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阳照射进古老的寺庙中,渐渐地,鸟叫声响了起来,众多身着姜黄色僧服的僧人开始陆续地活动了起来。
一个身着白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气质清冷、容颜俊美,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进了寺庙大门。
往来的僧人有相识的见到他,主动与他打招呼,他却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整个人犹如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挪动自己的脚步,朝着罕有人至的寺庙后院走去。
在后院正闭目修神的天澜大师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对身旁服侍的小沙弥吩咐道:“去泡杯热菜,有客人要来了。”
小沙弥应下之后离开,天澜大师复又闭上了眼睛。
陆光瑜麻木地拖动着自己的身体,来到了这位声名远扬、被人称为“活佛”的天澜大师面前,沉重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天澜大师神色安详,缓缓睁开了眼睛,小沙弥端着茶壶与茶杯送了过来,端上桌之后又静悄悄地离开。
“大师,”陆光瑜抬了抬眼皮,哑着声音道,“您二十年前曾说,弟子命中注定有一劫,若是渡了这劫,才算是功德圆满立地成佛,若是渡不了,只能一辈子困于俗世人界。如今这劫,您觉得弟子是能渡还是不能渡?”
天澜大师一言未发,拿起面前的茶壶,倒上两杯茶,一杯递给了陆光瑜,一杯拿在自己手上,一饮而尽,才自顾自地道。
“劫,不过就是你眼前的一杯茶。这茶,饮与不饮,只看你自身渴或不渴;这劫,渡与不渡,全在你自身想或不想。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陆光瑜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望着其中起起伏伏的茶叶碎片,喃喃自语道:“想或不想吗?”
“大师,”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茶杯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再次问道,“您以前不愿收弟子入门,是否就是为了这一劫?”
“错,是为了你自己,”天澜大师微微一笑,“若你日后想要渡劫,却碍于自己的身份,岂会不怪我当初趁你懵懂无知便将你骗入佛门?”
陆光瑜闻言,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大师您可真是,神机妙算。”
天澜大师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罢了,泯然芸芸众生,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多谢大师,”陆光瑜垂眸,凝望着之前被自己放下的茶,“谢大师为弟子留这一条生路。”
“看来,你已经自己有了决定了,”天澜大师见状,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施主请回吧。”
陆光瑜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放回茶几上,站起身后退一步,郑重行了一个大礼,道:“在下陆光瑜,谢过大师,告辞。”
天澜大师缓缓闭上了眼睛,小沙弥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安静地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
陆光瑜转过身,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从此以后,他便再也不是佛门俗家弟子,而是陆府嫡长子陆光瑜,更是慕青的相公!
陆光瑜回到陆府,正准备去找慕青,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过身去。
“光瑜哥哥!你原来在这里呀,真是让我好找!”云萝双眼发光,激动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公主怎么在这里?”陆光瑜不为所动,神色淡淡地道。
“人家听说你昨日遇到了强盗,心中担心,这才跑过来看看,”云萝见他这么冷淡,忍不住噘嘴道,“谁知道你对人家这么冷淡,连位置都不让人家坐下,真是白白浪费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听她这么一说,陆光瑜只好将她引到一旁的凉亭上,吩咐下人拿了糕点摆好,又准备了软垫放在石凳上请云萝坐下。
“嘻嘻,还是光瑜哥哥对人家好,”云萝喜滋滋地坐在软垫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糕点,期待地望着他,“人家今天求了父皇半天,才能跑出来看你,不知道光瑜哥哥打算怎么陪人家呀!”
陆光瑜避开了她的视线,望着院中的荷花池,不冷不淡地道:“公主千金贵体,近些时日宫外虽说已经回暖,可还是有几分凉意,公主不如早些回宫歇息得好。”
云萝闻言,还以为陆光瑜在关心她,心中一喜,甜蜜地道:“人家可是穿的很厚的,你不用担心。”
陆光瑜见她还是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只好叹了一口气。
云萝却格外享受着两人独处的时间,想要跟他更亲近一些,于是手中拿了糕点,趁着陆光瑜不注意,递到他的嘴边想要喂他:“光瑜哥哥,你家下人这糕点味道做的好极了,你快些来尝尝吧!”
