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面的红灯亮起，季陵已经进去了快半个小时。
手术外赶来的人慢慢增加。
一个、两个……五个。
互相间基本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有的甚至在这之前就见过好几次面了。
但却没有任何人和另外一个人打招呼。
某种意义上来讲, 他们互为情敌。
其实说情敌也不准确。
对于手术室里面的那个人来说，谁都不具备特殊性。
这次季陵进手术室生产, 几个人都直接抛下手里的事情，有的还正在会议中, 比起公司会议, 却是季陵和肚子里的宝宝更重要。
都想成为那个第一个见到季陵和宝宝的人, 更想在随后, 成为接走这对父子的人。
季陵和宝宝肯定得需要人照顾。
这是个不会再有的机会。
每个人都想把握好。
严煜文还在赶来的路上，路上遇到了塞车, 心急如焚，多余的一分钟一秒钟，都觉得等不下去了, 直接在道路中间, 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走到车流顺畅的路段, 叫了个的士坐上去, 往医院那边匆匆赶过去。
在严煜文赶到医院之前，齐苑先一步赶到, 一从电梯出来，转了两个弯, 远处走廊里齐刷刷站了五名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英俊斐然的男性。
其中好几张熟悉面孔你。
齐苑停了一下, 快步走上前。
“哥！”齐苑走到齐衡身边, 轻轻唤了一声。
齐衡转过头, 眉头中间深拧出了一个川字，他点头到了声“你来了”。
“里面怎么样？”齐苑朝紧闭的手术室门看过去，同样面露担忧。
齐衡眼瞳深凝，凝视那扇门。
“他进去快一个小时了。”总是这样，每当季陵有事的时候，他不能及时陪在他身边。
浓烈的自责感此时此刻烧灼着齐衡整颗心。
齐苑伸手握住齐衡的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堂哥在颤抖。
“季陵不会有事的，他知道我们都很关心他，他不会有事。”
齐苑微笑着去安慰齐衡，与此同时，微笑忽然凝住。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让齐苑心口猛地一阵揪痛。
齐苑呼了口气，缓缓吐出去。
一边凌添远也来了，看到齐苑出现，本想和齐苑打个招呼，齐苑视线冷淡地从他脸上掠过去，凌添远勾唇自嘲地笑了一笑。
郑潜也来了，上次的车祸让他身体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现阶段一直还在吃各种药。
原本的打算，季陵生宝宝他是不打算来的。
不是不想了，而是怕自己一个病人，会给季陵和宝宝带来晦气。
不来的理由千万条，敌不过想来见季陵的那一条理由。
所以他还是来了。
却晚了那么十几二十分钟。
明明在这之前，有很多次机会，他可以来见季陵的，包括今天，他一直在犹豫，下不了决心，哪怕当时早来二十分钟，都可以在季陵进手术室之前见季陵一面。
告诉季陵一声‘我会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两句话现在郑潜只能说给自己听了。
他身体不太好，长得时间一长，就会很不舒服。
但季陵没出来，再难受他都忍着，靠着走廊外沿的墙壁，郑潜一双往内凹陷的眼睛盯着斜前方一眨不眨。
一分钟六十秒，每一分钟，都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般。
老天保佑，希望季陵和孩子都平安。
郑潜以前不信鬼神，在这个时候，却非常想抱一抱神的大腿。
他在内心底祈祷着，祈祷着里面那对父子都能没事。
严煜文赶到的时候，手术刚好过去了一个小时。
站在郑潜右手边的韩兆，两只耳朵都戴了助听器，听到点脚步声，他余光斜了一下。
这一斜，看到来了张熟面孔。
倒是没听说严煜文回国了。
要么是严煜文把消息封锁得好，要么就是刚刚回来。
看他行色匆匆，韩兆认为后一个可能性更大。
先前那场爆炸事件，给韩兆身体留下了不小的创伤，按理他应该继续留在医院。
但韩兆生来不喜欢住医院，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他就不顾家人的反对，办理了出院手续。
关于季陵要生产的事，他让人一直关注着。
以他现在身体状况，就算季陵点头愿意跟着他，他也没法想没出事那会一样，去照顾季陵和孩子。
何况韩兆了解季陵，那人对他没有一丁点喜欢。
会带病赶过来，是知道一点希望都没有，还是不死心，抱着点奢望。
也是想能够给季陵一个陪伴，等一会前面的门打开，知道季陵和宝宝都平安，他立刻就走。
和严煜文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那么一两秒，韩兆面容冷沉地转开了。
加齐苑在一块，手术室外面站了六个人，加上严煜文，此时七个人。
