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奴出现在山坡上时, 山风和阳光一下子笼罩了他。白日挂在南面的山巅,雾气缭绕着温润的峰体, 几朵云从白日旁移开, 在山峦间投下飘动的阴影。阳光会让皮肤略微发烫, 但裹着花香和水汽的凉风又似音似现地驱散这热气。
山下的稻穗轻轻泛起波浪,水车转水、狗吠、孩童的追逐都现出声响。
狗尾巴草刺手的茸毛贴着他的手背,在风中轻晃的黄花石龙芮也在触碰。前方一株老槐发了新花, 白花和青叶一般大小, 铺下一片撒着金光的树荫。
一个人躺在树荫下,脑后枕着双臂, 左边是一只断了木杆的纸鸢, 上面插着些碎叶, 右面是一坛酒。
那是晏青, 他知道。
晏青的眼睫颤了颤,似醒未醒,直到一只小蜂落在他的鼻尖。他睁开眼, 小蜂飞走, 落在酒坛口的红绸上。
晏青撑着双臂坐起来,看见站在不远处阳光下的玄奴。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浅笑着说“过来吧,别晒着。”
玄奴没动。
晏青摇了摇头,自己站起来, 拍了拍衣袂处的草叶, 离开树荫朝玄奴走去。
“晏青晏季叠。”
他一身月白道袍, 用红宫绦系了青白玉璜在腰间,又罩一件透白外纱衫,衣衫飘荡,风神凝远。
玄奴看到那层纱在气清景明中闪着珠光,如日下之云,但衣着发式却不似山下田间之人。
晏青的手在空中拂过,玄奴探察四处的神识一下被拉回了。
“以双目为心,以心为目。”晏青等候半晌,见来着仍无回应,道,“可有姓字?”
“玄奴”
晏青听着这不流畅的音调略怔一下,又笑,“戏称尚可,却作不得好名。”他反看了一眼白日当空,碧天浮云,反倒树荫下一片金光,“横柯上蔽,在昼犹昏虽说阎王遣你随我便再难寻隐,但可留个‘柯’字,莫忘这半晌天光。姓”
晏青看着他那双黑透的但又明洁的双眼在注视着凉风,“慕吧。字号仍留与你,带你心有所及,性有所达复言。”
晏青折返槐下,捡起折断的白纸鸢,慕柯跟在他身后,便嘱咐道“把酒拿上,随我下山。”
酒坛随着一道灵力飞至慕柯手中。
“若不用手,我替你作这躯壳何用?”晏青挑眉,然又一笑泯之,“罢,尝一口,跟上我。”
慕柯双手捧着陶坛,尝了一口酒,辛辣入喉,他呛得咳嗽,又见晏青已朝坡下走。
他以白玉簪束乌髻,又饰以长至膝下之朱带,丝裾翩然却不似乘云之态,反有侠士之魄,独缺一长剑。然长天白日,朱带兰袍,君子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