陆光瑜看着面前的糕点,皱眉正要躲开,却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惊呼声,听声音像是小莲的,心中一慌,连忙站起了身远离一旁的云萝。
“光瑜哥哥!”云萝突然看到陆光瑜离开,忍不住不顾周围的人喊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侍女脸色顿时变了变,小莲担心的看了一眼早就停下脚步站在这里的慕青,连忙朝着呆滞的陆光瑜行了一礼。
“见过少爷。”
陆光瑜毫不犹豫地抛下云萝,直接朝着慕青走了过去,可是还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自己的一只袖子已经被人拉住。
“光瑜哥哥,你去哪里啊?这个女人是谁啊?人家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云萝拉着陆光瑜,望了一眼慕青,心中下意识升起了敌意,直觉让她本能的不喜欢面前的这个看起来很是和善的女人。
小莲见状,心里不耻着这个少女的不知廉耻,愤愤地道:“这是我家的少夫人,你又是谁?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家,当着人家娘子的连去拉人家的相公,你还知不知羞了!”
“我!”云萝第一次被人这般呵斥,心中一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袖子,生气地道,“就是你家的少夫人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我可是当朝公主,你一个区区的奴婢,就敢这么对公主说话,信不信我让人砍你的头!”
小莲闻言,脸色下意识地白了一下,可是看了看面前垂眸的慕青,咬了咬牙,正准备反驳回去。
“小莲,胡言乱语,罚你掌嘴二十,”一直沉默不语的慕青突然打断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淡淡地训斥完,这才对云萝微微一笑,“公主恕罪,都是妾身疏于管教,这才冲撞了公主,公主心胸宽广,还请不要跟这小小的没眼劲的丫鬟计较。”
云萝听到她这么说,这才专心打量起她。
今天慕青在家中并未出门,所以只随意地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对襟襦裙,看起来温柔大方又不失俏丽,看得云萝不由得心生嫉妒,忍不住道:“你就是光瑜哥哥的娘子?就穿得如此寒酸,若是出去了岂不是丢了光瑜哥哥的颜面?如果没有好衣服穿,大可去宫中,将我那衣服取过来给你可好?”
慕青闻言,不由得皱眉,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却听到一旁的陆光瑜带着几分怒意说道:“云萝公主身份高贵,即便是一件衣服也不是拙荆可以高攀得起,我们陆家门户小,更是容不得云萝公主您这尊大佛,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来人,送客!”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慕青便离开了院中,丝毫不顾及身后云萝公主的大喊大叫。
慕青一路被陆光瑜拉着,考虑到周围有下人在场,直到了房中,将下人遣散,才犹豫地说道:“公子您这般,怕不是会被云萝公主记恨上吗?”
陆光瑜听着那声疏远的公子和您,只觉得心中满是苦涩。这声称呼还是新婚之夜他让她这么叫他的,她于是便一直恪守着,直到现在。
将心中抑郁的情绪压了下去,陆光瑜拿起一个茶杯送到嘴角,才道:“无妨,圣上不会由着她胡来的。”
“如此甚好。”慕青这才放下心来,却听到陆光瑜冷不丁地叫了她一声。
“夫人,”陆光瑜犹豫了许久才道,“我与云萝公主之间并无任何瓜葛,你……你莫要在意。”
慕青闻言,略一挑眉,才淡淡一笑:“不会的,公子放心吧。妾身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若是公子看中了哪家姑娘想要纳妾,只管告诉妾身便是,妾身只会替公子安……”
“哐当——”陆光瑜手中的茶杯顿时掉在了地上,打断了慕青还没有说完的话。
“公子你没事吧?”慕青连忙拉过他的手,准备看一下有没有受伤,却被他瞬间收了回去。
陆光瑜听她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纳妾的事情,只觉得心如刀割。原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不停地沉沦在她的温柔之中。如今,他早已一头扎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可她还是带着一如既往清浅的微笑,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无妨。”痛苦地说出这两个字,陆光瑜绝望地匆匆走出了房间,他只怕他再待下去,就会忍不住去质问慕青。
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要这样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