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对温久期望很大。
在他看来, 如果三个主角徒弟里,只有一个会支持他留下、甚至为他的宅居生涯而努力, 那么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温久。
毕竟温久是最会过田园生活的, 种的瓜果都那么好吃, 厨艺又好, 走哪儿哪儿开花,若是不喜欢和他住在这里的生活, 又为何要在这两天努力让那些田地、林木恢复生机呢
在这样巨大的期望、信赖与亲切感之下,余笙选择抓紧机会, 先对温久坦白了身份。
“师尊。”温久惊喜地笑了, “我可以继续叫您师尊了”
余笙摸摸他,“当然。”
“可是我也骗过师尊”温久的声音低了下去,“鬼王说得没错,那只被您当做灵宠的, 其实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您不想让我留在身边,所以就留下了它, 伪装成灵宠黏着您。”
余笙再次表示了理解,“没关系的, 就算这样我也永远喜欢白团子。”
你萌, 你做什么都对
而且这种时候就是要趁机把一切说开要借着这个机会, 彼此包容彼此谅解, 这样才好在之后的事情上顺理成章得到支持
余笙继续问道, “所以, 你从一开始就看到我的身份了”
温久不好意思地点头, 微微低头,好像看穿了他人秘密的他,才是过错最大的那一个,“我一开始还以为师尊您当时让我离开,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寿数将近,为此消沉了很久,还因为这个误会,把原本留下来照料师尊的那些分灵带走了,只留下了一缕分神。”
余笙叹了口气。
温久继续解释道,“分灵虽然是从我的身体分化而出,但如同割下来的肉,只是有能量、能听话的行尸走肉,算是灵体天生有的本事,但分神是与我心念相通的。后来因为距离较远、崖底生气稀薄,它就只能做到与我心念相通,没有更多能量做别的事了。”
余笙眨眼看他,“啊嗯。”
关于灵界的那些常识,他是真的知之甚少,听到这里,脑子里冒出的也只是模糊的概念,一时没明白温久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结果温久脸色微窘,又深吸一口气,仿佛忐忑又鼓起勇气地努力解释道,“所以所以,师尊,您相信我,我不是故意不让它给您干活、总是装傻偷懒的,只是后来它真的不像我其它分神那么接近我了而已,您您别不高兴。”
余笙
原来是想着这事儿呢啊。
“噗。”不行,忍不住,笑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和你计较”余笙无奈地直摇头扶额,“你还担心我嫌弃你不干活你是我徒弟,又不是仆人。”
倒是他自己,真无法想象温久误会他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坎坷的心里路程
温久仍然担忧地望着他,不舍得离开,“师尊”
余笙被他盯得有点发毛,“我这样害你误会,你不怪为师了”
温久摇头,“师尊有事不便明说,自然有师尊的道理,我怎么会怪罪”
余笙倍感欣慰。
温久“师尊的身份如何、用意如何、为何假死这些,我都可以不知道,只要您需要,我可以永远都是不知情的那个人。在您面前,我的好奇心、好胜心都可以抛弃
“师尊,我想要的只有您,只有陪在您身边,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所有人想要掠夺、利用的工具,或是什么被浪费了价值的财宝。”
因为感觉到了真正的尊重与关心,他再也无法像原著剧情中那样,陷入任何无望、虚假、自私的感情,无法成为那个让所有读者流泪,让自己凄惨狼狈、深陷苦难的主角。
余笙心中感慨万千,真切觉得,可能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
“好,那就留在我身边吧。”
温久笑了,仿佛在一瞬间变回了最原本的模样,不再收敛矜持,也不再顾虑良多,露出了一个不止有温和礼貌规矩的笑,而是人开心的时候,会露出的最原本的笑容。
余笙也被他的心情感染,顺水推舟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徒儿大可不必见外,想住就住下,想回来便随时回来,为师一定在。”
“师尊,您真会说笑。”温久真被逗笑了,肩膀微颤,“师尊待我这么好,我怎能抛下您一人不管不顾呢”
余笙不好意思“那你要一起住下”这样会不会对剧情影响更不好啊。
温久困惑不解“您刚才不是答应了要与徒儿在一起么那当然是要一起去灵界的呀。”
余笙“”
这倒霉孩子刚才那么多都白说了是不是
