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名单, 耿白调取了黎唯的个人档案,在警方的内部系统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死亡证明的电子扫描件。
证明内容如下
兹证明黎唯,男, 23岁, 汉族, 某大学大四在校学生, 户籍所在地是江北市某县某镇, 2018年12月12日死亡,经过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法医鉴定, 黎唯的直接死亡原因是服用阿普挫仑片即安眠药自杀, 排除他杀,家属对其死亡无异议, 现开具死亡证明!
江北市县公安局
2018年12月15日
耿白仔仔细细的将这张证明看了三遍, 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生病了, 为了不拖累家人, 所以选择了自杀……档案材料没错。”
霍沛璋拍了拍他肩膀, 耿白摇头,“没事。”然后继续往下看, 电子档案的后面有详细的描述,不长的一个ord写完了男孩的一生。
贫困县的贫困村里出来的大学生, 学习成绩优异, 课余干过许多工作, 被发现死亡的前一天,一家工地刚给他结清了半年的工资。
一只手是存了多年的两万块钱,另一只手是医院给出的诊断证明和治疗方案,门外是院子一侧随风浮动的野草,他家养的鸡在里面穿梭,黄狗趴在屋檐下睡觉,六十万的治疗费离这样的生活太远,他苦笑着想了想,摸了摸裤兜里十五块钱买的安眠药。
耿白带着霍沛璋回到了江北市,根据黎唯的档案信息找到了他的家。
那是很常见的穷乡僻壤,村口有一个石碑,是三年前政府给竖的,写着贫困村,他们见到了黎唯的家。
一个院子,一个水泥盖的平房,院里的地一半用水泥压平,另一半生着到膝盖那么高的野草,草丛里,鸡和狗正在睡觉。
接待他们的人是黎唯的弟弟,叫黎回。耿白有点看不出黎回的年纪,小孩瘦瘦的黑黑的,个子不高,耿白估计有十一二岁左右,后来问了,才听说黎回刚过了八岁生日。
小黎回得知他们是哥哥的朋友,立刻笑着将他们迎进院子,拾掇了两个板凳放在屋檐下,然后从院子的加压泵里压出一桶水,去给耿白他们烧水喝,“坐坐,我爷还有一包茶叶,我给你们烧了喝,农村人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们别嫌弃。”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行为举止都老成熟练,所以耿白才猜错了,烧水的过程中,他们见到了黎唯的爷爷,老人八十多岁了,自从黎唯自杀后,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全靠小黎回伺候——除此之外,家里再无其他人,耿白不敢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如何撑起这个家的,他朝外面看去,小黎回抱着一捆柴火正不紧不慢走进院子里,走到厨房前,抓起一把糙米丢给了鸡。
他们在黎唯的家里看到了摞了一个鞋盒的奖状,耿白接过来数了下,有三四十张,除了优秀奖之外,还有几张特别奉献奖,听说是黎唯多次下乡支教获得的。
那小子傻了吧唧的,家里穷的一棍子打不出来个蛋,却去深山老林里支教,每次回来,还红着眼睛给黎回说,看看他们,自己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了。
黎回拎着铝制的水壶,洗了两个茶杯,给耿白倒水,笑着说,“我哥是不是很可爱。”
耿白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强忍的心酸。临走前,老人叫住了耿白,说有事想让他帮忙,霍沛璋便坐在院子里等他,玩手机和看黎回喂鸡。
黎唯时不时看他一眼,似乎是在怕家里的凳子太粗糙弄坏里客人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西装,“哥哥,你们不是我哥的同学吧?”
霍沛璋嗯了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朋友。”
黎回笑道“我哥的朋友就很多,只要熟悉他的,都会成为他的朋友。”他抱了一只鸡,蹲在霍沛璋一米之外的地方,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手机。
霍沛璋问“想玩?”
