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情绪无法得知真假,现实中的事实却是鲜血淋漓。
三月中旬已过,离六月简风的婚期只剩两个多月。叶筱蓁的网络社交平台充斥了婚礼前的幸福感,酒店、婚纱、钻戒一一展示了个遍。婚纱照她倒是不着急,说是已经请了三个高级摄影师,婚礼当天现场拍摄更能捕捉真实的幸福感,纪念价值更甚。
而“文科建筑”这边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一串“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响起,它匆匆忙忙、风风火火,昭示着它的主人焦急万分,纪山荷突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刚刚冒头,办公室的门就被林静之一把推开,她还没来得及踹气,开口就问:“‘文科建筑’与简风那边的合同什么时候签?”
纪山荷吓一跳,忙站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和他聊得差不多了,这周应该没问题。”
林静之急切的问:“股份最终谈的多少?”
纪山荷说:“这个······还没最后确定。”百分之十五是陈雄伟给的最高标准,简风虽然没提出明确要求,但她知道他肯定不满足这区区百分之十五,该如何开口让他接受,她还需斟酌。
林静之在沙发上坐下,忧心忡忡地说:“欧洲有个超级大单找上了简风,是一个包括商场、住宅、广场、公园、图书馆的现代建筑群,据说给的酬金相当丰厚。这种项目消耗的时间本来就长,而且欧洲那种地方对人们的工作时间管控得非常严格,一天就工作几个小时,加班也加得少,不像我们国内没日没夜的干,这样下去,没个三五年是做不完的。如果他接了这单,那么很有可能常驻欧洲,不会在国内了,‘文科’自然没法做了。”
晴天霹雳!这个消息太坏了,正如他所说,他选择太多了!他首先是一个商人,然后才是一个建筑师,既然任何一个选择都能让他实现自我价值,还能赚大把钞票,他为什么要接“文科”?何况纪山荷拒绝在前,欧洲建筑群项目相约在后,人情与本分他都占理,他有充分的理由不接“文科”。
她被这个消息打击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林静之也一阵沉默,两人几乎立马给“文科”判了死刑。过了一会儿,纪山荷问林静之:“我之前和简风谈条件的时候,他对股份分配避而不谈,并没有说要多少股份,那我们现在能给他多少?还是百分之十五?”
林静之叹息道:“陈雄伟的心里预期最高就是十五,我看看能不能说服他给二十。但是‘文科’本来就不是特别赚钱的项目,这种政府项目还是比不上国外的房地产集团有钱。”话说出来,她也觉得希望渺茫。
纪山荷又问:“国外那个建筑项目给他多少?”
林静之在手机上打出一串数字,纪山荷一看,高得惊人,她那点可怜地苦苦强撑的意志力被这串数字一举击垮。陈雄伟觉得给简风百分之十五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而简风却摆明不将这点股份放在眼里。简风的期望值与太丰集团的心理价位相差太大,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没有希望了 !她胆战心惊地说:“他是一个商人,可能百分之五十一才满足他的要求。”
林静之怒道:“就他是商人?我们难道是善人?想都不要想,这绝不可能!给他五十一,那我们赚什么?”
纪山荷颓然坐在沙发上,强撑了一口气:“先签他设计单位的合同?股份之类的不过是口头支票,等新公司办下来,再反悔也不迟,到时候他已经推了国外的项目,我们再给他百分之十五?‘文科’不接也得接,接了他还能赚一些,不接就什么都没有。”
“咣当”一声,一盏茶杯被林静之毫不客气的扔在木桌上,她忿然作色:“你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带了脑子吗?你当他是傻子?设计单位的合同怎么签?直接要求在设计单位上注目股权分配,那我们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看了一眼被打击得智商为零的纪山荷,气极:“这样就认输?那你在家躺吃不是更轻松?做项目哪能会一帆风顺的?如果你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你现在就回家!以后都不要来了!”
纪山荷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文科’怎么办?”
林静之考虑良久,咬咬道:“给他百分之三十,不能再多了。”
纪山荷心中一亮,说道:“‘文科’的百分之三十和国外那家给他的酬金略低一些,但是欧洲建筑群消耗的时间可能会更长,这样算下来并非不能接受,在利润差不多的情况下,他没道理得罪政府机关。可是陈总那边?”
如果简风拿百分之三十,而太丰集团最低不能低于百分之四十五,再除去原始团队的百分之五,就只剩下百分之二十,这是林静之的项目,林静之当然要占大头,她的期望值是在百分之十五左右,那么陈雄伟就只剩下了百分之五,实在太少了!他不会同意。
林静之焦躁不安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声色俱厉:“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他不同意连这百分之五都没有。今天晚上我就和他谈这件事,你也去。”
纪山荷心头似压了一块巨石,嘴上还得劝着林静之:“领导,我们可得和他好好说,千万别着急上火,陈总那个人心眼小着呢,你和他发脾气没有用,得慢慢来。”
林静之冷笑一声:“慢慢来?火都烧眉毛了还慢慢来?我哪有那个时间和他慢慢来。”
纪山荷又是焦灼又是无奈:“关键你发火也没用呀?到时候弄得他那边也是一顿火,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还怎么谈股份的事?我们内部的股份都谈不拢,简风那边怎么办?”正说着话,电话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是叶筱蓁,忙对林静之做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叶筱蓁娇怯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山荷?你现在忙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简风的女朋友可不能得罪,就算再忙也得接着。纪山荷说:“不忙呀,你有什么事呀?能帮的我尽量帮。”
叶筱蓁在电话那边欲言又止了一下,说:“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要不晚上我们见面聊吧?我请你吃饭,边吃边聊?”
