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颖以雷厉风行之势整治好公司, 将所有事一步步推回正轨。谢智逢人就夸, 他女儿是多么聪明漂亮有本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我们家小颖高中时候到全市最好的高中读书,刚入学成绩稍微差了点,后来考了全年级第一!”
谢智的棋友十分捧场:“你们家谢颖有本事, 这回来才两年, 谁说起她不是竖大拇指, 你也享清福了。”
谢智听得乐呵, 张嘴还想再吹一顿, 被身后的谢颖喊住:“爸,回家了。”
她以前那些事,谢智就差印成传单人手一张了。
“诶, 来了。”
走前,谢颖朝礼貌地棋友鞠了个躬。难为他每天都要辛苦地附和谢智。
“小颖,钱家那小子还在追求你?”谢智突然问。
“嗯,”谢颖开诚布公和钱尔谈过,无果。
“可别答应, 我们家也不图他们钱家什么。”
女儿刚回来那会儿, 公司实在困难, 有些事他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现在, 没必要了。
“我没答应。”
得到答案,谢智满意地点头。
吃完晚饭,谢智与许秋在后院里纳凉,两人空调不吹, 一人一把蒲扇,忆苦思甜。
“我前两天去找老李,他那侄子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在上市公司做高管。”
许秋“哟”了声:“不是说不相亲了吗,怎么又看起别人侄子来了?钱家那小子当女婿不比一个高管来得好?”
谢智哼声:“我图他们钱家什么,小颖嫁过去钱家还能送我多少股份不成?”
他摇着扇子,指点江山:“我这一辈子的心血都耗在公司上,小颖是独女,就必须要承担起发扬谢家的责任。如果能招婿上门,孩子出生姓谢,老谢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嫁给钱家,不也能帮衬谢家?”
谢智摇头,摇着蒲扇晃晃悠悠:“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一个小学毕业的,还拽起文言文来了。
许秋略有不爽:“你就不想女儿幸福了?”
“在这个范围内,她尽情找自己喜欢的。”
房间内,一抹幽蓝从窗边一闪而过,上楼。
最后一节楼梯踏空的刹那,在谢颖眼前一片白茫茫背景里,万物飞离,想要握住的,什么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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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颖腿骨折了,从二楼滚下来导致的。
许秋坐在医院,疑神疑鬼地想家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不然怎么解释,走了十多年的楼梯突然滚下来了?
晚上,病房的陪床睡不下两个人,谢智和许秋都想留下,跟小孩似的在争床位。
谢颖失笑:“我要睡了,你们俩一起走吧,医生说耽误休息影响恢复。”
“我不吵。”许秋陪女心切。
“妈,我习惯一个人睡。”
“……”许秋没办法:“那你晚上要是有事,千万得给家里打电话。”
“嗯,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早点睡。”
谢智不放心地交代完她,这才和许秋磨磨唧唧出门离开。
人都走后,房间落得安静。
谢颖轻叹了声,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打开锁屏,页面还停留在两小时前的那一句——
“我骨折了,今晚住院。”
对方没有回复,她将手机按在胸口,感受着有力的跳动。
仔细想想,她似乎没有过这样大段大段的空隙,不用为别的费神劳心,只要静静躺在这,像在揣测心上人此刻举动的怀春少女,隐秘而饱含希冀。
忽上又忽下的心,年轻又鲜活。
真好。谢颖弯唇。
手机蓦地剧烈震动,谢颖抬起来看,嘴角笑容漾开连漪。
“喂。”
她装作在睡梦中被吵醒。
“你骨折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买人打骨折的,有事找骨科医生。”虞明朗语气不郁。
“消息群发的。”
“……”,虞明朗脸上半黑,“挂了。”
“扰人清梦,就这么算了?我建议虞先生最好买份宵夜来亚康住院中心三楼318,不然谢家法务部可不是吃素的。”谢颖说着,笑眯成缝的眼中碎着光。
“……”
这么点屁事,还法务部?