黎回摇摇头,仍旧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的手指,霍沛璋“过来。”
黎回犹豫了下,拖着他家鸡的一只翅膀,好像带着小伙伴就能给自己勇气,略带一点羞涩的蹲了过去,霍沛璋将手机递给他。
黎回诚惶诚恐,没敢接,说“我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你误会啦,我只是觉得你的操作很流畅,我哥留下来的那个手机也能用,就是很卡,我同学说是安卓系统的原因,还说是iox系统的手机就不会卡,我见你的应该就是这个系统。”
霍沛璋将手机塞进小黎回的手机,换回了他一直抓在手里的鸡翅膀,“你试试,比较一下。”
黎回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接住他的手机,避开会出现私人信息的地方,选择性的按了几下。
霍沛璋手里的鸡不知对他有好感还是怎么,被他抓着鸡翅膀也不挣扎,顺势卧在他的皮鞋上,咯噔一下,送给一泡新鲜出炉的鸡屎,外加一只蛋。
“……”
黎回将手机还给了他,摇头说,“应该不是我哥的手机系统问题,我试了下,运算速度差不多,他的手机卡应该是触摸屏的问题,估计是触点的计算程序坏了。”
霍沛璋挑眉,“你懂得不少。”
黎回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鞋上的鸡屎,“还成吧,看过我哥大一的书,我去给你拿纸擦擦,这母鸡不禁逗,一逗就下蛋。”
回去的路上,耿白将他和老人说的话告诉了霍沛璋,是老人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他方便的话,想拜托他等他死后,帮黎回找个福利院。
耿白目光闪烁,犹豫的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霍沛璋看了眼司机的后脑勺,在手机里打了一行字,举着给耿白看我答应你。
耿白“我还没说什么事。”
霍沛璋又打字“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你。”顿了顿,继续打“感动吗?以身相许吧,警官。”
耿白“我擦你二大爷,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霍沛璋微笑,心想,大白都打算跟他一起养孩子了,甚好。他想起黎回对电子产品的敏锐度,这岂不是注定要成全他。
七天后,他们从寒冷的北半球飞到了正值盛夏的南半球,一下飞机,澳大利亚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机场有专门接待的警员,先坐车到码头,后乘船上岛。
耿白坐在船头,看着眼前蓝汪汪的大海,心情超嗨,他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头发长成了段寸,在阳光下戴着墨镜,白衬衫在风中鼓动,站的近点,能从领口看到他白皙结实的胸膛。
“托你的好处,我才能享受到总部这种高星级的待遇。”耿白看着霍沛璋端着两杯白兰地。
霍沛璋递给他一杯,“喜欢开船吗?”
耿白“……”
“你看看你问的是什么话,说得好像你喜欢就可以跟开车一样随便开。”
霍沛璋指了下他屁股,耿白低下头,看见船帮上画着一个飞扬的商标,是字母h的变形。
霍沛璋抿了口酒,趴在栏杆上,淡然道“我家投资的。”
耿白“……”
哦,他想起来了,这哥们还真是喜欢就能随便开。
泰帕雷小岛周围有警方的巡逻船,上了小岛,科研组的负责人热情的带着霍沛璋参观,耿白没打算跟过去,朝他挥挥手,转身去找警方的总指挥,领任务去了。
等再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染红了大海,耿白在被警方改为员工宿舍的房子前,找到了霍总。
霍沛璋打开房门,看见耿白穿着野战服,腰间勒着武装带,脚下踩一双长筒战斗靴,头上戴着黑色的针织帽,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露出来——小岛上的特警都是这副装扮。
“劳文迪有可能还在所罗门群岛里,所以每隔三个小时,就需要在群岛之间进行巡视,等会我就走啦,你的房间被分到了这里?环境不错,比我们好。”
霍沛璋眉头一皱,“你的伤还没好,陈局长说你还需要一场手术。”
他不想让他参与任务。
耿白摘了帽子,摸摸眉心,大大咧咧的说,“不碍事,我本来就是警察,也不能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吧,对了,地下基地如果你想去看,可以向今天领你的负责人申请,我打听过了,他姓方,美籍华人,也是做科研的。”
霍沛璋退回房间里,示意耿白进来,耿白左右瞅了瞅,猫腰着钻了进去,是一个单人间,里面配备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卫生间。
霍沛璋在他身后将门关上,耿白道“嗳,我等会就走——”他被推到墙上,霍沛璋按住他的肩膀,垂眸亲了上去。
耿白的身体一瞬间紧绷,想推开他,又咬牙忍住了。一吻结束,霍沛璋低声说,“什么时候接受我?”