“温久,你实话跟我说”
“嗯”
余笙幽幽地抬头看向他,“我究竟还有哪里做得不好”
温久一愣,“师尊为何这样说您哪里都很好的。”
“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余笙委屈不已,“非要让我离开这里”
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放大数倍、带来更加显著的影响,此时余笙一委屈,刚开始平复的灵波,猛然又动荡起来。
受这股动荡影响,石室整个颤动起来,结界松动,四面石墙和天花板、地面都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仿佛那些不是什么比胳膊长度更厚的结实石墙,而是什么刚刚出炉的锅巴,又酥又脆。
余笙努力闭目调息,修炼近两百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鲜明而强烈的挫败感,也第一次遇到这样难以控制的局面,他不想伤到徒弟们,
“温久,你先出去,快出去”
温久没有动,他还在思索着,甚至伸出手来,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下尽可能多的冲击。
“再不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余笙哪里看不出他的念头,顿时强硬起来,哪怕是稍显稚嫩的面庞,都少见地有了威吓力,“管什么屋子家具”
裂缝更大、更多了,平整的墙壁都开始变形、扭曲,越发呈现出弧形的面。
哪怕在这种时候,余笙还忍不住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仍然是冷静的,看着那些裂缝,还有点想笑,觉得它们看上去真像蛋壳,自己则像极了快要破壳的小恐龙。
温久的眸光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余笙就一松劲儿,让力量爆发开来,整个石室随之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不是积分换的,就是不心疼,诶嘿。
余笙勉强分出些神识感知了一下四周,发觉三个徒儿都没受损伤,总算有了点放心的事。
这么一闹,等尘雾散去,他便成了幕天席地打坐的模样,四周灵力没了阻碍,更加放肆。
看着那些被不同结界保护起来的树木花草、田地和家具,余笙抬眼,看着满眼的宽广景色,忽然一愣。
余笙系统我这个情况该不会是受崖底风水影响了吧
三界崖位于三界交汇点,崖底更是危机四伏、气息紊乱,修者若是在此处,没有任何阵法相互,一旦出了什么事,的确会更严重些。
系统按理说,你的境界已经高到可以不被这里影响才对,而且你都住这么久了,没理由到今天才被影响。
余笙可是我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咸鱼状态啊。
系统对不起,我的数据不足,无法解答宿主的问题。
余笙说人话。
系统以前没遇到过这么咸鱼的宿主,经验不足,不过理论上貌似都说得通。
见余笙的状态时好时坏,三个主角也是紧张万分,做好了那些结界后,三双眼睛便齐刷刷盯着余笙这里。
下一刻,三人开始自发成阵,站成等边三角形的位置,分别发力,一齐为余笙护法。
余笙心中无奈,他还想着好好利用石室,温久不答应让他留在崖底,还可以分别与其他两个主角谈话,这下大家之间啥遮拦都没有了,办不成了。
可也就是方才的灵光一闪,让他意识到了如今这异变的全部原因,那就是刚好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人和情绪的不稳,前世是因脱宅而死,阴影爆发。
地利三界崖崖底的独特风水构成。就像是人在空气里才舒服、鱼在水里才舒服、植物在土里才舒服,以此比喻,三界崖就是交界处,空气、水、和土壤无序分布的地方,谁都别想舒服。
天时他从来到崖底后就开始咸鱼,维持着低功率输出式的存活方式,导致一切都不明显,一直没有超过临界值。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修炼都是摸鱼一样的随便修一下,不退步就好,没有追求,动手是不存在动手的,动用灵力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帮忙挖井,以及搬运主角尸呸、身体。
就像是人在高海拔运动更容易缺氧,余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反而因为没有追求的生活方式,保持了长久的平静无波。而这样的平静,在今天终于被打破,得到了最后的引线。
