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话说得杀气腾腾,她的人手虽然来得迟,却占据了高处,数量上又有优势,王寨主的人本就少些,又被李琰泽废了几个,此时只要黑蜘蛛向他发难,李琰泽再借机顺势出手,王寨主便会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别说逮住冯氏父子,只怕带来的人都有可能尽数折在此处。
这便是王寨主虽然心中深恨,但仍然高举谈判架势的原因。
只见他脸色铁青,眼珠子一转,突然冲正欲动手的黑蜘蛛道:“等等,黑蜘蛛,你就算要和我王某动手,也得先看看屋里还有什么人!”
黑蜘蛛闻言,心中一动,她得到消息颇晚,原以为自己来迟了,只怕是白跑一趟,却没想到王寨主带的人安安静静的杵在屋子一角和人扯皮,并没有像她想象的已经控制住了冯氏父子。姓王的可不是什么先礼后兵有涵养的人,为何会浪费时间磨嘴皮子呢?她当时就觉得古怪,因此王寨主说出这话,她不免也就迟疑了。
黑蜘蛛抬手阻止了下属,嘴上道:“能有什么人?不就是王大寨主的人吗?”
“没看到还有位少侠吗?”王寨主开始搬出李琰泽说事,“你不妨仔细瞅瞅,可能猜出他的来历?”
黑蜘蛛这才仔细打量起李琰泽。少年年岁尚小,面目陌生,并不是什么道上出名的人物,这一点黑蜘蛛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信心的。身为女人,她忍不住评点起李琰泽的相貌,剑眉凤眼,挺鼻薄唇,不得不说这小子很俊,非常俊,以后长大了定然能迷死不少人,但此刻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子,还不知道活不活得过今晚,可惜了。然而当她的视线转移到李琰泽手中的刀时,突然眼神变了!
“赤玉狴犴?!”
“不错!”开口的却是王寨主,“我方才已经查验过了,确是传说中的赤玉狴犴,西北大营李大帅的佩刀!”
他这话引起了满屋子的惊叹声,西北道上混的谁没听过李大帅的威名?谁不知道李大帅有口名为赤玉狴犴的宝刀?据说这口刀光是饮蛮族的血,就饮了不止千万!无论是王寨主还是黑蜘蛛,不过都是混黑道的流寇土匪,之所以能存活至今,那是因为西北营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若是正面与李家军为敌,他们这些土鸡瓦狗又能顶得了什么事?
沉默了片刻,黑蜘蛛开口道:“怎么?王大寨主是否忌讳这口刀的主人,打算就此撤走?”
看来千两黄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这女人也不舍得善罢甘休!
王寨主笑了,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紧张态势:“肥肉到嘴,又怎么能不咽下去?黑蜘蛛,我就明白说吧。不错,此刻你占据上风,我和你若是硬争多半是要吃亏的。但你也应该明白,你没能耐就地全歼我的人。只要我的人有一个逃出去,你黑蜘蛛即便把这位少侠灭了口,挖地三尺埋了赤玉狴犴,李大帅都会带兵上门剿了你的山头!届时别说一千两黄金了,你就算发了一万两黄金的横财又如何?没命花啊!”
说道此处他越发得意洋洋:“所以你和我为敌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可都是一条道上的,浑水若是一起趟,大家一起发财,互相遮挡还来不及,谁还会去告密呢?你说是不是这理?”
冯少棠观望到此刻,心里彻底算了凉了。原本她指望来的第三波人和第二波的土匪能来个狗咬狗,没想到两家因为忌惮李家军,反倒打算联手了?黑蜘蛛毒辣,王寨主狡猾,此刻己方就李琰泽一人能战,她自己不过是个累赘,面对三十多名土匪,那真个是百死无生啊!
她忍不住抬眼望向李琰泽,只见月光下,少年清冷的面孔仍然毫无表情,端坐的身影也纹丝不动,投射在床上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在内!
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对于王寨主和黑蜘蛛的评头论足,相互苟且都毫无反应,就好似那两人讨论的不是他,又或者是这两人根本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然而屋子里可不是两个人,而是两群人!他是不是中二的过份了些?
虽然冯少棠觉着李琰泽有些托大,却还是心头涌起感动,毕竟对方只是要她们冯氏父女的首级,和他李琰泽根本没有关系,此刻李琰泽若是起身离开,仗着赤玉狴犴的名头,只怕王寨主和黑蜘蛛都会给他让道,甚至会恭恭敬敬的将他送走!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宁可赌命!就算中二了些,目下无尘了些,冲这份心意,她也是得领情的!
所以她又怎能真的只做个拖累,眼睁睁的看着少年为她们父女俩赌命?
冯少棠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各种念头:黑蜘蛛毒辣,王寨主狡猾!这两拨人的关系其实并不稳定,从最初的情况来看,甚至两方过去就有仇怨!那么要阻止他们联盟,最好的办法便是离间!抛出诱饵,以利诱之!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她快速挪到李琰泽身后,凑到他耳边低语。
李琰泽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诧异,随后瞥了眼冯少棠,眼神都完全变了。冯少棠说完冲他笑了笑,又缩回了自己的角落里。
于是正当两拨土匪准备握手言和之际,突然听到李琰泽开口道:“王寨主,我以赤玉狴犴之主的身份,聘你为我回营路上的护卫,酬劳便是冯氏父子悬赏金的一半,你看如何?”