耿白看出他神色中的失落,眼珠子转了转,半天也没想好怎么说,挠挠头皮,“等人抓住了呗……”
霍沛璋眼里一黯,松开手,就要走,耿白心里一抽,眼疾手快抓住他,身体一扭,脚下一侧,就将两个人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霍先生穿着白色的袍子,一只手被特警叔叔按在头顶,耿白刚想说什么,墙旁边的门开了,一个大兵露出脑袋,看见他们,意味深长的~了一声,耿白冲他比个中指,踢关上门,凑过去胡乱亲了亲霍总,“别瞎想,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松开霍沛璋,给他整了整衣领,走到门边正要出去,又想起了什么,耿白走回去,霍沛璋等他说话,耿白猝不及防的伸出爪子,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行了吧,等我哦。”然后潇洒的出去了。
霍沛璋看见他跟那个外国警察勾肩搭背的离开,眨了眨眼,大白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第二天,霍沛璋进入到了地下基地,看到了劳文迪仓皇离开留下来的杰作——犹如足球场大的数据处理中心,三台世界顶级的大型服务器。
“我们在试图弄清楚里面运行的数据。”科研小组负责人方廉说道,“能得到霍先生的帮助,我很开心,没想到您也会参与这样的项目。”
他了解过霍总的身份,所以对他的加入十分高兴。
霍总点头示意,表示合作愉快,方廉带他参观控制中心,里面有十七八位从计算机行业邀请来的专家,方廉向他重点介绍了几位,大家来自同行业,所以交流很愉快。
方廉让人给他演示解析的数据,霍沛璋仔细看着墙壁上的显示屏,忽然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倒影一闪而过,他猛的转头,身后不远处是一条过道,时不时有工作人员经过。
方廉伸手打断讲解人员的声音,问“霍先生,怎么了?”
霍沛璋皱眉转回头,“没什么。”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屏幕上,心里却隐约有种感觉,好像有一条蛇正潜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朝他们露出雪白的毒牙。
凌晨,天边蒙蒙亮,门外发出轻微的声响,霍沛璋一把拉开了门,披着黯淡的天光和潮湿呼啸的海水,前来的人手里拿着一根铁丝,正要捅门,门就开了。
“嗳,没睡呢?”
耿白被霍沛璋一把拽进了宿舍里,“别,我身上都是汗。”
屋里没开灯,霍沛璋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把黏膩结实的肌肤。
耿白道“也就只有你们有单间浴室,我们那儿都是大通间,你借我洗个澡。”
霍沛璋跟着他到了浴室,里面很小,站不下两个大男人,霍总靠在门边往里面看,耿白把身上的衣服扒了扔给他,“帮我晾一下。”
霍沛璋抱着衣服,赖着不走,耿白穿着裤衩,坏坏一笑,把门拍上了。
霍沛璋摸摸鼻子,心想,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
耿白湿漉漉的作战服被他挂了起来,一包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霍沛璋弯腰捡起来,就着月光看去,发现竟然是一只套,他猛的看向浴室的门。
门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水声又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霍沛璋无声笑起来,捏着套子,走进了浴室。
片刻后,哗哗的水声里夹杂着某人郁闷的叫骂。
天已经大亮,虽然耿白很困,但他睡不着,趴在床上,懒洋洋的哼唧。
霍沛璋坐在桌前,从指甲盖到头发丝都很爽。
耿白看不惯他这幅得逞的贱样,幽怨道“这么爽?至于吗。”
霍沛璋抿唇笑道“能得到你,此生无憾。”
耿白愣了下,别开头,俊脸默默红了。
“……”
过了会儿,耿白又转过头,问了基地的情况,进度良好,他叹了口气“可惜劳文迪还是没有一点下落。”
他把手机打开,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真想不到你从小是和这样的人一起长大的。”
霍沛璋没明白他的意思,顺着耿白的视线看向他的屏幕,问“这是谁?”
耿白一愣,“劳文迪啊。”
霍沛璋道“这不是他,他不长这个样子。”
耿白从床上翻身坐起来,“你们五年没见,不会认错吧?这张照片是救下来的人质的,警方也是按照这张照片进行全球通缉,在警方的系统里,劳文迪的个人信息里就是这张照片——”
他说着,顿了顿,“卧槽,不会吧!”
霍沛璋皱起眉,看着他屏幕上形容阴森的男人,说道“入侵系统,修改个人信息是他的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