系统我觉得这六个字好像不太适合这么用
想通了症结所在,余笙便舒坦多了,压根没听系统的吐槽。
怪不得那本原著里也好,三界的那些传言也好,都总说一旦从三界崖坠落下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绝无生还的希望。他还一直以为只是因为悬崖太高,外加修士平时的保命术法难以施展,才会丧命。
事到如今才发现,真正致命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崖底的独特构造,能将修士身上的一切隐患在人最没防备的时候放大,令其彻底爆发
所以最聪明的温久,总是竭力避免正面冲突,只用最简单普通的术法,所以殷妄之会心魔被一次次诱发,所以展笑天的剑灵才会突然躁动失控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看清问题症结所在,第二步,才是找到解决途径。余笙在想通这一切、没有被表象迷惑之后,周身灵力的波动便逐渐平缓下来,恢复到比刚才更安全的程度。
余笙再一收神望去,发现三人表面看起来在合作,但是因为四周地气不断变化,站位也需要不断变化,期间小矛盾各种眼神杀气的交锋其实不少。
无奈之下,只好开口指挥。
“温久,向展笑天方向替换。”
“展笑天,最短距离去往殷妄之方向替换站位。”
“殷妄之”
一句句的指挥给出后,三人的合作效率也高了起来,阵法也竟有余笙自行进行了调整,让四周一小片地方的气越发接近人界,一点点脱离于三界崖的负面影响。
按理说,接下来只需要让自己的情绪竭力恢复镇定,再调息辅助就好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趁着有主角相助时,抓紧时间机会赶紧恢复稳定,回到安全平静的状态,绝不在自己的安危置于他人手中的时候,招惹别人。
然而余笙的决定是,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疯狂试探一下先。
反正他是要掉马的,掉马这么重要的大事,就是要在自己最倒霉危险的时候,主角最心疼担心自己的时候做就好像人会趁着重伤、生病、凄惨的时候坦白罪行一样,余笙认为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没准主角们的反应就更大了呢
从另一个方面看,现在的阵法也是最安全稳固的,如今的阵法原理,恰好就是由鬼王汇聚阴气、将四周的鬼界气息控制在一个范围内,由温久汇聚灵界生气,再让展笑天汇聚灵气、为灵气引流,再三人合力在余笙身下伪造出一片人界的土地。
这时候让主角们心情波动一下,也远比一切结束后再掉马,来得稳妥多了。
考虑好一切因素后,余笙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又一次变换阵型后,开了口,
“趁着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说。”
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地的同时,余笙周身外貌身形发生变化,声线也逐渐变得低沉,眨眼间,便化作了当年那个白发老爷爷的模样。
“瞒了你们这么久,对不起,其实我就是你们的师尊,我没死,也没想到你们还会回来。”
温久“师尊,我还以为您只打算告诉我一个人,尚且需要我再对师兄们保密一阵子呢。”
余笙“咳咳”
殷妄之果然有点不爽了,“你什么意思”
温久无害地看过去,轻轻地露出丁点笑意,“没什么,只是我早了一步被师尊告知这件事而已,诶,怎么,殷师兄不惊讶么”
殷妄之不善伪装演戏,闻言冷笑一声,“你让我惊讶我就惊讶,当别人和你一样喜欢做戏么。”
温久的脸色这才冷淡下来,闭嘴不言。
倒是展笑天反应很快,手印未松动,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睁大眼睛,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水雾,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张口欲言、却又好像声音卡在了喉咙深处,先挤出的是一声鼻音颇重、有些干涩的字眼,“师、尊”
余笙后脊梁的毛炸了一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几乎结巴了,“是、是我”