严煜文没走太近，就站在几人外。
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
等他再次回来，像时过境迁了一般。
季陵身边，似乎连个狭小的位置，都没有了。
严煜文早先清楚，季陵和不少人有过关系。
毕竟是在会所做过少爷的，孩子的爸爸可能的人选，也有那么几个。
但加他一起六个，这个还真出乎严煜文的预料。
不知道最后他们这里的谁能成为孩子的爸爸。
又或者谁都不是。
可无论是谁，若是那人不能带给季陵幸福，那么他会动手把季陵父子给抢回身边来。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一片沉寂中，有人电话响了，其他几人纷纷朝他投去不算友善的目光，那人从兜里拿出电话，看了一眼，将手机挂断，男人转手设置静音。
拿着手机走向远处，邵褚给朋友回了个电话。
那边问他今晚是不是还在老地方吃饭。
邵褚抿了下唇，声色沉暗“你们先聚，我这里临时有点事。”
“什么事？”朋友转口就问。
“一点私事。”关于季陵的事，邵褚没向任何一个朋友透透露过。
那边看邵褚保密成这样，当即唷了一声。
“行吧，你忙。”
挂了电话邵褚朝外面天空望去。
刚才来的时候还晴空万里，这会骄阳被一团乌黑的云给遮盖住了，太阳光被抽走，整个世界都笼在一层灰暗中。
看这情形，估计待会可能要下去。
外面众人都在安静等着，等着手术室结束，等待一个结果。
外面的平静，和手术室里忽然而来的急迫紧急，形成了相反的对比。
给季陵实施的手术是下半身麻醉，现在的剖腹产，基本都不会进行全麻。
季陵看着自己鼓胀的腹部被刀子从侧面划开一条口子，医生用戴着消毒手套的手伸到他肚子里，把里面那个卷缩起来、浑身沾满血迹的小家伙给拿了出来。
小家伙被倒吊着轻轻拍打屁股，哭声像小猫一样，听得季陵心里一片柔软，同时又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
他觉得自己不算是一个好爸爸，孩子从他肚子里出生，以后说不定会遭受到一点非议。
不过他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好他的宝宝。
宝宝，我是爸爸，我是你爸爸。
季陵手指微动，想去碰一碰他的孩子。
突然季陵眼前黑了一下，浑身力量无缘无故在极速退散。
眼皮变得异常沉重，视线里无尽的黑暗。
出什么事了？
耳边好像有很多嘈杂人，有医生在慌张说着什么。
宝宝，你到爸爸这里来，爸爸想摸摸你。
季陵用力睁开眼，看到的是各种模糊的虚影。
他看不见自己的孩子了。
季陵身体猛地弹了一下，被一旁的医生用力摁住肩膀。
季陵抬手朝宝宝的方向伸出手，模糊的虚影中，他抓了一手空。
别走，别把我的孩子带走，还给我！
季陵长大嘴巴嘶喊出声，但因为身体大出血的原因，声音喑哑，医生们就看到季陵忽然伸出手，往空中抓着什么。
有人很快意识到季陵想要碰宝宝，他让人把宝宝给抱过来。
可还是晚了两秒，季陵的手落回了床上，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也跟着闭了上去。
心电图由波动的曲线瞬间变成一条直线，滴滴滴的声音在陡然安静下来的手术室里，显得前所未有的突兀。
不是没有在手术中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这一次，却和过往都像有些不同。
所有医护员们看着手术台上那张年轻美好的容颜，这样一个人，难道不该是得到上天宠爱最多的那个吗？
他长得那么俊美，宝宝也可爱至极。
死寂无限蔓延，宝宝的哭喊声骤然响起，仿佛是有所感知，知道爸爸已经离开了他。
医生抱着宝宝让他靠在季陵脸颊旁。
宝宝小手张了张，虚抓着什么。
这一幕让有的医生看了根本承受不了，转过身对方抹了抹眼角。
手术室上面的红灯熄灭，手术结束。
门外的一众人当即都面露着微笑，而当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医生表情凝重，他张了几次口，在齐衡他们的微笑都一致消失了后，医生说“孩子平安降生。”
“孩子爸爸，手术中意外大出血，抢救不及时，他走了。”
每个人脸上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齐苑身体猛地一晃，抓着旁边齐衡的胳膊，才堪堪稳住身体。
她声音哆嗦，眼泪在眼眶打转“医生你……再说一遍，季陵他怎么了？”
“他走了，抱歉。”悲伤将门里门外的人一起笼罩着，医生亦红了眼眶。
“您开玩笑吧，他之前身体一直很健康，这次手术前，也都经常做检查，没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会忽然……我不信，你骗我！”泪水滚落眼光，齐苑摇着头，医生说季陵走的事，她一个字都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