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都爱打扮,但这些女人不包括陆氏。
或许陆氏也有过爱拾掇自己的年纪,只是如今她没那份闲心了。
看出正值豆蔻年华的侄女陆宜兰非常喜欢淳王赏赐的两匣胭脂水粉,陆氏直接笑道:“姑姑年纪大了,用不上这些,宜兰都拿去用吧。”侄女长得美,打扮打扮肯定更美,那她当姑母的面上也有光。
“真的?”陆宜兰十分惊喜,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陆氏刚要点头,忽然瞥见一直待在后面的徐柔嘉,连忙重新措辞道:“当然是真的,东西多,你跟阿桃一人一份。”虽然两个孩子一个是血亲一个是收养的,可陆氏同样喜欢,绝不会厚此薄彼。
陆宜兰却不满意陆氏的安排,扫眼徐柔嘉,她小声嘀咕道:“姑母,阿桃才七岁,小孩子家家用什么胭脂……”
陆氏的确耿直,但她不是傻子,昨日她就看出亲侄女不喜欢干妹妹了。作为亲姑母,她不认同侄女对干妹妹的态度,却也不至于马上因为这件事给侄女冷脸,因此只是保持笑脸道:“宜兰这话就错了,女孩子爱美哪分年纪,来,我给你们分。”
言罢,陆氏就准备开始分配。
陆宜兰不高兴地嘟起嘴,狠狠瞪向抢了她份例的徐柔嘉。
徐柔嘉懒得与陆宜兰计较,因为曹公公着重介绍了那些胭脂水粉的效用,徐柔嘉特意仔细观察了陆氏一番,随后也就明白淳王如此赏赐陆氏的目的了。
“姑姑,这是王爷赏您的,您若不用,王爷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无视陆宜兰的敌意,徐柔嘉走到陆氏身边,一脸天真地问。
陆氏愣愣地“啊”了声,显然没想到这层。
徐柔嘉继续道:“来王府的路上,哥哥给我买了一块儿烧饼,我吃不完掰了半块给姐姐,哥哥就很不高兴,说给我的就是给我的,不用分给姐姐。”
这是真事,刚到京城陆定就给徐柔嘉、陆宜兰分别买了烧饼吃。京城的烧饼很香,陆宜兰吃的津津有味,徐柔嘉吃不惯小摊上的东西,明着是为了姐妹情分才分给陆宜兰,实际是她根本不想吃,没想到被陆定当成了“傻妹妹”。
至于这些胭脂水粉,徐柔嘉喜欢归喜欢,但凡事都得分轻重缓急。她确实还没到用胭脂水粉的年纪,而陆氏则有必要养好她的脸蛋肌肤,只有陆氏恢复娇嫩才能吸引舅舅多来小月居,舅舅来得多了,说明陆氏得宠,那样整个王府上下才不敢轻视小月居的人。
小月居的地位提升了,她这个表姑娘才能站稳脚跟。
归根结底,徐柔嘉是在替自己筹谋,帮陆氏争宠只是顺带的。
她说的有理有据,陆宜兰想继续争取都不好意思开口了,低下头,睫毛紧张地动来动去,等候姑母做出最后决断。
陆氏眼睛往上瞟了眼,这是她思索时的习惯小动作。
换做以前,她才不在乎淳王高兴不高兴,现在不同了,她得替侄子侄女们打算。老四是淳王的亲儿子,就算她不得宠淳王也不会太冷落亲生骨肉,侄子侄女们对他而言却都是外人。
再看那两个匣子,陆氏突然担心,她手脸晒黑了也晒粗了,两匣子胭脂水粉够用吗?