她不应该挂骨科,应该去神经科。
虞明朗挂断电话,谢颖静静靠在床头,眼睛盯着门,把玩着手机。
滴答滴答,放在水龙头下的水盆在最后一滴水滴进来时,满溢了。
门被从外面打开,已经是深夜。谢颖坐直,后腰肌肉微微酸胀,她唇角淡淡弯着:“虞总太客气了。”
虞明朗冷笑,将打包纸袋放在床头,不咸不淡地说:“毕竟,你们谢家法务部可不是吃素的。”
谢颖自顾打开纸袋,是她经常光顾那家粥铺的香芹虾滑粥,最爱没有之一。
舀勺粥送入嘴中,还烫着,她轻笑着肩膀微微发颤。
“法务部不吃素,我吃。”
虞明朗翘着腿,背靠椅子,觑她一眼,声音淡淡:“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颖从容,她抬头看他,舔唇:“一口咬定、脱口而出的关系。”
虞明朗反应了三秒,沉默:“……”
谢颖闷头笑,她眼中促狭:“病房py吗?”
虞明朗:“……”
“前两个月度假山庄,隔着门板,我还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这不比那刺激?”
虞明朗挑眉:“你倒是身残志坚。”
谢颖粥喝完大半,唇瓣上沾着浓稠的粥香,她被摁在墙上强吻,他狠狠搅动着,像是一柄勺子在搅和着粥。
松开时,谢颖大口喘着气,虞明朗拇指撇过唇角,坐回原位,施舍似的:“我向来有求必应。”
谢颖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进了被子,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明晚我请你吃夜宵。”
“没空。”
“你要出差?”
“喝喜酒。”
“谁?”
“大学同学。”
恍惚间,好像周围的人都开始一个个传出了好消息。
半晌,谢颖拉下被子,看着他,勾了勾唇:“男人三十一枝花,虞总这花才开呢。”
虞明朗看她一眼,嗤笑:“想折?”
谢颖眨眼:“花得长在树上才漂亮,折下来容易枯萎。”
虞明朗起身:“行了,早点睡,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虞明朗走了,谢颖躺在床上,她眼风扫过床头的桌子,桌面赫然多了本书,她将书拿过来,是她很喜欢的一位作家的杂文。
书页因为有些年头而泛着淡黄,这是在她大学时候出的,估计销量不好,之后没有再版,谢颖想买时已经绝版了。虞明朗办公室的书架上有,之前她问他借,他还不肯。
她手抚过扉页,低笑出声。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谢颖侧卧在床上,双目闭着,那句“想折”还在耳边。
花开堪折直须折,她怎么不想折,简直日想夜想。
可是在折花之前,必须先给父母和谢家一个交代。
她首先是谢家女儿,然后才是谢颖。
思绪跳脱如线,谢颖望着天花板,蓦地想起了她胎死腹中的亲弟弟。如果他还活着,如今又会怎样?
她手插到枕头下,指腹寸寸抚过硬质书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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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老爷子在给女儿挑对象,整个小区都知道,但有意抛出橄榄枝的,没有一个成了。
大家以为谢智是存了心要高攀个皇亲国戚,搞了半天才发现,他是想招婿。
女儿有能力,谢智不想把自家财产分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半年里,他一边与江城大学的家族企业研究院接洽,一边给女儿物色对象。
“颖颖,刘叔叔约我去喝茶,你送我过去吧。”谢智说。
谢颖停下手头的事,抬头看向谢智,点头:“嗯,行。”
茶馆不是谢智常去的那家,而是在市中心附近,一片高楼林立中,古色古香得十分突兀。
谢智走到一半,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手机落车上了。”
谢颖甚至没来得及主动请缨,谢智自顾转身:“我回去拿一趟,你先去包厢。”
谢智走的太快,谢颖疑惑半刻,服务员带着她往包厢走去。
推开雕花门,看到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那刻,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喝茶、手机忘拿,都是谢智的借口,真是目的是——相亲。
谢颖转身关门,无奈地吸了口气,在她半年内十次拒绝会见谢智的“英年才俊”后,谢智终于是忍不住了。
谢颖端坐在他对面,没有开口,半垂着眼睑隐隐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颖,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高中同学赵年。”男人率先开口,满脸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谢颖确实记得高中有“赵年”这么一号人:“运动会长跑第一那个?”
