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妄之还在默默放杀气,周身气息涌动,展笑天的一只手仍然放在枕头边的剑柄上,随时准备暴起。
然而两人中间的余笙,却丝毫不紧张害怕了,颇有股临危不乱的气度。
见到他这般从容淡定,甚至由衷地微笑着,原本还在用视线气息交锋的两主角反而被弄懵了,就连殷妄之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就在昨日,余笙还会被鬼王身上的气势吓到,出个门都要反复练习。
展笑天也有些不解,虽然昨夜他的确身体不适,但并非真的彻底迷糊了,玉央子是如何担忧自己,不愿让自己与鬼王再次正面起冲突,他还是有记忆的。
出于某种微妙的担忧,以及仇敌间特有的默契,展笑天松开了剑柄,殷妄之紧握的拳头也微松了几分力道,气息减稳。
在余笙走到一旁整理头发时,身后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展笑天投去一个疑惑、控诉而愤怒的眼神你又让师尊做了什么梦
殷妄之冷冷一挑眉,但还是无辜地摇头,同样不解我什么都没干,别看我。
一旁的余笙哼着歌,悄悄注意到身后的气氛,心下耶了一声。
看啊他们两个人果然在自己的感召下削弱了针锋相对的气氛,都开始私下里眉目传神了
我的努力方向果然没错,这样好有效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余笙倍受鼓舞,收拾完自己,就去给睡了一晚上的展笑天换纱布换药。
一边做事,还一边在识海里翻书,正是那本感化逆徒的正确方式,那本徒弟人设与殷妄之很像的书,里面的主角师父也和自己一样苦命,每天担心徒弟黑化过头死翘翘,也担心自己感化失败后掉马、被徒弟杀掉死翘翘。
相比之下,余笙觉得自己的情况还挺好的,至少如果他掉马
应该不会死翘翘。
嗯
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余笙看向重点段落,学习感化徒弟的手法。
首先,在徒弟心情差的时候,要转移徒弟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动不动钻牛角尖,避免心魔被反复激活。
余笙坐在床边,小心检查着展笑天的断骨,正做到一半,突然抬头看向一旁杵着不动的殷妄之,微微一笑。
殷妄之愣了一下,下意识调整了站姿,背脊更加挺拔。
余笙指了指他身侧,“可以帮我拿一下东西吗”
殷妄之看了看展笑天,又看看余笙,沉着张脸,然后在余笙微笑的注视下,竟然真的伸出了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小碗,碗里是捣碎了的外伤药。
那架势,不像是要帮忙递过来的,更像是下一刻就要朝着反方向摔在地上,或者冷笑着一把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脸色僵硬的展笑天头上。
毕竟相比之下,这两种画面都比什么鬼王亲切地守在床边为死敌盟主递药来得更加符合人设,也现实多了,想象起来也丝毫不困难,很容易就能勾勒出画面感。
展笑天“前辈我没事的,要不我自己来”
很显然,鬼王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这个仙盟盟主备受震撼,感动地浑身都充满了力气,精气神都足了几分。
某种名为宿命友谊的神奇力量支撑着他,让展笑天愣是挣扎着自行坐起来了。这个可怜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变得倔强又自立,不肯再依靠任何人,坚持自己拿碗,自己换药,自己重新包扎伤口,以此回报关爱自己的长辈与师弟。
看,多好的进展啊。余笙欣慰地想到,这就是对自己这些努力最大的肯定。
余笙决定见好就收,感化也要一步步慢慢来,没再难为两人,主动将药碗接到手里,安抚着展笑天让他重新靠回软垫上,不要逞强。
然后体贴地嘱咐殷妄之,“累不累如果觉得闷得话,不必特意留下来帮忙。”
殷妄之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用格外少见的语调复读他的话,“我特意留下来帮忙”
余笙点点头,明白鬼王这是第一次对敌人示好,一定又是脸皮薄了,要不就是还不适应兄友弟恭般的气氛,端着人设不想放下,“没事的,我都懂。”
殷妄之莫名其妙看着他,“你都懂”懂什么了
看,你又装傻,脸皮还真是一如以往的薄啊,可惜我真实身份是你的师尊,一下就看穿了真相。
余笙笑得春风满面,没再戳穿他,担心殷妄之万一觉得丢了面子,又和展笑天闹僵了就前功尽弃,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拿了些需要扔掉的东西交给他,找理由将人送出门去。
真是贴心极了。
木门轻轻关上,殷妄之站在门口,正好与走来的温久正面碰上,四目相对。