“师尊师尊,您还活着,您没死,太好了”展笑天表演欲瞬间爆棚,神情动作细节语气完美到位,几乎让人跳不出刺儿来,他深深望着余笙,那眼神几乎是想当即跪下一般,“徒儿好想您,师尊,这是真的吗我不会再失去您了,对不对”
余笙“”
殷妄之一脸恶寒的表情,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是没想到人界的仙盟盟主还有如此惊人的一面。
温久则摇了摇头,和殷妄之交换了一下视线,用无声的口型做出了供品二字。
殷妄之假装自己懂了,沉稳地收回视线。
余笙“你别激动不是,冷静点,我确实没死,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不对,展笑天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么,这是在干啥,装傻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若不是展笑天呜呜了半天,都光打雷不下雨,丁点眼泪挤不出来,余笙几乎要信了他,险些要负罪感爆棚了。
展笑天还在真切地表演自己的震惊、惊喜、感动、狂喜之情,甚至为了增强真实感,在阵法上加强了输出。
余笙顿时感觉周身的气息更加舒适了,好像自己打坐的地方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界,而是人界某一块风水宝地
这、这就是主角的实力
见到他的神色变化,展笑天灿烂地笑了,眼角仿佛还带着不存在的泪光,“师尊,徒儿再也不想与您分开了。”
下一刻,仿佛在较劲一般,殷妄之脸色一沉,也加倍投入了自身的力量,那架势仿佛是要将整个三界崖的阴气都聚拢干净、丁点都不放过,直接把崖底改造成四季如春的气候。
阴阳相隔,余笙的感觉并不大,但是气温明显回升,顿时有了蒸桑拿的感觉
他求助地看向温久,希望他不要和两个师兄一起胡闹了,放自己一马,这样他压力真的很大。
温久朝他轻飘飘地笑了笑,视线顺利相接,然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一定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唰地一下,整个崖底荒地中,以温久所站之位为分界线,三分之一的地方瞬间化作花田。
余笙
唰地一下,另外三分之一的土地灵气几乎化为实质、仙气飘渺。
唰地又一下,最后三分之一的地盘阴风阵阵,四处寸草不生、一切都蒙上白霜,鬼影绰绰。
唰地又一下
余笙
“你们都住手节省精力”
再这么下去,这个三界崖就真要变成三界崖了
不是三界的边界混乱那种,是真的泾渭分明了好不好这样还让他怎么继续宅下去啊
三人果然听话地住手了,一个两个投来淡定无辜的眼神。
余笙默默收回术法,变回原本驻颜时的模样,“你们就没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吗”
这个发展,实在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自己此时脱掉马甲,是趁着主角们最容易心软的时机俯首认罪,能得到宽大处理。怎么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反而是主角趁着他不能乱动开始搞事情是什么无形的约束突然解开了吗怎么感觉三个人都比之前更放得开了
余笙的周身灵力已经运转了几个周天,平息了有成,只差最后收尾了,他试探说道,“笑天,你说不想离开为师了,可你毕竟是盟主,肩负大任,想与为师一同住在这里没关系,但需要交接处理好仙盟那边的事。”
展笑天不解地眨眨眼,“不用呀,我已经是盟主了,可以以公谋私,接师尊出去人界享福。”
余笙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出去。”
温久有些按捺不住了,语气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师尊,您不愿与我去灵界,也不愿去人界,难道是要随鬼王去那阴冷没有人气的鬼界吗那地方明明最不适合”
展笑天瞳孔骤缩,这次是真的惊狠了,厉声打断了温久,“不可能”
“呵。”殷妄之人狠话不多,只是朝另外两人投去轻蔑的一瞥,“师尊已经与我约定好,会在何时的时候与我切磋一番,约定未达成之前,怎会轻易去别的地方”
你到底在骄傲什么啊。
余笙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冀,看向殷妄之,“妄之,你不怪我了,对吧”
殷妄之直直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余笙松了半口气,“所以你愿意让我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吧”
