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七月有点潮热, 纵然《数学年刊》编辑部挑选的酒店是环境顶好的,各种大吊扇‘呼呼’地吹,依旧吹不散那缭绕在数学学者心头的热气。
能参加数学学会的人, 都是国际顶级学者,整个华国也就有四位数学学者受到邀请,水木大学的卫添喜是一个, 金陵大学的贾坤教授是一个,复兴大学的杨国宁教授与傅嗨教授算俩。
卫添喜能拿到国际数学学会的邀请函, 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数学年刊》编辑部邀请她,只能说是蹭卫添喜的光,如果卫添喜不来, 这次国际数学学会绝对会掉一个档次。
贾坤教授研究的是数论领域,师承于日耳曼的老数学家——有‘数学教皇’支撑的罗伯特·法斯, 一个人撑起了金陵大学数学系。
至于复兴大学的杨国宁教授和傅嗨教授, 据说这俩同《数学年刊》的主编关系挺好, 虽然学术水平并不怎么高明, 但混到两张国际数学学会的邀请函还是不难的, 这俩人走的路子同梅瑟塔教授高度相仿。
七月二十日,国际数学学会准时召开。
卫添喜同《数学年刊》的主编以及国际数学学会的主.席提了推后报告会的事情, 得到应允之后,她便乖乖在开幕式上露了个面, 顺带着同早些年在欧洲认识的老伙计打了个照面。
就职于法国巴黎的阿贝尔是一个金发碧眼、腿长腰细的小.姐姐,同卫添喜年纪相仿, 数学天赋十分高,她研究的是实变函数领域,见卫添喜参加会议,毫不犹豫地就凑到了卫添喜旁边,趁国际数学学会的主.席在台上老生常谈的空子,她给卫添喜递了一个纸条过来。
纸条上用法语写着,“你这次来准备汇报什么内容?”
卫添喜从口袋里摸出笔来,在那个纸条上写下了两串数字,还有一个符号。
“1982”
“100”
“——?”
这一串类似于摩斯电码的东西,或许给别人看不明白,但阿贝尔一眼就解读出来了,卫添喜说的是她在一九八二年针对数学界提出的一百个假设猜想。
阿贝尔瞳孔一缩,赶紧在纸上写,“那一百个问题,你解出多少个?又没有与实变函数领域交叉的问题。”
卫添喜皱了皱眉,眼看着阿贝尔的那张纸不够用了,她便把国际数学学会刚给每个与会人员发下来的笔记本拿了出来,在上面接着阿贝尔的话写。
“目前解出了不到二十个,至于你说的实变函数领域,我记得当初提出了七个与实变函数领域相关的猜想,遗憾的是,我目前还没有对那些问题动手,你可以放心地去做汇报。”
卫添喜这话就说的有些损了,一向克制自己本来面目、全心全意把自己伪装成淑女的阿贝尔完全忍不住,当场就爆了出口,“法克!”
卫添喜冲阿贝尔挑了挑眉,问阿贝尔,“你研究的是哪个命题?做到哪个程度了?”
阿贝尔翻了一个白眼,从自己提着的包里把手稿拿出来,递给卫添喜,卖弄似地问,“怎么样,你看我这证明思路,是不是很优秀,很超前,很卓越?”
“添喜卫,虽然我特别欣赏你在数学领域的才华,但我敢肯定,你想要看懂我的这些推理过程,绝对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你时间允许的话,我建议你来听听我的报告会,绝对会震撼到你的。毫不夸张的说,你提出的那个猜想,我已经论证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只要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绝对会证明的!”
卫添喜没有吭声,低头看阿贝尔写的那些稿子,她将手里的钢笔换成削好的铅笔,就如同给水木大学的学生批改作业一样,一边看,一边在阿贝尔的那些收稿上圈圈点点。
阿贝尔的数学天赋很强,不然也不会同卫添喜成为朋友。换句话说,学神的朋友圈里,档次最低的都是学霸,学渣是不可能存在的。
只不过阿贝尔这个学霸有点粗心。
卫添喜才看了七八行,就发现了一个很明显的漏洞,逻辑无法自洽,这是致命的打击。她把出现问题的那两步勾了出来,在旁边打了一个叉叉,又打了一个问号,继续看下面的步骤,将第一页看完之后,她将那一页从夹子中分出来,递给阿贝尔,低声说,“你犯的错误确实让我很震撼。阿贝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四年前,在柏林联邦大学,我就指出过你这种问题,可惜你并没有记住。”
阿贝尔不服气地看了一眼,下一秒脸就憋得通红。
法克!真的存在问题!
