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羽只有三天记忆,这三天里最遭罪的时候,真就是忍着恶心潜入血色湖水中的此刻了。
原来浮在表面的尸体只是冰山一角,在昏暗不明的水中,还飘动着更多残缺不全的尸体碎块。
偶尔有破烂衣物飘过眼前,多是武士和侍女所穿过的样式。
难道湖水真是被这些悲惨的死者所染红的
也对,黑将军与白将军之争,牵连者甚广,正如历史上每一次权与利的纠葛一样。
西羽深知自己的意志会越拖延越薄弱,便努力专注,潜到水底细细寻觅。
果然,在淤泥中有团柔光。
西羽尽量不去瞧身边那地狱般的景象,蹬着长腿朝光游去,伸手拽出了潜藏着的木盒。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拿到木盒刹那,水中的尸体竟然惊悚地游动了起来,纷纷伸着腐败露骨的胳膊朝他袭来
头一次遭遇生命危机的西羽只慌了刹那,便直接蹬开距离自己最近的女尸,用尽全力朝水面游去,无奈游尸数量太多,瞬间便有更多飞速靠拢,大力拽住他的脚裸。
西羽用木盒当武器,猛砸个武士尸骸的头颅,然后双脚拼命蹬踹,狼狈不堪。
幸好在他屏着呼吸奋勇搏斗的时候,不远处惊喜出现了个高大身影,十分熟悉、正是罗熙
罗熙拿住个木棍当武器,毫不客气地狠揍缠住西羽的那些诡尸
有人能分担攻击,西羽顿时成功脱身,握着木盒不管不顾地朝水面冲去。
这些尸体与拿盒子的玩家为敌,多半是夫人亡魂的安排,不出西羽所料,就在他成功爬到岸边的时候,原本涟漪不断的血湖立刻安静了。
片刻之后,罗熙也湿淋淋地冒出头来,因着身边肮脏的漂浮物骂了句脏话。
这两日将军府的地形都已被绕熟,浑身散发尸臭的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后院的孤井,不管不顾地打起冰冷的水冲洗自己。
虽然天气本就寒凉,彼此更是冻得颤抖不断,但也比伴随血湖和碎尸的味道强得多。
罗熙最后将一桶水迎头浇下,揉了揉黑色短发,很直接地问道“你跳湖找什么宝贝去了,是你手里的那个吗”
西羽始终握着盒子,颤抖回视。
罗熙挑眉“我可救了你一命,难道不是见者有份”
西羽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如罗熙非要看,那免不了一场恶斗,而且这牌是关于黑公主的,应当决定不了什么关键利害,故而缓慢地点点头“是张花牌。”
罗熙垂眼看他打开盖子,片刻后才蹲下身与他一起阅读。
菖蒲上八桥牌黑公主被动技能原罪黑公主玩家死后会被镜夫人亡魂附身
西羽仔细读了两遍,禁不住感慨“难怪”
罗熙笑着瞧他“难怪什么”
难怪昨晚没看到夫人的鬼魂在廊间徘徊,原来是她附着了花生的身体,就不在外面游荡了。
可是夫人每夜在干什么呢
第一夜的夫人鬼魂平安无事、第二夜可就受伤了
西羽紧咬住嘴唇,思绪不清,也没把实话说出来。
“你总憋着不难受吗”罗熙语气轻松“我早就知道他不对劲,原因竟然是这样。”
西羽“你怎么知道的”
罗熙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和姚尘娜是在我面前被武士亡魂杀死的,我亲自检查过俩人死透了才离开,结果他又大摇大摆的走回来,害我琢磨了很久。”
西羽差点就被他极其坦荡地态度所吸引,转瞬又警惕地转移开目光“给你看就当谢谢你了,我该走了。”
“喂,你不会想这么快就拆穿夫人吧”罗熙叫住他。
其实西羽并没有想好,故而摇头。
罗熙若有所指“不觉得挺有意思吗这个夫人出现以后,局势加快了很多。”
西羽回忆起早晨花生在清明堂扯出的两个技能牌,多半是夫人故意泄露给大家、造成各种矛盾与恐慌的,如果再留着她,是对白方有利、还是对黑方有利,亦或是两败俱伤
“好好想想,你可是少有的爱动脑子的人。”罗熙把皮衣脱下了抖了抖,边离开边在雾气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西羽握着那张花牌,又念起另外一件事来,决定先解决个八九不离十,再去找夫人对峙也不迟。
与此同时,见不到西羽的吴智惶惶不可终日。
今天平平安安的有些过分、但平安之下又是令人忐忑的波涛汹涌。
这个懵懂的少年越在脑内分析就越相信西羽的话,所以他怕的不是横死、而是自己没用导致拖累了队伍。
特别是昨晚偷听到童乐山和花生的几句争吵,本就想去探听消息的吴智更加压抑不住冲动不知为何花生没有与身份明显的童乐山相认,那这个便宜不如
终于,吴智身边没有西羽的阻挠,一个冲动便溜进了童乐山的房间。
正在躲避阳光的童乐山满脸疑惑“你干什么”
吴智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跪坐在榻榻米上小声问“童哥,你就是黑世子吧”
童乐山眼底泛起微妙的表情,抬眉道“胡说什么,没事赶紧出去。”
“我猜你肯定是黑世子,何英奇就是你除掉的”吴智赶忙表态“我拿到的身份是公主、黑公主咱俩是队友啊”
童乐山并非多老谋深算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动手,听到这些难免开始动容。
