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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有缘

天下承平不久, 边陲之地依旧会有剿灭或招抚叛逆的捷报传来, 佑宁公主等人又都是从烽火硝烟之中走过来的人,即使是在天子脚下微服出行,随行也绝不会短了护卫的人手, 今日他们打算游玩坐卧的卧凤山后麓桃林更是一早便被里外搜查了一番, 如今山下还驻扎着公主府与端王府的府卫。

佑宁公主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一面暗暗企盼方才是自己疑神疑鬼听错了音,一面却也明白她绝听不错金戈刀兵之声, 慌得眼角都有些发红。

潘又安年少时受过前朝庭杖, 暗伤经年难愈,身子骨一向单薄的很, 佑宁公主几乎不敢想象他若是孤身一人受袭, 该如何去抵挡, 更不敢去想那抵挡不住的结果。

佑宁公主越跑越快,束起的长发叫桃树枝丫勾住她也只拔出匕首向后一挥, 毫不留情斩断几缕青丝,继续拔足狂奔。

即使当初她主动请缨出战, 显德帝要她在武艺比拼上胜过几位参将才肯应允,佑宁公主的步伐也没有像此刻这般急切, 喉间似有火肆虐而起, 烧得她心慌难捱,只求快一步赶到潘又安身边。

她的步子这般沉重杂乱, 桃林深处却又那般寂静, 许久都等不到潘又安懒洋洋冷冰冰的嗤笑声, 佑宁公主也不禁越发惶恐,一时不查,运步时便岔了气息。

咬牙忍下胸口绞痛,佑宁公主再次抬眸四处张望时,便在一颗合抱粗的树下瞧见了一片松青色衣角,点点斑斑沾着泥,恰是潘又安今日所穿衣裳。

佑宁公主心口如遭雷击,握着匕首的十指不自觉就掐入掌心,她忍不住默默祈求上苍,压抑着噬人的心慌绕到了树后,却还是不得不面对她最惧怕的那一幕。

潘又安静静倚坐在树下,灵秀逼人的双眸紧紧闭合,纤长的十指还握着那根没入他锁骨下方的羽箭箭尾,玉雕一般的面庞已失了血色,惨白不似世间人。

佑宁公主只觉耳畔一阵轰鸣,双眼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红,唇齿之间也泛起淡淡腥气,几乎骇得神魂俱灭。

她心中惊惧难言,脚下却一刻不停的冲了过去,三两下割下袍角为潘又安勒裹伤处止血,掏出荷包中贴身带着的保气丸药塞入他口中,直到抬手去摸他脉搏之时才克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贺芝带着一众府卫疾奔赶来时,佑宁公主才颓然跪坐在潘又安身旁,一双凤眼却冷冷扫过今日所有随行之人,喝退了欲要上前的几人,亲自将昏迷中的潘又安抱上了软轿,抽出一名府卫的长刀亲自护卫在侧。

见佑宁公主对身边人起了疑心,贺芝也默默抽出佩刀,示意几名府卫在前开路,自己则护住了后翼,谨防有人再从后暗放冷箭。

他虽未上过战场,却也能瞧出此事极不寻常。今日一早就有公主府府卫将卧凤山前后都清查了一遍,之后便有两府各两队府卫守在山下,庆国公府女眷能上山也就罢了,贼人又是如何逃过府卫的眼睛混入林中?

且潘又安人虽文弱,却极有智谋,既然不是一击致命的伤势,他又为何不曾出声呼救,甚至不曾挣扎?

贺芝在近处细瞧过姐夫潘又安的面色,只觉他痛苦之中未免太过平静,连一丝挣扎逃脱的迹象都没有,若非受袭之前已然失了神志,便有些太过诡异。

佑宁公主惊痛之下未必能察觉这些反常之处,贺芝也不欲她此刻再添烦忧,便只沉默跟在后面,陪她疾行出林。

林斓自知脚力有限,之前贺芝入林时便没有一同过去,只将长裙裙裾割去一截,改成易于行走的长短,又抽出贴身的防身匕首安静等在远处。

此时见潘又安面色惨白昏在软轿上由人抬了出来,林斓瞳孔瞬间紧锁,与贺芝对了个眼神后便一言不发匆匆跟了上去。

利箭入体,潘又安胸前衣襟已叫血洇开了一大块,极为凶险,须得尽早由精通外伤的太医看过才能保住性命,已是一时一刻也耽搁不得。

一行人紧赶慢赶,可要顾着潘又安的安危,从桃林到般若寺山门外就花了两刻功夫。佑宁公主看一眼潘又安,再抬头看一眼天色,额头上已是冷汗密布。

以潘又安目前的情形,是决计受不得这一路的颠簸,再安然赶回城中的,为今之计也只有留在般若寺,再派人飞马入京请太医过来看诊一条路。

佑宁公主脚下只迟疑了片刻,便带着众人转向般若寺,迎上了在寺门前垂眸以待的般若寺住持无苦禅师。

“大师果然佛门高人,神机妙算,竟能恰好在此等候我等。”

如今连跟随多年的府卫中似乎都出了叛徒,般若寺的无苦禅师却偏偏未卜先知一般早早候在山门处,就算他亲口测算过显德帝天下共主的面相,于社稷有大功,佑宁公主又岂会不起疑心。

无苦禅师合掌念了一声佛,苍老的面上无悲无喜,既不曾因佑宁公主质问的语气生出丝毫波澜,也不曾为潘又安的伤势留片刻目光:“贫僧不过偶得天机,当不得此话,等在此处亦不过是为了谢殿下慈悲心肠,于无辜稚子有恩。他与我佛门有缘,亦是殿下的功德。”

“既然潘施主有伤在身,贫僧斗胆请殿下一行入内歇息,再为潘施主延请名医圣手前来诊治。”

佑宁公主不喜佛门一事无苦禅师早就深知缘由,原本只想着她不肯入寺,便在山门前谢一回她活人之德以表心意,不想却恰巧遇上刺杀之事,无苦禅师再超脱世外也不由暗暗道了一声苦,只面上依旧八风不动。

无苦禅师又念了一声佛,佑宁公主眸光沉沉看了他一瞬,正欲开口说话,寺内又有一人疾步迎了出来,却是先前下山的杨静姝。

杨静姝白着面色走到佑宁公主身前恭敬一礼,深吸了口气才垂着头开口:“殿下容禀,我送到此处礼佛的孩子身上有些旧伤处,所以包袱里还带了些外敷金创药并几味草药,若殿下不弃,或可解一时之急。”

佑宁公主尚未说话,山下便有人匆匆赶来,众人回首一望,就见端王府的府卫已经依着讯号赶了上来。

潘又安情形已然十分不好,佑宁公主剑眉一挑,也不再犹豫,只对贺芝与林斓二人抱了抱拳:“我陪安郎在此等候,还请六弟与阿斓回京为安郎求医,大恩大德,佑宁此生难忘。”

说罢,佑宁公主深深一躬身,又谢过杨静姝赠药之恩,便带着潘又安随无苦禅师等人进了般若寺。

贺芝与林斓二人回了她一礼,便由王府府卫护着并肩快步下山。贺芝一边握着林斓的手跃阶而下,一边轻轻低语:“一会儿我将心腹侍卫拨给你,你我分开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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