温久眼盲,但能依靠天目辨人识物,在发觉殷妄之和其手中明显沾着另一人血迹和药渣的垃圾时,震惊地愣在了原地,嘴巴都微微张开,“你”
而后猛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一手探向自己的识海,检查天目是否有损,或者是否有被幻境干扰的痕迹。
不对啊
温久迅速思索,以自己聪明的才智硬生生找出最合理的解释,而后询问道,“殷鬼王,你是打算用这种东西下咒吗我怎从未听闻过有这种咒术”
一定是没法直接动手,打算用阴损招式了,毕竟实力如鬼王,总不能一夜之间就被人下了降头,突然善良到帮展盟主疗伤换药,还亲手拿这些用过的纱布出去扔掉吧。
殷妄之“呵,孤陋寡闻。”
鬼王向来不喜欢废话,以招牌式地嘲讽回了一句,便动作潇洒地转身离开,并在转角处一个用力,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化作灰烬,没留下丁点痕迹。
温久忧心忡忡地敲门进去,随后在见到里面的余笙和展笑天时,又顿觉柳暗花明了展笑天会不会被下咒干他何事便恢复了温和平淡的笑容,将花瓶和里面新鲜的花枝摆在室内,淡淡花香散开,让屋内多了一丝生气。
余笙心情看起来很好,热情地与温久打了招呼。只是展笑天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苍白中透着一丝迷茫,迷茫里夹杂着担忧与警惕。
最可怕的是他今日竟然没什么虚弱之态,不喊疼不装病不示弱求关爱了,尤其在余笙和温久打招呼后,变得格外地自强自立,“前辈,我真的好很多了”
温久眼睛一眯,感觉事情不简单,皱眉审视地看向展笑天,似乎想辨认清楚,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然后便听到余笙反驳,“不行,你虽然体质更强、自愈能力比常人要好,但伤还没彻底复原。学什么不好,学你殷妄之师弟逞强要面子”
温久听了这话,险些被呛到,连嘲带笑地看展笑天,仿佛抓到了什么足以嘲讽对方一百年的黑料。
展笑天凌乱到了极点,反而福至心灵,突然坚定地摇摇头道,“不,我是要向温师弟学习,不能仗着自己是晚辈就任性,要学会为他人着想,回报对我好的人。”
温久
余笙还真的信了,欣慰又赞赏地摸了摸展笑天的头,为他的懂事给予肯定,觉得这个大徒弟真是有慧根,这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开始主动与师弟搞好关系了。
然后转向温久,语重心长道,“温公子啊,今天你就休息一天吧,不要亲自下厨了。”
温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若不是手里的花瓶已经放下,此时恐怕已经落地摔碎,“为为什么”
是他做的不好吗是自己的厨艺后退了吗还是师尊的口味变了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优点,最享受做的亲近之事竟然要被叫停
难道是殷妄之背着自己,偷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视线一飘,展笑天果然知道内情,正意味深长地微笑着,仿佛在享受敌人失败的美景。
余笙已经处理好了展笑天的伤口,背对着玉床,自然没有发现,只是自顾自地安抚温久道,“是啊,今天的饭食之类的,就交给我来做吧,难得你们三师兄弟都在,大家伙一起在餐桌上好好聚聚,痛饮一杯。”
失宠的打击来得太快,太过猝不及防,让温久头脑一片空白,只隐约听明白了,亲自准备伙食,是为了让另外两人也能吃好喝好
他越发肯定起来,这一切的突变,一定是因为鬼王的到来,不然为何在今天之前,师尊都从未提议要给展笑天下厨做吃的鬼和人比起来,分明是肉体凡胎的展笑天更需要进食
温久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大睁的眼眸里一片雾蒙蒙的。
余笙见他这个模样,更是心疼了,瞧瞧,平日里一定很少被人照顾,更没体会过兄弟情谊,这才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再次翻开识海中的小说,看了看相似的情节,无非就是师父给徒弟送法宝,师父在徒弟受伤或低落时给关爱,看了两页,觉得小说里只有一个徒弟,但他有三个,也不是完全一样。
要是有师徒四人作为主角的小说能参考就好了。
德高望重的师父,头铁又皮得一比的大徒弟,总是吓到无辜群众、贪图七情六欲的反派二徒弟,稳重细心、踏实肯干的后勤必备三徒弟,大家一开始是敌人,后来不打不相识、和睦一家亲
诶,这不是西游记吗。
余笙被自己的联想惊到,默默低头捂脸,遮掩因竭力忍笑而扭曲涨红的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心大,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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