王寨主闻言突然一怔,心中不禁盘算起来:
原本他处于劣势,为了尽可能的保全自己,外加获得些利益,才提出来和黑蜘蛛联手。可黑蜘蛛这女人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就算双方联手灭了李琰泽,夺得冯氏父子首级,这脏要如何分?又如何隐瞒西北李家军?都是需要商榷的事,他还得防着黑蜘蛛事后过河拆桥,反过来暗算自己,算一算与黑蜘蛛联手的风险可是不小!
然而此刻李琰泽向他抛出橄榄枝,就完全不同了!甚至可以说是拨云见日啊!
首先冯家父子的赏金他能分到一半,明显比与黑蜘蛛分赃要多得多;其次他还不必担心收尾,只要联手打退了黑蜘蛛,北行路上便只有李琰泽担心他反悔的份,他完全不必担心李琰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做护卫那就是由暗转明,他不用害怕李家军事后报复,甚至可以借此攀上李家军的关系,若真能再进一步,他王某人以后势必会成为西北道上第一人!这可比单纯的一千两黄金的悬赏,更加诱惑人心呢!
至于打退黑蜘蛛……不错,他的人手是少些,可若是加上李琰泽那就不一定差了,方才少年的身手他可是全然瞧见的,随便几下便放倒了他三个手下!若非人物又怎么能配得上赤玉狴犴?有李琰泽为助力,即便是黑蜘蛛人多势众,他王某也不是不能一拼!
王寨主心动的同时,黑蜘蛛却紧张起来,王寨主能想通的前因后果她自然也能想明白,见王寨主沉默不语,她便心知大事不妙。
果然,只见王寨主脸孔一变,恬不知耻的改口道:“不好意思了,黑蜘蛛。俗话说得好,若有阳关大道,谁又会去挤独木桥?我瞧你还是识相的退走为好。只要双方没有真起干戈,少侠自然也没那工夫与你计较。如果你真铁了心要和我等动手,那可对不起了,我王某就算赔上性命也会保着少侠脱身,而你黑蜘蛛迟早也得给我王某陪葬!”
一旁的冯少棠翻了个白眼,心中冷笑:这王寨主还真是够无耻的!翻脸如翻书,刚才提议联手的是他,现在变卦的也是他,果然是无节操无底线,利益足够便好啊!而且这货抱大腿也抱的叫个顺溜!卖命的话就像不要钱似得,有多漂亮说多漂亮!这不上赶着都要给李琰泽卖命了!
却见黑蜘蛛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冲李琰泽道:“少侠,王涂山可不是言而有信的人,他在道上的信誉那真是臭极了的。你借着他逼走了我,难道就不怕他翻脸不认账吗?不如少侠考虑考虑我呢?我黑蜘蛛不说别的,吐口吐沫那都是钉子,绝不反悔!既然少侠要请护卫护送,又为何不选择强者反倒选择弱者?”
“臭娘们!你胡说什么?”王寨主闻言急了,破口大骂。
黑蜘蛛冷笑道:“我胡说?那些西北路上被王寨主骗过的阴魂可不会胡说!王寨主翻过多少次脸,只怕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你难道就干净?”王寨主也顾不得其他了,“你黑蜘蛛的名头怎么来的?吐口吐沫都是钉?我呸!”
两方虽还未动,却言语已经掐在了一处。旁听的冯少棠捂着嘴,肚里都要笑翻了!单人匹马的李琰泽成为了决定王寨主和黑蜘蛛天平倒向的砝码,两个人都开始拼命争取他了!
李琰泽似乎也被眼前局势的大逆转逗乐了,他摸摸鼻子,微微勾起嘴角。
此刻王寨主和黑蜘蛛的互掐,已经演变成了两拨人马的互掐。双方都很清楚一旦李琰泽选择一方而放弃另一方,被放弃的那方将不但摸不到悬赏黄金的边,还会被西北军登上黑名单,说不得便会成为大军剿灭的对象。于是,也不知是那方先动了手,两拨人马一上一下很快混战到了一处。
终于狗咬狗了!方少棠终于松了口气作壁上观,因为她明白,无论哪一方赢了,他们父女俩的脑袋都会安安稳稳的长在脖子上。
她笑眯眯的望着满屋子乱斗的人群,这便是父亲嘴里经常说的‘控’吧?控制人心,当诱饵和利剑同时加身时,对手和盟友其实都只不过是一念之间……
李琰泽依旧坐在床前,只时不时伸伸手将‘打过了界’土匪赶回到混战中去。王寨主和黑蜘蛛谁赢谁输他并不关心,满屋子混战血流成河他也并不关心,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冯少棠,眼神越发的深邃难辨。
作者有话要说: 李琰泽:小肉团子是芝麻馅的,挺好。
冯少棠:(ノ>▽<。)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