殷妄之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这一句,倒是问出了其它两人心中的疑问。
余笙心中凄苦,觉得今天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自己怕是要真的走火入魔、好不了了,“难道你们不是因为怨我、恨我、怪我骗了你们,才用逼我出崖的事发泄解气的么”
温久“师尊,您专心调息吧,此时危急关头,心魔易生幻觉、扰乱心智。”
余笙
别以为你说得这么礼貌我就不知道你在怀疑我我没疯我还能挣扎
展笑天“师尊何出此言无论您是师尊、还是玉央子前辈、或者两者皆是,我们都会请您出山的呀,怎会是故意害您您放心,出去后徒儿一定好吃好喝孝敬您,绝不让您受一点气的。”
余笙快哭了,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辩驳道,“不管外面有什么,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你们不要白费口舌了,难道到了这时候,宁可让为师走火入魔也要违背师命么”
温久摇摇头,迅速开启了胡思乱想模式,以为自己被拒绝了,“不可能师尊,您一定是哪里误会徒儿了,徒儿怎会对你有怨、想要害你”
展笑天也摇头,“您若是现在还不愿意下决定,不知道接受我们师兄弟三人中的哪一个好,徒儿愿意等下去,一个月、一年、十年也愿意等。”
这两人都无一例外地,觉得余笙拒绝这样的事,定然是有别的原因,定然是自己的宫斗技术不够强,或者是另外两人太狡猾。
唯有比较一根弦的殷妄之,想法最简单直接,“师尊,您不想出去”
余笙看到脑回路对上的二徒弟,感动地用力点头,“嗯”
殷妄之“想留在三界崖底,是不想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不喜欢其它地方”
余笙再次用力点头,恨不得用下巴钉钉子,“嗯嗯”
殷妄之总是阴沉沉、板着的脸忽然一松,舒畅地露出个无声的笑来,似是无奈,又似是在感叹小菜一碟,“那就不离开这个家好了,师尊,这很好办的,不必担心。”
他向来直来直去,虽然唯有在师尊面前,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脸皮这回事,但说话做事,一直就是简单干脆的模式。
话一出口,余笙顿时感觉自己得到了最大的救赎与升华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腾云也有劲儿了,一口气能飞上天就连那些乱窜不好控制的灵气也瞬间乖得像个鹌鹑
啊舒服
啊自由的空气
余笙陶醉般深吸一口气,彻底解脱,危机已经顺利渡过,他也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原地站了起来,笑得风淡云轻、雨后天晴。
就差在手里摸个羽毛扇子,装逼地晃悠两下了。
他认真而专注地望着殷妄之,感觉这个徒弟前所未有地顺眼可爱,甚至开始纳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殷妄之是这样一个贴心小棉袄呢真是鬼不可貌相啊
阵法也终于能放开了,就是余韵犹存,四周仍然带着较为稳定的惯性。
温久皱着眉,显然并不理解殷妄之的发言,“鬼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笑天“想用什么诡计把师尊骗走,然后独占吗师尊,您不要信他。”
余笙“啥。”
怎么感觉主角徒儿们,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呢,这都是些什么奇怪频道的发言,完全不像是他们平时会说的话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殷妄之目露不屑,沉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玲珑螺”温久一眼认出了那样法器,惊讶道,“这等罕见法器,竟叫你弄到手了。”
东西似乎不是产自人界,展笑天也没认出来,只皱着眉戒备万分道,“什么东西”
异世有三界,每界各有法则、奇珍异宝无数,余笙纵然活了这些年,也没有认清、熟悉每一个法器,此时也只是觉得玲珑螺三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它的功用。
法器不大,正好能托在手掌心上,形状倒是让人过目不忘,正如那个螺字一样,是呈现下粗上尖的螺旋形,一层层盘旋而上的。