纪山荷笑道:“好呀,你说个地方,我下了班就直接过去。”
叶筱蓁说:“我先去,到时候发个位置给你,我等你。”
纪山荷说:“好,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才挂了电话。
林静之不高兴了,说:“谁呀?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和我一起去找陈雄伟谈股份的事情吗?”
努力大半年的“文科建筑”陷入困境;林静之与陈雄伟的利益之争又是一场恶战;简风结婚在即,偏偏他未婚妻还找上门来约吃饭,内忧外患,真是一团糟,她颇感乏力:“简风的女朋友叶筱蓁,她约我晚上吃饭,我去去也好,顺便探听一下简风最近有什么动静。”
林静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这简风可真有意思,倒让你和他女朋友成朋友了?”
纪山荷道:“哪是什么朋友?应酬,都是应酬。”
自纪山荷上次在那个意大利餐厅请简风和叶筱蓁吃饭后,叶筱蓁就常常私下约她,无非就是女孩子常干的那些事,一起做个头发、拍个自拍、逛个街什么的,话题也从简风延伸到生活的各个方面,纪山荷虽然没什么交朋友的经验,可她对叶筱蓁拿出应酬上的一些套路,让叶筱蓁立马觉得和她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叶筱蓁说:“我刚来烟海市不久,没什么朋友,正好你也没什么朋友,不如我们做朋友吧!”
她十分无语,心想,我这造了什么孽?让简风和她女朋友都争先恐后的要和我做朋友。
纪山荷赶到餐厅的时候,叶筱蓁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她看上去情绪不太好,但见纪山荷过来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脸,招了招手:“山荷,在这里。”
纪山荷走过去,落了座,看叶筱蓁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她惊讶道:“怎么了?”
叶筱蓁把菜谱拿到她面前,说:“先点菜,看看喜欢吃什么?”
纪山荷随便点了几个菜,猜测道:“和简所吵架了?”
她一问,叶筱蓁就崩不住,小嘴一撇,眼泪夺眶而出,说:“小风在外面有情人。”
纪山荷一惊,莫名就心虚起来,说:“有证据?”
叶筱蓁正欲诉说,一张口却哭了出来,纪山荷静静等她哭了一会儿,她努力控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深呼吸了几次,才带着哭腔说:“我······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的?看到了什么?难道简风还真有个情人在外面?她蓦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为了让工作保持最高度的严谨和精准,我会让生活中的事情更简单一些,这样才能将所有的专注放在工作中来。”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在外面有情人?
看来今天不过是叶筱蓁疑心病发作之后的无病呻吟而已,而她必须充当闺蜜的角色。想到这里,她压下厌烦,露出温柔的笑,轻声安慰:“别哭,慢慢说,看到什么了?别自己吓自己。”
叶筱蓁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说:“有一天晚上我去他公司等他下班,走到公司楼下就看到他的车从外面开回来,他和一个女人下了车,下车了那女的还和他吻了一下。”顿了顿,又说:“那女孩子看着不大,比我小。”
猝不及防!她石化在当场,他居然真的有情人!
三月的那个大雪天,他逼迫她说出喜欢他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不愿忍受拒绝,他极其优秀又极其骄傲,可能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即使她拒绝他了,他也得想方设法证明是因为太喜欢他,是因为他太出色、是因为他魅力太强,所以不得不拒绝。他仅仅是不能忍受拒绝,她有什么感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从不曾真正喜欢她!会错意!原来是她会错意!
看不清、听不见,仿佛灵魂从身体抽离,她只觉得周边一片模糊,怔怔坐了许久,才想起对面坐了一个叶筱蓁,这时候是否应该说点什么才礼貌?她机械的问:“然后呢?”
叶筱蓁哭道:“没有然后了。我看一眼就锥心的痛,当时我就跑掉了。后来也不敢对他说,他不知道我已经看到了。”
纪山荷发了一会儿呆,也觉得迷茫,叹息道:“那现在要怎么办?”也不知道她是问叶筱蓁,还是问自己。
叶筱蓁狠狠说道:“结婚!当然要结婚!我才不会便宜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
握住装满热咖啡杯子的手突然一阵剧痛,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看到手掌已经烫红,一时竟然忘记是什么时候握住咖啡杯的,皮肤感知与理性思维一并回到身体内,在这种关键时刻,简风才是她的第一客户,出了这种事,她当然是要替简风给兜着才行,她迅速切回商场交际模式,电视剧里三姑六婆的台词张口就来:“这么想就对了。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花心的?你家简所长得帅又有钱还有才,就算他没那个心思,也挡不住前仆后继的女人们呀。”
叶筱蓁痛不欲生,趴在桌子上哭道:“马上就要结婚了,这让我怎么开开心心的举办婚礼?”
“机器人”纪山荷安慰道:“先别想那么多,一辈子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他就变好了。”
不知道她这句话戳到了叶筱蓁的哪根神经,她又痛哭出声,纪山荷叹了口气,喃喃道:“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吧,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自己也会好受得多。”
绚丽的夕阳已去,大地重回黑暗之中,玻璃窗上笼罩了一层隐约的水汽,她用手指轻轻擦掉,呼吸之间,水汽又重新拢了回来。
纵使春夜已至,纵有万千华灯,却依然无法抵挡天地间残留的冬日寒雾。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烦
断更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