“对,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赵年倒了杯茶推到谢颖面前。
聊到高中这片共同回忆,两人才打开了话匣子。赵年的头发定过型,举止间手腕上带着块高级的钢带表,完全脱了高中时毛头小子那身皮,成熟有风度。
谢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她打开,是谢智发来的消息:看你们聊得不错,爸爸就先回去了。
谢智这是演都不演了。
“怎么了?”赵年问。
“没什么,”谢颖耸耸肩:“我爸发来的短信。”
赵年笑得十分爽朗:“读高中的时候,每次你觉得什么事特别无语,就会耸肩。”
谢颖坐姿轻松了些,她单手手肘撑在桌上,随口说:“没想到,你这么观察入微。”
“因为是你。”
“我收回。”
“晚了,我听到了。”
赵年直视谢颖:“谢叔的意思,你知道、我也知道。”
谢颖微微蹙眉,指腹轻敲桌面。赵年从容说:“我们现在还不老,有试错的机会。”
谢颖反问:“你能接受孩子姓谢,婚后住谢家?赵叔叔赵阿姨也能接受?”
赵年耸肩:“我父母都去世了。”
“抱歉。”谢颖握拳挡在唇边:“我有心仪的对象了。”
“可虞总连比赛的入场券都没有,不是么?”赵年并不在意,谢智的要求圈子里都知道,不要豪门、不要联姻。
“谁说是他了?”
“上半年,我在温泉山庄看到你们开了一间房。”
两人对视,谢颖问:“你这都不介意?”
“我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一切都成为过去。”赵年慢条斯理:“知道是你,我才会来。”
“……”
赵年的自信,让他显得比钱尔难缠。一个男人,居然连戴绿帽子都不在乎了?
望着谢颖满脸迷思,赵年忍俊不禁,他起身:“走吧,我午饭还没吃,去吃点东西。”
赵年选在一家西餐厅,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风景独好。
“赵年,我……”
谢颖话还没说完,赵年食指抵在唇中间:“嘘,我们先吃完再说。”
“我近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坚持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这几年压力大,我可以陪在你身边等。”赵年熟练地切着牛排:“谢叔希望找个人帮你,我自愿离职去谢家打工。”
他说着,眼角皱纹夹出鱼尾的模样。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莫名其妙地,让人感觉轻松。
面对赵年屡劝屡败,谢颖闭嘴没再做无用功,低头吃起了牛排。
突然,谢颖挺直了背,浑身一个激灵,她转头望,空空一片。从进这家餐厅开始,她就有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了?”赵年询问。
谢颖摇头,毫无交流欲:“没什么。”
服务员手持红酒径直走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先生,小姐,这是虞总为你们点的红酒,祝你们用餐愉快。”
“虞总也在用餐?”谢颖反问。
“虞总刚刚离开。”
她擦嘴、起身拎起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有些私事,得先走了。”
赵年姿势未变:“谢颖,你们都是骄傲的人,你能为了他卑微一时,能卑微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谢颖没有回答:“我买单,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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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这么快,城市中央玩飙车?”谢颖坐在副驾驶,虞明朗大开着车窗,风吹得她头发稀里哗啦直往脸上盖。
虞明朗语气嘲讽:“谢小姐应该好好品品我的红酒,配牛排正好。”
“你家里的也不错。”谢颖敛住笑:“把车窗关上。”
“不关。”
“?”
“嘶,谢颖你这个疯女人!”虞明朗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上的牙印深深陷进肉里。
谢颖撩开脸上的头发:“关不关?”
“……”
车里没了呼呼作响的风声,谢颖转头:“去你家?”
虞明朗嗤笑:“你谁?说去我家就去我家。”
“今天那人是高中同学,”谢颖顿了顿:“我爸安排的。”
半晌。
“关我屁事?”
“我自言自语,和你说话了?”
“……”
车里,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开进公寓,停好车后坐电梯上楼,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将他按在了门板后,狠狠啃咬着他的唇。虞明朗甚至感觉到了铁锈味,他摁住谢颖:“你属狗的?”
谢颖摇头,一本正经:“我可能是中了丧尸病毒。”
说完,她直接将人反手锁住,着唇,机械地重复相同动作。血腥味在交互中蔓延,无声无息又歇斯底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踮着脚累了,偏过头搭在他肩上,喘着气解释:“那是赵年,你也认识。”
虞明朗面色暗着,将人拦腰扛在肩上往卧室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再说那男人?”
“什么时候?见缝插针?”