好在它通体晶莹剔透,螺旋的部分又是越往上越细的,看起来更像冰淇淋,至于颜色质地,非玉非晶非金属木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非要形容的话
余笙灵光一闪地想到,那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白吧
一不小心没忍住笑,余笙怕被误会了,连忙轻咳一声,随便夸赞了一句,“好漂亮的法器。”
殷妄之手里托着个玲珑螺,对于师尊目不转睛的打量很是满意,背脊都站得更加直挺了些,平日里总是话少,此时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师尊喜欢便好。这玲珑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稀罕宝贝,由几乎绝迹的乾灵水螺脱下的躯壳制成,那乾灵水螺则是生长在灵界与鬼界交汇之处的幽河之中,千年只脱壳一次,来去无踪,要想把它制成如今这件玲珑法器,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必须由三界内最精巧有经验的工匠来做”
其姿态、有如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奉上寿礼的皇亲国戚,其遣词造句、有如竞价拍卖时的那些富家老爷
余笙愣愣地看着、愣愣地听着,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法器,是无价之宝啊,难不成鬼王是想用它赚走我的全部财产,以此交换我的自由身
站在一旁的展笑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蹙着眉头,“我以前有个熟人,特别爱显摆,后来他死了。”
殷妄之滔滔不绝的话一个停顿,冷笑了一下,“言多不达意,那么此法器的真正威力,我就不口头介绍了,直接展示一下便好。”
说罢,便手掌汇聚起大量阴气煞气,倾注于那玲珑螺之上,另一手两指并拢成剑,直指玲珑螺,操控之下令其腾空而起,在悬浮中越涨越大、越大越亮,逐渐变得透明。
余笙眼皮一跳,直觉他是要搞些什么大动作了。
只见玲珑螺越涨越大,逐渐从手掌心上的小玩意儿,变得如同一座高塔,还不断旋转、发着淡淡荧光,那法器的白色外壳也变得越发透明,玻璃似的露出里面复杂离奇、刻满了各式机关、法阵的结构。
然后他听到了殷妄之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侧头,才发现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师尊,这是徒儿为您想到的两全其美之法,您可还喜欢”
两全其美
余笙还没明白过来,旁边的温久倒是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不愧是鬼王做派。”
鬼、鬼王做派他听着怎么有点吓人呢
殷妄之继续道,“师尊,您不想离开家,徒儿们又舍不得您,这些都没关系,徒儿绝不会让您为难。”
余笙“”
在玲珑螺大出不知多少倍,将他在崖底的整个洞府都覆盖住的时候,余笙终于有了鲜明的危机感。
他开始抖,从头到脚都仿佛抽了风一样地抖过了一会儿,余笙发现抖的不是自己,而是脚下的整片大地开始地震了,而震动的源头多半是那个法器。
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余笙与其他三名主角一同运气,脚下踏风,自地面悬飞而起一个高度,自上而下俯视着那个仍然在继续膨胀旋转的玲珑螺。
很快,方才他们还站立着的地方也被法器覆盖了,转速也逐渐放慢,就在余笙担忧着怕自己的洞府被法器拆迁了的时候,玲珑螺的转动停了下来,静止几息之后,开始朝着反方向旋转。
这一次,越转越快,整个法器也不再膨胀,而是逐渐随着逆向旋转缩小了,其速度远比方才更快。
不但如此那玲珑螺逐渐缩小之后,方才被它占据过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切口圆润光滑、又圆又正的圆柱形深坑了,什么洞府、水井、花田,统统不见
望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余笙忽然就想到了法海那个降妖伏魔的大金钵、托塔天王李靖的那个塔、太上老君被妖怪偷走的叫你名字敢答应吗紫金红葫芦
