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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 146 章

第一次登闻鼓响时斩了一位鱼肉百姓的封疆大吏, 第二次登闻鼓响时斩了一位亲王和两位阁老,而敲响登闻鼓的两人都受了八十杀威棒,一死一残。

登闻鼓响必有奇冤, 这次敲响登闻鼓的不知道有何冤情。

震耳发聩的鼓声响彻整个大都, 朝野内外顿时沸反盈天, 登闻鼓响起的南门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登闻鼓响起时, 皇上必须宣召百官开朝审案。

朝臣成群聚集在南门处等待宣召,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拿着鼓锤一下一下敲着登闻鼓的干瘦老头。

蔡大人看着那位干瘦老头惊疑不定, 这人不是……

蔡大人往干瘦老头的方向靠近, 想看清此人的相貌, 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蔡大人,陛下宣召了。”

中书令吴自得喊住逐渐远离人群的蔡大人。

“多谢吴中书提醒。”蔡大人忙停下脚步整理下朝服转身朝宫门处走去,快进宫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敲着登闻鼓的干瘦老头,然后又转头看了眼高高的宫门, 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陛下, ”福旺偷偷觑了一眼庄煜阴沉的脸色, 缩了下脖子,提醒道“诸位大臣已经在宣政殿候着了。”

庄煜的脸色更加难看,没有一点起身移驾的意思。

福旺忙看向元安, 眼中都是恳求。

元安对福旺轻微地点点头,然后把手指塞进庄煜的掌心里捏了下,庄煜下意识攥紧了元安的手。

庄煜侧头看向元安, 之间元安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眼中隐隐有泪光, 庄煜眼中也有水光划过。

“走吧。”

庄煜语气如同三九寒冰,福旺不自觉抖了下,忙跟上庄煜的脚步。

元安走到窗前,今日寒风朔朔,乌云低沉,怕是要下雪了。

短短几日功夫,朝臣们的心情可谓大起大伏,先是北疆传来皇上的死讯,后又有姚相带人逼宫,惊现死而复生的皇上,姚相图谋不轨被押入刑部大牢,此事还未平复,又来了一道惊雷。

先东宫詹士夏寒敲响登闻鼓,状告先皇和姚相勾结陷害英帝谋逆,朝野震惊。

朝臣小心翼翼地看着龙椅上面无表情的皇帝,左右互相看看,谁也不敢率先站出来,最后还是蔡大人打破了僵局。

“请陛下按照律法当着文武百官提审敲响登闻鼓之人!”

“万万不可!”

门下省侍中王宗忙出言反驳“夏寒分明是要陷害先皇,陛下皇位承继于先皇,夏寒状告先皇,不管陛下查与不查都将陷于不义之地!”

中书周有为也出列高声道“臣附议!夏寒居心叵测欲陷陛下不义,请陛下严惩此等包藏祸心之人!”

王宗和周有为本是姚相一派,后来为了升官转投庄煜一派,姚相逼宫失败,他们刚庆幸自己慧眼识珠投了庄煜,没想到还没高兴两天就冒出来一个先东宫詹士,还扯出当年英帝与文德皇后含冤而死。

两人顿时冷汗直冒,当年他们还跟着姚相,英帝与文德皇后谋逆案一旦翻案,定会牵扯到他们。

庄煜没有理会王宗和周有为,而是问了严帝师的意见“夫子以为如何?”

严帝师出列,正色答道“回陛下,微臣以为此案当查,大舜建国时□□设登闻鼓于南门,言明登闻鼓一响,无论状告何人,哪怕被告之人乃当朝圣上也要严查冤情,今日登闻鼓既然响了,陛下当秉承□□遗命,传夏寒上殿。”

庄煜内心剧烈挣扎,一旦传了夏詹士上殿,夏詹士就要受八十杀威棒,夏詹士年老体弱,怎么受得住?

良久,庄煜深深吐了口胸口压抑的浊气“宣夏寒上殿!”

王宗和周有为顿时面无人色,腿杆子直颤,浑身哆嗦。

夏寒头顶状纸跪在大殿上,脸上没有一丝即将受杀威棒的恐惧,只有视死如归的壮烈。

“罪臣乃前任东宫詹士,惊扰圣驾罪该万死,但是英帝和文德皇后沉冤莫雪,实乃千古奇冤,求陛下为英帝和文德皇后洗雪冤屈!”