“阿桃说的有道理,那这些我就不分你们姐妹了,回头我让人去铺子里给你们添置几样,什么香味儿的都有。”陆氏笑吟吟地道。
徐柔嘉马上道谢,眉眼真诚。
陆宜兰笑得比哭还难看,陆氏安抚般摸了摸侄女的脑袋。
解决完赏赐问题,陆氏开始给三兄妹介绍王府各院的情况,陆定、陆宜兰听得很专注,徐柔嘉左耳进右耳出,视线不时飘向院子,猜测周岐何时会来。
其实早在谢晋与怀王造反之前,徐柔嘉就听说过周岐的凶名,可周岐再凶也凶不到她这个宝福郡主头上,所以徐柔嘉从来没怕过周岐,直到她与谢晋沦为阶下囚,亲身领教了周岐折磨人的手段,徐柔嘉才开始忌惮这位庄王爷。
这辈子从亲表兄妹变成干的,徐柔嘉只想与周岐保持距离,不亲近也不结怨,免得来往过程中一个不慎得罪了周岐,自讨苦吃。
日头渐渐升高,陆氏往院子里看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不时在椅子上变动位置,有点坐立不安的意味。
徐柔嘉看得糊涂,她犯怵见周岐,难道陆氏也怕她的亲儿子?正猜测陆氏与周岐的母子关系究竟冷淡到了什么地步,陆氏忽然站起来,以有事为由先走了,让身边的丫鬟秋菊领着他们兄妹去小月居的花园逛逛。
“秋菊,我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小花园里,陆宜兰好奇地问秋菊。
秋菊苦笑,斟酌片刻道:“四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就是性情偏冷,寡言少语惯了,在姨娘面前都很少笑,等会儿四爷来了,若四爷话少,表姑娘表少爷千万别误会什么。”
陆定点点头,到底年长些,他并不认为王府里尊贵的表弟会像姑母那么平易近人。
陆宜兰转了转手里新折的桃花枝,对尚未谋面的表哥充满了好奇。
只有徐柔嘉没说话,仿佛丝毫不关心四爷这号人物,秋菊奇怪地看过去,就见女娃娃歪着脑袋在看花丛里的几只蝴蝶,没心没肺的。
秋菊笑了笑,孩子就是孩子,单纯可爱,怪不得姨娘喜欢她。
在花园里逛了两圈,估摸着四爷快到了,秋菊领着三兄妹回了正院。陆氏已经忙完了,这会儿在厅堂坐着,换了身崭新的红色衫裙,那鲜亮的颜色让秋菊都惊呆了。
面对一大三小吃惊的眼神,陆氏摸摸耳朵,神色不太自然地解释道:“今日咱们一家团聚,我心里高兴,当然得穿喜庆点。”
陆定不太会说话,陆宜兰欣羡地盯着陆氏衣裙上精美的刺绣,徐柔嘉反应最快,樱桃色的小嘴一弯,甜话就脱口而出了:“姑姑这样穿真好看,好像仙女下凡了!”
仙女……
饶是陆氏爽朗惯了,都被这话夸得面皮发热,抓住跑过来的徐柔嘉往怀里一带,然后一边捏徐柔嘉的脸蛋一边笑骂:“阿桃故意寒碜姑母是不是,你见谁家仙女跟我一样黑了?”
徐柔嘉仰头,眼前的陆氏肤色确实黑了些,但看陆氏脖子里侧的肤色,就知道陆氏的脸是晒黑的,何况平心而论,晒黑的陆氏依然很美,修长眉毛丹凤眼,黑眸因纯粹而明亮潋滟,比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后宅妇人讨喜多了。
有这样的好底子,徐柔嘉坚信恢复白皙娇嫩的陆氏定能复宠。
刚想到这里,徐柔嘉忽然发现陆氏眯了下眼睛,短短的瞬间,陆氏整个人宛如一张弓骤然被拉紧,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身后,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秋菊兴奋的声音:“姨娘,四爷来了!”
周岐来了!