他冷笑了声:“针?去国外混了这么久,成语倒是一点没落下,我看看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成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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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颖翻身下床,一步三抖。
“针?”虞明朗笑。
“幼稚。”
洗漱后,谢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虞明朗从浴室出来,睡袍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红丝绒长盒,随手丢在床上:“天上掉的。”
谢颖打开,是一条钻石项链,夺目璀璨,从设计上看,款式十分复古。她往脖子上比了比,弯唇:“这种好事在哪里?我天天去蹲点。”
“在我床上。”
她立马警惕:“算了,是非之地。”
“出尔反尔。”
“怎么样?”
“闭嘴,睡觉。”
她突然伸手,握住了虞明朗的手腕:“很漂亮。”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嗯”了声。
“我爸今天让我送他去茶馆,到了才知道是赵年。”
“所以?”
“我随口一说。”
半晌,谢颖翻身:“我……”
身旁人呼吸声已经均匀,她轻轻泻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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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谢颖跟谢智摊牌,不希望通过任何途径“被”相亲。谢智看女儿神色坚定,没再说什么。
她能否一直独撑起谢家是谢智一直纠结的问题,她住在家里、活在父母的眼前,是许秋一直以来的期望。谢颖要两全其美,必须要解决这两个问题,即使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从重新恢复谢家到发扬的初见成效,她整整花了五年。
华灯初上,办公室内正在忙碌的运作着。
秘书叫Amy,是跟在谢颖身边五年的老人。电话机响起,Amy接通放在耳边:“喂……嗯……好……真是太麻烦你了……”
五分钟后,Amy端着包装精致的外卖盒走进办公室:“谢总,先吃晚饭吧。”
外卖盒里,寿司摆放的整齐妥当。谢颖夹一个送进嘴里,点头笑:“Amy,你副业是探店吗?这次的寿司、上次的简餐和上上次的粥,以前的也都不错。”
Amy抿唇笑:“那谢总得多吃点。”
“对了,城东那块地拍下了?”谢颖问。
Amy点头:“我待会把文件给您送过来。”
吃完寿司,谢颖翻开文件粗略地看了几眼,她蓦地弯唇笑,好像虞家今天也在拍这块地。
谢颖拿出手机,快捷拨号十分迅速,对方却语气不善,她轻声笑:“哟,虞总今天好大的火气,不就是城东那块被我拿下了吗,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谢颖好脾气,虞明朗今天实在是像个□□包。开车去江廷酒店的路上,她双手架在方向盘上。
虞家最近的事,她略有耳闻。董云将离婚前的事瞒的严严实实,虞明朗忙于公事,知道时,董云已经出国了。这两天才回来。
她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烟一根连一根,酒一瓶接一瓶,如果不是她拼命拉着,虞明朗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将那对母子私下解决掉。
戾气大的让人害怕。
后半夜,江廷酒店。
谢颖一把夺过虞明朗手中的酒杯:“够了。”
虞明朗挑眉,不咸不淡:“我喝我的,关你什么事?”
“你喝死在这,不知道还以为是我杀的。”
他下巴朝外扬了扬:“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谢颖在他身旁坐下:“那对母子破坏了虞家,虞叔叔出轨伤害了董姨,你想做点什么我能理解,但事已成定局,你现在这副模样,董姨看到心里该多自责?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婚,难道你想让她再入虎穴?你现在厌恶你拥有的一切,甚至想抛开虞家的一切,那岂不是让那对母子得逞?董姨忍气吞声没去找那对母子麻烦,只是把她们送出国,不就是希望你和虞亭好吗?”