吴智暗自咬了咬牙,飞快解释说“我的技能是每天去神社验证一个玩家的身份第一天我验了姚尘娜,因为她性格太不可控了,那时候她还是白方昨天我验了你,想要个保险,所以今天验完西羽我就找你来了。”
“西羽,那个白头发的”童乐山起了兴趣,追问“他是什么身份”
吴智“黑武士,跟咱们一队的。”
童乐山拧巴着眉头“真的吗,黑方有这么多人”
吴智立刻追问“童哥,你还确定谁是黑方的”
“这跟你没关系”童乐山立刻冷哼“你这么空口无凭,说的都是废话,我怎么信你”
吴智认真地看着他“你想让我验谁,我明天去验就是了,只求童哥记得保护我你是能控制那条蛇的吧”
“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控制。”童乐山这般说完,就住了口。
吴智意识到对方提防感很强,但并非对自己百分百质疑,所以见好就收,起身道“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没验你、我也没不敢来找你呢,有事吩咐啊,我出去找找线索。”
童乐山嗯了声。
吴智回头“童哥,你为什么老在屋子里待着”
童乐山只是回答“我不觉得你们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会有什么用。”
吴智露出讪笑,赶紧离开替他关上了门。
童乐山坐在屋里沉思片刻,默默地打着响指,竟是开始盘算起来。
还不知事态的西羽正在湖边的荒山上吃力行走,这处离将军府已经很远了,遍地荒草枯树、看是久无人烟。
因为周围连个建筑残骸都没有,几乎没有玩家跑到这里来翻找技能牌。
如若不是西羽今早又仔细观察过那个水墨动画,他也不会想来这附近只因当时忽然意识到,将军府里除了那些常规建筑,还应有镜夫人之墓,而且那墓绝对是个非常关键的地点
根据水墨画上的位置,按比例换算成这将军府内的距离,镜夫人墓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西羽仔细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终于在灰白的荒草中看到一朵洁白的小花。
他虽不知花名,却觉得有些悲伤。
西羽缓步靠近,站住花旁遥望将军府的府邸,在大脑里飞速计算着地图地标,最后终于皱了皱眉,蹲下身捡了个石片猛挖起来。
太阳渐渐落下,本就昏昏沉沉的府邸更加沉闷了。
孙修雅、唐彦彦和方浩三人在清明堂附近小聚,手里都拿着拆下来的椅子腿用于防身。
方浩老师瞧着眼前的两个小女孩甚是可怜,不由叹息“你们也找了一天啊快到晚饭时间了。”
唐彦彦点头,从衣兜里拿出个被油纸包的糯米团子“你饿了吗,我在厨房那里偷的,人偶准备菜时并不会干涉我们的行为。”
方浩拒绝“我吃过了。”
“没有下毒。”唐彦彦有些委屈,只好自己低头吃了起来。
方浩略显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妈的,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活得比猴子还不如”
孙修雅有些悲伤地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讲出什么话回答。
这姑娘在医馆找了点药,但她第一夜受的伤并不怎么见好转,人也缺乏精神。
方浩虽同情,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走吧,我们进大厅休息去吧,好在今天是没出人命。”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后的荒草却发出飒飒的响声,转瞬之间,一只巨蛇盘桓而出,张开巨口朝他们飞速靠近
孙修雅吓得疯狂尖叫,跟唐彦彦抱作一团,转瞬又推开她手脚并用地开逃。
方浩虽也害怕,却还没忘了自己是个男子汉,立刻手持木棍挡在前面,恐惧地闭上眼睛喊“你们快走”
又是连番的慌乱惨叫。
好在巨蛇并没有非要吃人的意思,仿佛只为吓唬吓唬这几个人,片刻间又消失在了雾里。
三个人面无血色,冷汗直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以孙修雅的痛哭而打破沉闷,她早已跌坐在地,难过说“方老师,我不是有意丢下你们逃的、我太害怕、太害怕了”
方浩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摇摇头说“没什么,我是男人,年纪又大,本来就该保护你们。”
孙修雅蜷缩在地“蛇为什么总出现在我身边,它为什么不攻击你们难道,你们俩都是、都是黑方”
这话言外之意,似乎她是白方的一员没错了。
唐彦彦郁闷蹲地“小雅,这问题没法回答,我们不是无私的菩萨啊。但我答应过你,绝不会主动伤害你。”
方浩皱眉“我也是。”
而后又郁闷地强调“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孙修雅抹掉眼泪,感激又真诚地看向方浩,展露了个温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