余笙颤抖着抬起手,声线都变了,沙哑、低弱、又结巴地指着前方那个深坑,以及深坑上面还在转圈圈的法器,惨白着一张脸看向殷妄之,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它、它它把”
它把我家给吞了
殷妄之见他如此激动,将玲珑螺召回手掌之中,将其放在余笙面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轻轻放在比方才更加多彩炫目的玲珑螺上面,示意他可以随意触摸查看、甚至拿走。
“是啊,师尊,它把家带上了,从此再也没人能损伤这个家。”
余笙发出窒息般的气音,因为忘记呼吸甚至憋得脸有点红,瞪大的双眸死不瞑目,“鸡鸭家你我”
真的把家给拆迁了你、你好狠,我好悔
殷妄之望着他脸色微红的模样,不知怎的也跟着脸上微热,竟放轻了声音,握着余笙的手,两人四手一同捧住了中间的玲珑螺,“是啊,以后,师尊您想出来走走散心就散心,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其它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必管。”
最后半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咬字重了两分,话毕,殷妄之还故意抬眼,略带挑衅嘲讽地瞥向另外两人。
“呜”
好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太绝了、太绝了
此时此刻,余笙的心经历了蹦极般的大起大落,这才明白了温久那句鬼王做派是什么意思,心痛得无法言语。
是他太天真了,是他不够了解这三个徒弟。
是他忘记了当初的殷妄之,是如何的行动派、说干就干,拜师都能先斩后奏,是他忘记了刚回来的殷妄之,是如何的人狠话不多,先噩梦上刑后炸他坟墓。
呆滞地望着手中的玲珑螺,集中精力时,他甚至还能透过那半透明的螺壳,依稀窥见家的轮廓。
“太狡猾了”展笑天愤愤不平,就差拔剑了,直接上前几步拦在余笙面前,拉开他和殷妄之的距离,生气地打断道,“亏你还是鬼王,竟然用这种计谋逼师尊和你去鬼界这算什么威胁吗”
余笙大悲之下,哭都忘了,面无表情地抬头,在内心默默认同大徒弟的话。对,这就是威胁吧,是吧,可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温久面带微笑,摇了摇头,拍拍展笑天的肩膀,暗自给他递了个眼神过去,“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傻话殷师兄这么爱戴师尊,怎舍得以此威胁他呢今日献宝,定是要直接将这法器送给师父的。”
说完还回头看了眼殷妄之,软刀子不露锋芒,“对吧,殷师兄还有什么宝物比得上师尊开心来得重要呢”
余笙不再盯着手里的东西,开始盯着那个边缘被黑色浓雾覆盖的深坑了,心中满是生无可恋,他们斗嘴一句,他就在心里迎合一句。
是啊,还有什么比得上我的项上人头重要呢。
然后默默捧着螺蹲下,在地上画个圈圈,插三个小树枝点燃,前面放个圆滚滚的鹅卵石代替馒头,祭奠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宅居生涯。
鬼王本就不爱吵嘴,刚才的长篇大论已经是他的超常发挥了,此时直接忽略了温久那边的陷阱,转向不知为何蹲下了的余笙,“师尊,一切的选择权在您手里。”
余笙幽幽叹了一口气,眼神空灵,“为何我一定要选”
展笑天凑过去,和余笙排排蹲,“师尊,您应该已经听说了。有天启预言,百年之内,三界必有大乱,整个三界崖都会不复存在。”
温久也接话道,“师尊,我们来接您,不是为了逼您承认身份,也不是想让您出去主持大局、或者参与那些劳心费力的事,只是希望能借此机会,回报师恩。”
系统也在此时冒了出来,滴滴滴地发布了最新任务。
最新任务请拯救世界,维护三界和谐
余笙一愣,点开后面的星号。
隐藏设定展笑天、殷妄之、温久三位主角分别是三界之子,主角的个人气运与三界气运相互关联,若三主角之间争执不断、则三界永无安宁之日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主角三人化干戈为玉帛,接受彼此,齐心协力守护三界
若三位主角无法接受彼此、最终合体,三界将彼此分离隔绝,成为更漫长更可怖的末日,其后果犹如海陆空三者彼此断绝联系、彻底分离
任务提示万年前,三界本为一体,后气运之子诞生,成为凡间行走神,后因种种原因将自己的神、魂、身彼此分裂,化作三人,于此同时世界划分灵、鬼、人三界。
请宿主规劝感化三位界之子,让三人重新合为一体,助三界合一,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