半晌,虞明朗扯了扯嘴角:“没想到谢小姐还会长篇大论。”
谢颖靠在躺椅上,和他肩并肩坐着:“你想不到的事多了。”
房间里亮着灯,楼下是万家灯火,为夜归人而亮。他从鼻音里发出声笑,似嘲似叹:“这么多灯,怎么偏偏我的那盏被熄了。”
董云马上要出国去休斯顿,归期不定。虞宏业他不想见,虞亭有自己的家庭,陆寻澈又换了新的女朋友……灯亮着,他从没在乎过这个问题,灯灭了,他才看到这个问题。
谢颖转头看向他的侧脸,轮廓被凿得比五年前更加深刻,那成熟的盔甲下有根肋骨,在牵引着肌肉发出阵痛,也在她的心上刮出钝响。
“我帮你开着。”谢颖附在他耳边。
快了,她很快就能在谢智面前摊牌了,城东那块地足以保证公司未来的发展,她有绝对的把握,谢智会欣然应允。
虞明朗起身离开她,笑似非笑:“谢颖,赵年跳槽到谢家快两年了,钱尔至今还是单身,数的清的、数不清的,你心里是公寓,我只想住独栋。”
谢颖张嘴,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明知道赵年的心思还利用他来加快她的步伐,她和钱尔早期确实是她刻意维持的若即若离的关系,在摊牌后他们退为合作关系。
她是骄傲的人,是会利用身边可利用资源的人,也是不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示自己丑恶和无奈的一面的人。
“睡吧。”虞明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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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云出国没多久,给虞明朗找了好几个相亲对象,虞明朗刚开始还应付了下,到后面都说在开会,没看到电话响。
办公室里,虞明朗把玩着一枚戒指,复古雅致的款式,和两年前他送给谢颖的那条项链出自同一系列。
“虞总。”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
虞明朗将戒指放回抽屉:“送过去了?”
“嗯,不过……”秘书有些为难。
“怎么?”
“Amy说,谢总今晚请赵经理出去吃饭了。”
虞明朗点头:“你出去吧。”
晚上,虞明朗躲过了董云,没躲过虞亭,开头一股脑先把相亲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让他一定要去。
“你要是不去,有的是相亲对象在后面排队,不如这次去应付应付,万一看上眼了呢?没看上,下次也有借口不去了。”
虞亭说得不无道理,虞明朗这才点头:“嗯,我明天去看看。”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虞明朗第一次相亲。对方叫孟翩,比他小七岁,笑起来甜甜的,像个大学毕业生。
两人按照流程吃了个饭,孟翩性格开朗,基本上是她在找话题聊。相亲到后面不像是相亲,倒像是两个朋友在吃饭。虞明朗送她到家,她还顺手给他塞了张邀请函:“过两天我有画展,有空过来玩玩。”
虞明朗驱车回公寓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车里的备用伞上次放在了办公室。虞明朗停好车,拿起手机又放下,他看了眼窗外,打开车门后冲下车,两三秒的时间全身都被淋湿,他大步朝着公寓的方向跑去,经过打着伞的夫妻、单手抱着女儿打伞的父女。
回到家,客厅里居然开着灯,有人在。
谢颖走上来接过他的衣服,她被逗笑:“堂堂虞总像个落汤鸡似的,伞又放办公室了?我应该告诉你我今天过来了。”
“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嗯。”
虞明朗走到卧室,迅速地脱下湿透的衬衫和西装裤,丢进脏衣篓前,他从西装裤里摸出了一枚戒指丢进抽屉里。这是他下午离开办公室前随手放进西装裤里的。
洗完澡出来,虞明朗的发梢还滴着水珠。谢颖端着姜汤从厨房走出来时,他桌上的手机响了。
虞明朗接通电话,顺手开了个免提,虞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哥,今天相亲怎么样?”
话音刚落下,甚至还没听明白,免提被关了。
虞明朗握着手机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相亲?谢颖没听真切:“虞亭打来的?”
“嗯。”
“她晚上打给你,有急事?”
“联络兄妹感情,算是急事吧。”
谢颖噗地笑出声:“喝吧,待会凉了。”
姜汤里,甜和辛辣都被发挥到了极致,具有典型的谢颖个人风格。
喝完姜汤,虞明朗问:“你怎么过来了?”
谢颖笑:“送温暖进社区。”
“……”
晚上,台灯在床头晕出一片暖黄。
谢颖望着天花板,微微喘着气。虞明朗点燃一支烟夹在唇间,背对着她,突然问:“你想结婚吗?”
将公寓里的人全部赶走,那就是独栋了。
谢颖片刻才回过神,她还有些耳鸣,听得不真切:“啊?”
她笑似非笑,可能是听到了,也可能是没听到。
猩红色火点跑的极快,虞明朗摁灭烟头,摇头:“没什么,睡吧。”
台灯被关,房间里一片漆黑。谢颖张嘴想问,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了“结婚”,身旁已经传来了他的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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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明朗去外地出差四天,两人四天没见面。再见面,是在饭店里,关于城东那块地,她请人处理了一下后续。先在洗手间遇到虞亭、后见到虞明朗,听完兄妹俩聊天她才知道,虞明朗去相亲了。
回到包间,赵年轻推了把谢颖:“王主任在看你。”
谢颖没动,最后赵年又轻推了两下后放弃提醒她,自己接了王主任的话。
吃完饭,赵年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了。”谢颖拒绝。
赵年笑了声:“你刚刚像失了魂似的样子,还能自己回去?”