夏寒将状纸高高举过头顶,佝偻着身子伏在地上,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庄煜心里,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庄煜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淡淡吐出两个字。

“准奏。”

平淡无波的两个字却让朝野内外抖了三抖。

庄煜为了避嫌没有插手此案,而是命刑部尚书为主审,蔡大人和严帝师共同监审。

蔡大人和严帝师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由他们两人监审,众人皆服。

当年英帝被陷害毒害君父高宗,而夏詹士拿出了当年高宗的脉案,脉案上清清楚楚记载高宗是因为年老体衰而重病不起,病势沉疴难以救治,英帝非但没有下毒还日夜守候在高宗身边照顾,至忠至孝。

夏詹士交出所有证据后便去南门处当众受了八十杀威棒,禁卫军统领邓九亲自执棍,结结实实打了八十棍,打完后夏詹士已经气若游丝,面色惨白。

打到一半时,观刑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跪地恳求皇上饶过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人。

邓九看着跪倒一片的百姓面露难色,忙让人去请示庄煜,庄煜却道八十杀威棒是□□留下的规矩,他也不能违背,除非夏詹士撤诉,不然只能打完八十棍。

一位肌肉结实的壮汉看不下去了,起身高声道“这位老人家剩下的杀威棍我领了!难得这位老人家忠肝义胆为主伸冤,我不能看着他被活活打死!”

壮汉声若洪钟,一把撕了上衣露出肌肉虬结的上身,上前两步背对邓九挺直腰版跪下。

一位身着儒衫的清瘦学子也站了出来“学生也愿替这位老人家领剩下的杀威棍!”

那个壮汉一皱眉“你一个读书人比不得我身体壮实,还是别和我抢了。”

清瘦学子自然不愿意,直接脱了外衣,只着内衫跪在壮汉身旁。

众人再也看不下去,纷纷站了出来要替夏詹士受刑。

“老朽领了诸位心意……”夏詹士趴在条凳上艰难开口道“老朽为主伸冤,已经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英帝和文德皇后受冤而死,理枉雪滞,若是老朽一条贱民能让英帝和文德皇后沉冤昭雪,老朽死而无憾,诸位不必在为老朽求情,这八十杀威棍是老朽心甘情愿挨的。”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夏詹士挨完这八十杀威棍,也许是上苍感念夏詹士赤胆忠心,当邓九再举起棍子时,天上开始飘下鹅毛大雪,今冬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众人看着落下的鹅毛大雪,那位抢着要替夏詹士受罚的学子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不止他,许多人都不忍再看被之位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老人。

八十杀威棍打完后,夏詹士立马被抬入内宫,许院首早已等着了。

众人冒着风雪观刑,见夏詹士宁死都不肯撤诉,心里早已认定英帝和文德皇后是被陷害的,只是谁也不敢真的说出口,毕竟此事涉及皇家亲兄弟阋墙,谁也不敢多嘴,生怕惹祸上身。

邓九亲自抬着夏詹士送到太医院,不止许院首,太皇太后和庄煜也早到了,元安本来也要来,但是庄煜怕她看到夏詹士浑身浴血受到惊吓,便哄了她乖乖在含光宫待着。

众人看到夏詹士气若游丝被抬进来,皆是一脸不忍,好在许院首诊脉后说夏詹士无性命之忧,众人提起得心这才放下。

庄煜更是如此,他虽然急切渴望为父母翻案,却也不愿意夏詹士为了此事送了性命,否则他一辈子都难以心安,夏詹士没有性命之忧,压在他心头上的大石头这才松开。

“你做的很好,”庄煜对邓九道“等此事了了,你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邓九激动地跪下“多谢陛下!”心里盘算着和事后怎么和元安提起自己与小茴的婚事。

夏詹士的伤口看着血肉模糊十分骇人,其实邓九用的都是巧劲,只伤了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夏詹士毕竟年迈,就算只是皮外伤也足以让他元气大伤,就算养好了伤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寿数也大减,原先若是能活到九十九,现在能活过七十就算上苍垂怜了。