徐柔嘉跟着紧张,却见陆氏反而放松下来,撇撇嘴,偏头去端茶碗,漫不经心地道:“来就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完,陆氏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喝得那么痛快,一点都不顾忌贵妇人应有的礼仪。
徐柔嘉第一次听女子喝水喝出咕嘟咕嘟声,惊讶之际都忘了即将面对周岐的不安。
“儿子见过姨娘。”
身后传来少年低沉冷冽的声音,徐柔嘉喉头滚动,慢慢地转身。
她对面,周岐正低头朝陆氏行礼,十五岁的少年身穿白色锦袍,腰系玉带,往那一站如芝兰玉树,衬托地整个厅堂都跟着亮堂起来。陆定、陆宜兰都看呆了,视线紧追着周岐的一举一动,徐柔嘉没有他们的震惊,只是在周岐抬头露出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庞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都说庄王是在生母去世后变得冷厉,为何徐柔嘉觉得,十五岁的周岐分明跟未来的庄王一样冷?
看那冷冰冰的脸,好像谁杀了他亲人似的!
她抱着一种两世人旁观的心情打量周岐,冷不丁周岐忽然朝她看来,眼神犀利似箭,徐柔嘉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陆氏身边靠去。
陆氏见了,一边搂住徐柔嘉一边皱眉训斥儿子:“你那是什么眼神?看把阿桃吓的!”
周岐微微抿唇,随即垂下眼帘,站到了一旁。
徐柔嘉看见周岐抿唇了,一想到周岐可能会把生母的这顿训斥怪在她头上,徐柔嘉便偷偷掐了自己手心一把,该死,她好歹也是皇宫里养出来的宝福郡主,怎么被周岐一个眼神就吓得失了分寸?
定定神,徐柔嘉小声对陆氏道:“姑姑别怪表哥,是我自己没站稳。”
小女娃声音甜濡语气乖巧,表哥喊得特别自然,周岐听了,再次朝徐柔嘉看去。
徐柔嘉只看陆氏,于是周岐只看到女娃娃白嫩嫩的侧脸,看到生母怜爱地拍了拍女娃娃的小手,也看到女娃娃在被生母拍手后笑得更甜更谄媚。
周岐无声冷笑,虚伪世故的成人他见的多了,小孩子还是第一个。
他转而看向陆定兄妹。
陆定朝周岐笑了笑,不卑不亢,一脸单纯的善意,旁边陆宜兰脸红了,羞涩地低下头。
周岐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陆氏安抚完小侄女,见到的就是亲儿子对表亲这副不屑的神情!
红唇紧抿,陆氏忍了又忍才没当着侄子侄女的面朝儿子发脾气,绷着脸道:“老四,这是你表哥阿定,这是你大表妹宜兰、小表妹阿桃,他们初来王府人生地不熟,你当表哥的要多多照拂,别让他们被人欺负了。”
“是。”周岐淡淡应道。
儿子冷淡,陆氏也懒得与他多说,吩咐秋菊:“传饭吧。”
秋菊瞅瞅周岐,叹口气,转身派小丫鬟去厨房传话。
陆氏牵着阿桃坐在了饭桌北侧,主位。
周岐径自坐在了陆氏右下首,这是他习惯坐的位置,今日赶巧与徐柔嘉离得近了。
“都坐吧,别客气,这没有外人。”陆氏招呼陆定兄妹。
剩下两个位置,陆定自然挨着周岐了,陆宜兰便坐在了周岐对面。
小丫鬟们将菜肴一道道端上来,秋菊站在一旁,热情地指着刚端上来的一道红烧肘子对周岐道:“四爷,姨娘听说你最近爱吃肘子,今天特意去厨房给您烧了一盘,差点把手烫了……”
“胡说,这是我为阿定他们烧的,谁知道他爱吃什么!”没等秋菊说完,陆氏便大声否认起来,丹凤眼偷偷瞄向周岐。
周岐眼观鼻鼻关心,似乎对那道肘子毫不在意。
桌子底下,陆氏狠狠地扯了扯袖口。
夹在母子俩中间的徐柔嘉见了,突然很替陆氏心酸,可怜一片慈母心,偏偏遇上个白眼狼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是一个白眼狼与小狐狸谈恋爱的故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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