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年打到一半的呵欠僵住, 已经踩在屋外的那只前脚也停下来。
他转回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大师,您……”葛陈目光迷茫,似乎是不解于宋思年为什么突然翻脸不认人。只不过他想了想就立马了然地点点头,“是我鲁莽了, 不该叫住您的。等您出了这个门,我就当再也没见过您。”
宋思年一听,立马把前脚收回来了。
他转身回了屋, 一直走到葛陈面前去才停下来, 难得目光肃然、神色微绷——
“你什么意思?给你迷障木叶子的那个人,跟我长着相同的一张脸?”
葛陈表情顿时比他都古怪, 还四下看看才压低了声音说:“宋大师您放心, 这屋子里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
宋思年攥紧了拳, 眼神发凉, “回答我的问题。”
葛陈尽管不解, 但还是点了点头:“宋大师您忘记了吗?给我迷障木叶子的那天, 你还就是穿着现在的这一身衣服呢!”
宋思年眼神蓦地一变, 须臾之后他冷笑了声, 也直起身。
“要不是我穷得鬼衣……咳, 衣服都穿不起了, 还真差点被你忽悠住——我这身衣服还是昨晚跟你们葛家村坟地里的列祖列宗们借的呢,你一年多前就见我穿着这衣服给你送叶子了?你当我爱心公益大使么?”
说完, 宋思年也没再理会呆滞的葛陈, 转头出了屋子。
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宋思年脸上嘲弄的笑容倏然褪去。素来漫不经心的目光都凝重下来, 他无意识地轻抚着手腕上的树条手环。
若是平常,老树大概早就发出抗议了,然而此刻见证了全程,连它也心思紊乱。
“主人……”
“我本来以为,当初方峥说的有人指点他过去寻了我,最多只是哪个有能力又有闲心的捉鬼师感觉到了我的鬼力……”
宋思年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轻眯起眼,说:“而今看来,似乎远不止这么简单。”
“主人您的意思是……”
“有人在……设计我啊。”尾音落时,青年的唇角蓦地勾了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半梦半醒地活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太久太久都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那主人准备如何应付?我们要不要审问一下这个葛陈?”
“审问他没用的,他就是一颗再小不过的棋子,现在大概只能算发挥了作用的弃子,你从他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的。只是我有点好奇,那个假借了我的名号的人,是如何知道一年后我会出现在这里?……他设计这些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且不管怎么看,这个人似乎都所谋非小啊。”
老树沉默了一会儿:“主人,我突然想到家里还有点儿事情要办,不如我先回——”
它话音未落,宋思年单手捏住了手环上的绿树芽儿,同时唇角一勾,稍稍施力,“……嗯?”
老树:“……”
老树:“老树愿为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思年失笑了声,点了点那绿树芽儿,“你不必逗我,也不必担心。我活了这么多年,生生死死的早就看淡了,我没什么好在乎的,更何况这点小——”
“那您家阳宝贝儿您也不在乎了吗?”
“……”
空气一阵安静。
几秒之后,刚刚还一脸淡然的出世高人风范的年轻人,此刻已经探头探脑地在院子里找了起来——
“对哦,我家宝贝儿呢?就这么一会儿怎么就没影儿了??”
老树:“…………”
老树:美人乡,英雄冢啊。
宋思年在村委会院子里找了一圈时,正好瞧见他家谢“美人”从外面走进来。
宋思年眼睛一亮,刚要过去,就听谢忱开口:“警局里毛队带队过来了。”
“……”宋思年眨了眨眼,隐约觉着这话应该还没说完。
果不然,等谢忱到了身旁,他就听见对方接了后半段,“还有个上级调配下来的,捉鬼师联盟里的人。”谢忱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同行。”
宋思年:“……”
宋思年将鬼力放出去稍一感应,果然便感觉到一股灵力正在接近。
那灵力波动虽然远不及他鬼力,但也有了一定火候——至少从他这用了固魂珠的灵鬼身上,是很有可能发现端倪的。
一想到这儿,宋思年顿时有脚底抹油的冲动。——他可不想当着谢忱的面和那捉鬼师打起来,那到时候就是十个蛊惑术也洗不掉这么多人的记忆了。
宋思年眼睛转了转,思考利弊之后便快速做了决定。他走到谢忱身旁,“既然凶手已经帮你抓到,那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之后你再有困难的时候,我会及时出现的。”
说着,宋思年冲谢忱咧嘴一笑,牙齿雪白表情友善,跟着就要转身离开。
只是他第一步刚跨出去,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宋思年回头一看,目光正撞进双情绪深沉的黑眸里。
“急什么,”男人语气平静淡定,“之后如果有庆功宴,你不可或缺。”
“……”宋思年表情几变,最后定格在一种肃穆的神色上。“不是我不想陪你去参加庆功宴。”
“那为什么急着离开?”
宋思年表情严肃地作势掐了掐食指,“是我刚刚掐指一算,按卦象上说,我今天……不宜见同行,容易冲撞煞气。”
谢忱垂眼,用一种极淡却又叫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宋思年觉着自己背后汗毛都快被这样的目光盯起来了。
就在宋思年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在这儿解了固魂珠玩个神仙似的“原地消失”时,攥在他手腕上的那力道终于慢慢松了下去。
“下次见你,会是什么时候?”
“……”就准备直接溜掉的宋思年一听这话,又忍不住转回头去,褪下那副假正经的模样,没心没肺地笑着问,“怎么,已经开始想我了?”
旁边路过的村委会大爷脚步一僵,颤巍巍地抬头看了这两个年轻人一眼,然后摇着头叹着气走过去。
宋思年也只是跟谢忱开玩笑,没想得到什么回应。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那男人抬眸瞥了他一眼之后,竟然真点了点头。
“嗯。”
“……??”
宋思年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
老树催促:“主人,快点走吧,再不走您留下的鬼力气息也可能会被那捉鬼师发现的!”
宋思年无奈,只得遗憾地伸手拍了拍谢忱的肩,以示告别,“我会尽快回来找你的。”末了,快到了院子外面的时候,他还不忘回头飞了个吻——
“再见啦宝贝儿!”
出了村委会院子,一路向南。
老树:“……主人,您能不能别浪。”
宋思年得意洋洋:“我这是高兴,我家宝贝儿刚刚可都跟我示爱了!”
老树:“…………主人,我建议您还是先别惦记十八种家禽外语了,把国语先学好吧。”
宋思年:“你是不是在暗讽我?”
老树:“不是的,主人,您误会我了。”
宋思年:“这还差不多。”
老树:“谢顾问那明显不能叫‘示爱’——所以我刚刚是在光明正大地嘲讽您。”
宋思年:“……母胎单身八百二十年的树精没有资格判断。”
“……”
老树沉默下来。
宋思年露出胜利的微笑,只是没等他发表辩论获胜感言,就听见老树语气沉痛地开口。
“主人,其实我的重重重孙子现在都已经栽在四月岭公园了。”
“……”
“您才是母胎单身了八百五十年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