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舒秦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顾飞宇一骨科医生,平时也挺忙的,怎么会闲到主动给人当“导游”。
她警惕地看向禹明,他刚好将手机收回裤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慎重地想了两秒,她笑着说:“顾师兄,我们科还有好几个同学一起去,到时候可能会——”
“可以叫她们一起啊。”顾飞宇话接得很快,隔着电话都能想象他笑出一口白牙的模样,“不论你们想吃什么玩什么,顾师兄负责买单。”
舒秦一呆,平生头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的追人方式,正盘算着怎么接话,手术门一开,有护士在外头说:“禹总,有一台口腔外科急诊二十分钟左右送来。”
禹明一抬眼,舒秦还握着手机发愣。
他皱眉提醒她:“行了啊,上班期间打电话不能超过一分钟。”
舒秦顺势挂掉电话:“那个,顾师兄,要来手术了,我得忙去了。”
顾飞宇显然听到了禹明的声音,舒秦这边一撂,他马上给禹明打过来。
难得这次禹明居然走到手术间外头接了。
“你小子又他妈玩我。”
“我玩你什么了?”
“还装呢。”顾飞宇应该是在食堂吃饭,背景很嘈杂,“刚才我都听到你说话了,之前死活不肯给我她电话,现在我自己弄到了,你又给我瞎捣乱,说吧,你小子什么意思?
护士递来一份病历,禹明随手接过。
“说话啊,你他妈还是我哥们不?”
“哥们就得帮你祸害良家小姑娘啊?”
顾飞宇似乎愣了愣:“不是,什么祸害不祸害的,我这回是认真的。”
“滚滚滚,老子正在忙。”禹明挂掉电话。
等他回到手术间,舒秦已经抽好了药。
她对刚才顾飞宇那通电话有点好奇,但看出他压根没有置评的兴趣,也就没开口问。
果然他翻着病历,一进来就说:“患者车祸致口腔畸形,张口困难,你去把纤支镜推来,一会准备清醒插管。”
纤支镜?还清醒插管!这是临床上较复杂的一种麻醉插管方式,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
“好的师兄。”她点头,拔腿就往外跑,“我马上就来。”
忙到晚上,她送完最后一台病人,回来照例要向禹明请示一句,电梯里碰到导师罗主任。
罗主任是麻醉年会主委,提前一天出发,正要去机场。
难得跟导师同乘一部电梯,舒秦有点紧张,清清嗓子,笑得很甜:“导师好。”
罗主任笑了,这孩子每天跟在禹明身后跑来跑去,勤奋好学有目共睹,他温声说:“明天去年会,你禹师兄事情多,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在旁边帮着他打打杂,正好顺便学学东西。”
舒秦忙说:“哎!”
可等她回来,一连找了好几个地方禹明都不在。
一问才知禹明去疼痛病房了。
舒秦只得又将白大褂套上,出去访视明天的手术病人,
路上想起中午禹明让她去疼痛病房的事,疼痛病房不归白班老总管,有事也不该找禹明,都这么晚了,他去疼痛病房做什么。
回来都快九点了,路过阅览室,门半掩着,里头亮着灯。
往里一看,禹明面前摊着他那台黑色笔记本,还在忙。
她本来打算悄咪咪离开,想了想又推开门:“师兄,我下班了?”