为什么她之前检查了那么多遍都没有发现?
阿贝尔用小眼神偷瞄着卫添喜,见卫添喜又用笔在她的论证过程上圈了好几个圈圈,打了好几个叉叉,她突然瘫在了座椅上,用仅有她和卫添喜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该怎么办?我的汇报在实变函数场的第四个,时间安排已经刊登出来了,虽然只有二十分钟,但如果我的汇报中出现了这么明显的问题,一定会被那些人给狠狠羞辱的。”
卫添喜瞅了一眼满脸生无可恋的阿贝尔,半开玩笑地建议,“如果你真想提升一下数学能力的话,我建议你到华夏水木大学来,跟我重做一遍博士,我或许可以帮你纠正这些问题。阿贝尔,老实说,你缺少的并不是科研天赋,也不是努力,而是严谨的科研思维。”
这话说完,卫添喜已经飞快地将阿贝尔的全部手稿看完了,有不少闪光点,但逻辑缺陷也是不容忽视的。
卫添喜将手稿递回阿贝尔手上,说,“你的思路借鉴了美国那个性格十分古怪的糟老头子在六.四年发表的那篇文章,如果仅仅是一两条思路相似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说。我从你的文章中看到了那个糟老头子的影子,他对于实变函数的理解确实独特,但有一些剑走偏锋的地方,用顺推可能会觉得他十分正确,可如果用逆推的话,他的那些观点根本站不住脚。”
“我在隆德大学的时候曾看过他发表的很多文献,说实话,他是一个数学疯子,提出的观点有一半都是在扯淡,相信这也就是为什么哥伦比亚大学将他开除的原因。科学研究是高级唯心主义,一个优秀的学者,必须对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有足够的自信,但科学论证一定是唯物主义的。”
“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想在现有的思路上解决这个问题,绝对不可能。我提出的这一百个问题,不管是解决哪一个,都需要提出新的数学理论与模型,创造一种新的数学工具。我看了你全部手稿,里面没有半点儿新数学工具的影子,所以……别说是一年,我可以给你三年五年八年十年,只要你不变更研究思路,这个猜想就永远无解。”
阿贝尔是欧洲人,皮肤本来就很白,经过卫添喜这么说之后,她的脸白的几乎看不到血色了。
“新的数学工具……”阿贝尔喃喃地念了好几次,突然转过头来,慎重地问卫添喜,“你确定吗?”
卫添喜认真地回答,“我很确定。”
生怕阿贝尔不信,卫添喜还补充了一句,“构建新的数学模型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且费事费力,那些不需要构建数学模型的问题都被我解决掉了,它们都死在了一九八二年,现在幸存下来的题目,都是我用尽现有的各种办法都无法解开的。毫不客气地说,你用的这个方法,我曾经考虑过,后面的论证结果证明,这个方法是无效的。”
阿贝尔并没有同卫添喜预想的那样颓丧,她居然乐出了声。
卫添喜一脸诡异地看向阿贝尔,她怀疑阿贝尔在她的打击下精神失常了,并且慎重地考虑,是不是要离阿贝尔远点。
虽然阿贝尔并没有同她展现出任何的暴力反社会倾向,但卫添喜隐隐约约地记得,阿贝尔貌似很喜欢琉球国的文化,卫添喜担心阿贝尔会经不住打击而当场来个剖腹自杀……
“朋友,想开点。”卫添喜把手按在阿贝尔的胳膊上,企图用自己的言语来给阿贝尔一点温暖与自信。
阿贝尔下一秒就捂着脸乐出了声,她笑够了,见卫添喜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才说,“添喜卫,我知道我现在不应该笑,但我说我十分想笑,你能理解我吗?”
“现在在场的数学家们,哪个不是号称自己有望解决你提出的那一百个问题中的一个或者几个?但据我所知,似乎没有人提出一种新的数学模型。”
“换句话说,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走上了歪路,还有很多人也都研究跑偏了?”
阿贝尔笑得花枝乱颤,频频引得座椅前后左右的那些人扭过头来看。
卫添喜一脸冷漠地看着阿贝尔幸灾乐祸的举止,完全不能理解阿贝尔为什么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