谢颖没说话,赵年默了半晌,才说:“你上次请我吃饭说的事我想过了,你说得对,你的心不在这,再缠下去没意思,我会去找别人,这下行了吗?”
“我们就当朋友,朋友送你回家都不行?”赵年看着她。
谢颖抿唇,头有些胀痛:“麻烦你了。”
路上,两人一路无话,车开到谢颖独居的小区,下车时候,赵年突然下车将她叫住:“谢颖。”
谢颖回头:“嗯?”
“两年前我立下的军令状完成了。”
谢家更上一层楼。
谢颖弯了弯唇,脸上疲惫又真诚:“谢谢你,赵年。”
赵年蓦地笑出声,爽朗清脆:“来个朋友间的拥抱当了结?”
说着,他张开双臂,谢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圈住。
“回去早点睡,别太累了。”他开玩笑:“以后结婚了也别给我送请柬,我怕怒极攻心当场去世。”
谢颖被他逗笑:“借你吉言,事成了给你包个大红包。”
分开时,赵年下巴从谢颖额头擦过,马上分开:“回去吧,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直到赵年的车离开视线,谢颖才上楼,她按着眉心,长松了口气。
幽静的一片黑中,一辆路虎在树下纹丝不动。男人右手夹着烟,摊开左手,复古款的戒指在黑暗中仍然熠熠生辉。他将戒指随手丢在副驾驶,摁灭烟头后驱车离去。
虞明朗脑海中满是赵年和谢颖分开时的画面,郎情妾意,离别赠吻。他甚至一瞬间想冲下去揪着谢颖的领子把她带走,可他是她的什么?就这么带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她绑架了。
他继续提速,嘴角是自嘲。
路虎离去后没多久,小区外的路口,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轿车背道而驰。赵年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放了首纯音乐。
一到小区,他就看到驾驶座方向不远处的树下有车,车牌熟悉的他几乎能背下来。
谢颖最近已经和家里摊牌,两人估计没多久就能曝光了。可是,他花了这么大力气没得到的东西,虞明朗这么轻易就得到,他实在不甘心。
刹那间,赵年决定要给这位虞总送个礼物。
小区里。
谢颖拿着手机,直到第三个电话时对面才接通:“虞明朗,喝一杯吗?”
对面传来的声音冷清:“下次吧,今晚有事。”
谢颖张嘴还没说话,对面已经传来声音:“先挂了。”
谢颖握着手机,靠在椅子上。
算了,过几天他喜欢的一个导演有新作品,到时候再约吧。
首映当天,谢颖让Amy先买了两张电影票,再订了餐厅。
她忙到下午,打开手机时有两条未读消息,谢颖的笑淡了些:今晚有事,没空。
她将手机屏幕按黑,叫Amy进来:“电影票和餐厅,你和你男朋友去看吧。”
Amy满脸惊讶,她抬头,谢颖正对着电脑屏幕在忙:“那……谢总,之前陆总问你今晚去不去纵江江总的局,您看要去吗?”
江求川?
半刻,谢颖手指敲击桌面,抬头:“去。”
下班后,谢颖出公司开车去目的地,她到时还早,虞亭后面来,在她身旁坐下,虞亭接了个电话,应该是虞明朗打来的,他今晚要来这。
谢颖跟虞亭说着话,眼睛看向门边。第一次推开是她不认识的,在第二次被推开时,她怔楞了。
女人穿得很随意,一条白色民族风连衣裙,走上前来,站在虞亭面前:“你好,我叫孟翩。”
虞明朗拉着她在虞亭另一侧坐下:“你未来嫂子。”
身旁的三人在说话,俨然已经是一家人的架势。虞明朗带着孟翩去桌球桌边认人,孟翩扬着唇笑,两颗小虎牙锐利又可爱。她踮起脚尖在虞明朗脸颊落下个吻,不知道说了什么,向这边走来。
谢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关上门,她才单手按着胃,像火在里面烧。
谢颖走进卫生间隔间,几乎是跪在了地上,手机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捡起手机,指尖在抖。
在脑海中,反复将刚刚的一幕幕重播着,虞明朗的表情不似作假,他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再加上相亲那件事,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从隔间出来时,虞明朗刚在外面接完电话。
“虞明朗。”谢颖叫住他,有些急。
“嗯?”虞明朗回头。
“决定上岸了?”谢颖笑着,背脊绷直,全身肌肉都在为这个答案紧张着。
虞明朗笑得很坦然,他自嘲:“年龄大了。”
那我呢?
