么一点重。
或许不是一点。
是他么的好几点。
沈放就也开心不太起来,他恹恹地应了声:“知道了。”
沈岐伟似乎不太喜欢他这么敷衍的回答,又说:“别以为我就这么放过你了,等我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沈放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沈歧伟一年到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等他下次回家,估摸着就忘了要收拾他这事儿了。
交代完,沈岐伟又说:“这是画水,我和你妈商量了下,把她接到咱家住,一直到她高考结束。”
沈放已经下了车,他在原地蹦了蹦,抖了抖身子。
沈岐伟打开车门,身着便装,面色冷淡。
沈岐伟说:“回去的路上,照顾着她点儿,到家了以后,别欺负她,知道没?”
画水竖着耳朵,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夹着几分漫不经心,说:“我能怎么欺负她?”
沈岐伟指着他,“给我站直了!”
隔着浅茶色的车窗玻璃,画水看到原本低头弓腰的少年,缓缓直起身子。
他伸手,按了下后颈。
侧脸被车窗盖上一层滤镜,柔和而又散漫,他装模作样地说:“遵命!首长!”
气的沈岐伟忍不住想伸手揍他。
没一会儿,沈岐伟便带着反差萌大哥走了。
临走之前,他交代画水:“有事儿和沈放哥哥说,等到家之后,你沈阿姨会待你好的。”
画水乖巧点头。
眼前人影晃动。
车门被人合上,沈放没坐后座,他上了副驾驶。
车子缓缓启动,画水装作看风景,实则余光一直瞟向沈放那儿。她看到沈放上车之后,从口袋里掏出只手机出来。
耳朵里塞了两只耳机。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上游戏的光折射进她的眼底。
他应该是和朋友们一起打游戏,下颌微动:“在高速上,信号可能不太好。”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轻笑了声,尾声颤颤:“滚你丫的。”
“废话少说,还差几颗星?”
“两颗?行,打两把就结束,累。”
画水的脑袋靠在车门上,夜色浓厚,她刚在服务区吃了点东西,现在困意渐渐袭来,没一会儿,就在少年的沟通声中睡着了。
车上到底睡不安稳。
没一会儿她就醒了。
车上的另外两个人在对话。
司机说:“明早九点就能到家。”
副驾驶座座位被人放平,那人躺在椅子上,阖着眼,轻应了声,“她睡了,您说话声音轻点儿。”
司机往后视镜上看了眼儿,继而很轻地说:“好。”
画水浑身怔了怔。
她揉了揉眼睛,脑袋一歪,塞进车门和椅背中,再次睡了过去。
·
到南城的时候,是隔天早上了。
站岗的哨兵身形挺拔,脊背笔挺地沐浴在阳光下。
马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白杨树,阳光投射下来,在地上落下一地斑驳碎片,光影细碎,穿过车窗玻璃,铺在画水放在膝盖的手上。
她掌心向上,握紧手心。
似乎是想要把这一瞬间的光影都留在掌心里。
副驾驶上的人还在睡,他在睡梦中似乎都察觉到了耀眼的阳光,眉头皱了下。画水眨了眨眼,突然,双手摊开,放在离他二十厘米距离的脸上。
夏天的阳光灼热,晒得她手背通红。
但副驾驶上的那人,拱起的眉峰渐渐退了下去。
画水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原位。
在很多年后,画水也没弄清楚,她到底为什么喜欢沈放、喜欢沈放什么、什么时候喜欢上沈放的,很多事情无迹可寻,就连喜欢都难以把细枝末节说的清楚而又透彻。
但回忆起这一幕时,画水想,即便再来一遍,她也会伸手为他挡太阳,然后,在他即将醒来的时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收回手,扭头,好奇地看向窗外。
她不舍得他皱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所以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沈放的脸上稍有不耐的神色出现,即便二人是在冷战中,画水都会叹口气,走到他身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她什么都不说,只仰着头,清澈的鹿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双鹿眼跟狐媚眼似的,仿佛要把他的命都给夺过去。
沈放在那一刻,气焰顿消。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而又无奈地说:“你就是我祖宗。”
画水:“嗯?”
沈放叹了口气,气韵悠长,意味不明地说:“这辈子,来要我命的吧。”
画水在他怀里笑的咯咯叫。
……
……
画面转回此刻。
车子停在家属楼底下,司机看了眼沈放,他还在睡,后座的小姑娘双手放在膝上,坐姿乖巧端庄,仔细一看,又拘谨得很。
他尽量放缓语气,说:“到地儿了。”
房子挡住阳光,投在车上一大片阴影。
画水指了指藏在阴影里的沈放,轻声说:“那他呢?”
话音落下,躺在那儿睡觉的人突然动了动。
“到了?”因为刚醒,他的嗓音有点儿哑,他单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头发有点儿乱,跟鸡窝头似的。
司机说:“哎,到了。”
沈放伸手毫无章法地理了理头发,然后,径直下车。
司机连忙转过头叮嘱画水:“跟他一块儿进去吧。”
画水点头,手指刚按上车门锁,走出去几米的人又折了回来。
他绕过车屁股,走到画水这边,伸手,打开车门。
一个猝不及防,画水整个身子往前倾。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和大地来个亲吻的时候,腰上一紧,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那人双手抱着她,嘟囔了句:“忘了把你带回家了。”
画水啊了声,脸色一哂。
沈放也没料到一开门,怀里就多了个姑娘,他掐着她的腰,跟豆腐似的,软得要命,一低头,就对上她的那双清澈鹿眼,眼波盈盈的,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沈放彻底清醒了。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淡的笑意,分明是笑的,但神情里似乎又带了点儿疏离,“小姑娘,我是带你回家,不是带你回家做小媳妇儿来的。”
听到这句话,画水的脸,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放你个大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