禹明盯着屏幕,摸着下巴,似在思索,过片刻才嗯了一声。
当晚舒秦闹生理痛,睡得不怎么好,但因为头一次参加年会,第二天六点多就醒了。
盛一南也起了,两人都有点兴奋,找出衣服,好好拾掇了一番。
舒秦穿了条连衣裙,裙子颜色是柔和的牛仔蓝,长度在膝盖上。盛一南则换上崭新的t恤和牛仔裤,力求比平时更像男生。
到了机场,两人办好登机牌就去候机大厅找科里老师。
隔老远就看见了禹明,用盛一南的话来说:“没办法,禹总这颜值,搁哪都鹤立鸡群。”
他正跟几个其他医院的教授和同辈说笑,林景洋等人也在。
舒秦惦记着昨天罗主任的嘱咐,主动走过去,依次先跟认识的老师问好,然后站到禹明后面:“师兄。”
几个人朝她看过来,这姑娘黑色大卷发,雪肤明眸、未语先笑。
问禹明:“这位是——”
舒秦料定他不会有兴趣介绍她是谁,自己要开口,禹明面无波澜接过话头:“哦,舒秦,我师妹。”
上了飞机,舒秦跟禹明邻座,周围全是参加年会的博士师兄师姐。
机舱很热闹,乘客大部分是出发去度假的,拖家带口,气氛欢乐。
后排两个小朋友拿着玩具在打架。
舒秦忙着跟盛一南几个说话分零食,叽叽喳喳,静不下来。
“一会你睡不睡?”正说得热闹,身后有人问。
她扭过头,禹明闭着眼,眉头皱着。
“我不睡。”她往口里塞颗柠檬片,借由窗口的明亮光线打量他,发现他皮肤和眉毛都很干净,高直的鼻梁上有个小小的凸起,像险峻山岭上的一座峰。
她问:“师兄要补眠吗。”
昨晚她下班时他还在科里,她猜他很晚才走。
路上三个小时,足以睡上一觉。
他依然闭着眼睛,顺手却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她:“万一我睡着了,帮我拿一会。”
笔记本又薄又轻,封套也是黑色的。
她慎重接过这宝贝。
起飞之前他摆弄电脑时她无意中扫过一眼屏幕,“癌痛”两个字夺人眼球,此外他还是大会秘书,除了这份癌痛年会课件,电脑里应该有很多重要的大会资料。
禹明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累,她接过笔记本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机舱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乘客有了困意,舒秦怀抱笔记本,慢慢翻看一本杂志。
盛一南不知何处借到一本年会手册,从头到尾翻一遍,推推舒秦,低声说:“来了好多外国专家,罗主任上午第一堂讲课,禹总第四堂,你看,都在明天。”
舒秦正要接来看,后排那两个小朋友突然开始吵嘴,其中一个孩子打闹声中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手里的巧克力饮料一不小心就泼溅下来。
年会手册顿时被淋了个透,舒秦和盛一南的手也难逃一劫。
舒秦抖了抖手,忙用湿巾擦拭,擦来擦去,指缝黏糊糊的。
家长把两匹野马拴回来,盛一南心疼那本年会手册,冲舒秦无声做了个口型:“熊孩子。”
舒秦擦完手和胳膊,低头一看,虽然关键时刻有她身体做遮挡,笔记本的封套还是溅到了一点饮料。
她看看禹明,他脸庞安静,没被吵醒。
她用湿巾擦了又擦,黑色并不耐脏,纸巾费掉好几张,最后还是留下一小点深色的污渍,好在范围不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禹明一醒来就从她手里拿回电脑。
电话一个接一个,有罗主任打来的,还有大会工作人员,禹明忙着接电话,没工夫理舒秦。
出了机场,舒秦停下来,环视一圈。这城市四面环海,空气里满是海风和鲜花的味道,一阵阵拂到脸上,轻如雪纱。
教授们被出租车送往下榻宾馆,禹明和林景洋几个直接去会场中心。
舒秦、盛一南,加上两位博士师兄,四人同乘一车,也提前去会场凑热闹。
路上某师兄接到电话,挂断以后,他古怪看着屏幕,好一阵没说话。
盛一南正跟司机侃大山,望着镜子:“怎么了王师兄。”
“怕我们几个饿着,居然给安排了晚上吃饭的地方。”
“有这种好事?”刘姓师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谁安排的?”
“不知道,估计是林景洋师兄,要么是罗主任。”
反正不可能是禹总。大家附议。
到了会场门口,王师兄看见那座庞大的建筑物,边解安全带边啧啧称奇:“太帅了这地方,真希望过两年我也能像禹总他们一样在年会上露脸。”
盛一南兴奋得大嚷:“都让开,我要吟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禹明几个站在门口,在跟工作人员说话。
舒秦看过去的那一瞬间,禹明正好抬眼看向会场中心的尖顶。
阳光炽目,他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