三个字死死卡在谢颖的喉咙里,进退两难。她始终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至少,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虞明朗转身,她终是没忍住:“那我呢?”
他步子没停:“祝谢小姐也早日上岸,赵年不错。”
局散的时候,孟翩是挽着虞明朗的手离开的。谢颖走与来时候没有差别,都是端的又直又挺,她头顶夺目耀眼的王冠永远不会掉落,哪怕被荆棘刺得头破血流。
回公寓的路上,谢颖连闯两个红灯,她单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撑着额挡住半边脸,丝质裙摆上被滴湿一大片。车里飘着悠扬的钢琴曲,她咬紧下唇,肩膀颤抖得隐忍无声。
副驾驶的窗户大开着,狂风灌进来,一只无形的手似乎要将某种牵连着筋脉的感情从她体内剥夺,几乎血肉模糊。
她手握成了拳,在歌曲切换的缝隙中,唇角终是泻出了一丝哭音。身旁万物与车背离,她想要抓住的,什么都没抓住。
车库里安静得可怕。
结婚,他那晚说的一定是结婚,他想定下来了。
谢颖拿出手机拨出号码,一个、两个、三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给他发消息:“虞明朗,你想要结婚,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好不好?”
再骄傲的心,也难以逃过被感情狙击。
“消息已经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他把她拉黑了。
无形的手终于抽干了她体内所有的力气,谢颖脱力地往后靠,她是该哭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命运给了个下马威,还是该笑自己眼光好,看看虞明朗,和以前有瓜葛的人断的多干净。
后视镜里映出自己的脸,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想做什么?第三者吗?
谢颖脸埋在掌心,全身都在抖。
小区外,路虎停在路边没有进去,车主人的脸埋在黑暗中,只看见燃烧着的火点接连不断。
他把孟翩送回家前,她突然笑着说:“你和谢颖之前在一起过吧?我感觉到了,她一直在看我。”
孟翩点到即止,甚至没有再追问,只是下车前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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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颖不再经常准时下班,每天加班到深夜。说她变了,她和以前一样要求严格、一丝不苟;说她没变,她身上的人味似乎更淡了,像个工作机器。
晚上,Amy端着寿司走进办公室:“谢总,先吃点东西吧,别把身体熬坏了。”
谢颖没抬头:“放那吧。”
直到听到餐盒与桌面的碰撞声,谢颖看了眼:“今天也是寿司,这几天很忙?”
Amy挠了挠头,半晌,她才不好意思说:“没有,其实之前的晚餐都是虞总的秘书送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这段时间都没来了。”
谢颖笔尖一顿,逐渐握紧:“你先出去吧。”
Amy带上门走了出去,谢颖看了眼寿司,闭上眼,胸前闷得喘不上气。
城东那块地不日动工,赵年主张请政府部门的人吃饭,谢颖也要出席。
酒过三巡,谢颖起身去洗手间,掬了捧冷水洗脸。外面有两个男人的交谈声,没听错应该是席上的工作人员。
“谢家这几年发展的真是快,当年我还以为要不行了,没想到到今天,还把城东那块地买下来了。那块地肥的,多少人看着呢。”
“呵,你知道什么?”
“怎么了?你还知道什么内情?”
“什么内情不内情我不知道,就城东那块地,要不是虞家,谢家绝对拿不到。”
“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天去给局长送资料,虞总在和局长谈话呢,说把这块地卖给谢家。我也是奇怪,城东那块地是江城未来发展战略的中心点,这虞家也是大手笔。”
“虞总和谢总……是不是有点什么?”
“这谁知道?就算有,估计也是老黄历了。虞总和孟家那女儿听说好事将近了。”
两人逐渐走远,谢颖没再听清。
她靠在墙边,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