夏詹士没有白白受难,当年为高宗看诊的那位御医很快就找到了,他也证实了夏詹士拿出的脉案的真实性。

刑部和蔡大人严帝师也很快从王宗周有为口中审出当年先皇和姚相构陷英帝和文德皇后一事,姚相却是咬死不认,最后反倒是姚太后先撑不住招了出来,姚相百口莫辩,只好认罪。

此案闹得沸沸扬扬,朝野内外议论许久,虽然也有少许异样的声音,说夏詹士敲响登闻鼓一事是庄煜安排的,至于英帝和文德皇后究竟是不是清白谁知道呢?抱着此类想法的只是些心思阴暗的小人,也只敢在闲得无聊时胡乱想想,根本不敢宣之于口。

而大部分人还是为冤情得以昭雪而叫好。

腊月二十二,堪堪在小年前一天,此案终于有了结果,英帝和文德皇后的冤情得以昭雪,姚相和姚太后勾结蛮族,构陷英帝和文德皇后,贪墨国库,姚氏一族仗势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最终姚相一家年满十三岁皆立斩无赦,十三岁以下充作宫奴,永不赦免。

至于姚太后毕竟是太后之尊,庄煜却不好处置,最后由太皇太后出面将姚太后送往皇陵守灵。

守灵可不是个好差事,不但白天不能吃喝,晚上还要守着灵位哭灵,稍有怠慢就要受鞭笞,守灵的一般是由皇帝身前不得宠的低位嫔妃,以太后的身份来守灵的也是舜国建国后头一遭,庄煜和元安不会克扣她的吃用,但是姚太后终身不得踏出皇陵一步,余下的日子她要日日面对先皇的灵位和那些被她假传圣旨处死的妃嫔灵位日夜忏悔,她不肯忏悔,刑官多的是手段让她老老实实忏悔自己的罪孽。

至于先皇却被众人有意忽略了,除了史书上记了一笔,也没有其他的处罚了,庄煜总不能将他从皇陵里挖出来鞭尸,真要如此遗臭万年的就是庄煜了。

元安每每想到此处都会觉得十分憋闷,先皇才是罪魁祸首,可他却奢靡一辈子,最后还是以皇帝之尊下葬,反观庄煜父母,被抛尸乱葬岗,要不是太皇太后偷偷派人收殓两人的尸首,只怕就要尸骨无存了。

好在如今公婆沉冤得雪,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年初一时,庄煜终于能正大光明在宗祠祭拜父母,元安嫁给庄煜大半年,这也是第一次拜见自己正经公婆。

这个年关是庄煜回到舜国后过得最为轻松的一个年了,姚家伏法,父母沉冤得雪,北疆蛮族归入舜国,更有娇妻在侧,庄煜心愿足矣。

正月十六,皇考英帝和皇妣文德皇后的仙体被迁入新建好的皇陵中,以帝后之尊受万世香火祭拜。

那一日难得没有风雪,元安身怀有孕怕被冲撞,被留在含光宫,庄煜亲自捧着两位圣人的牌位送入皇陵,后又屏退众人,在两位圣人灵前跪了许久。

元安挺着肚子站在廊下,头戴昭君帽,脖子上戴着围脖,整个人被裹在厚实的狐裘里,只露出两个眼睛在外面。

庄煜一眼就看到了裹得圆滚滚的元安笑眯眯地看着他,庄煜觉得眼前的画面美得不真实,他站在原地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自己一动美梦就醒了,醒来没有元安,没有他的至爱。

直到元安见他傻愣在原地,扶着小茴的手从走到他面前,艰难地把手从狐裘里伸出来握住庄煜的手,顿时惊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元安皱着眉握住庄煜的手一边揉搓一边哈气,絮叨道“福旺怎么回事?连个手捂子都不给你备上?这里的冬天又干又冷,回头要冻得开裂了。”

福旺忙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却直喊冤,哪是他没有准备,明明是陛下嫌麻烦不肯戴!

庄煜看着挺着肚子使劲揉搓他的手为他取暖的元安,突然笑了笑,反手握住元安的手将元安拉到自己怀里,这是他的妻子,不管梦里梦外都是他的妻子,他会和她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元安抬起头,发现庄煜眼中满是柔情,看得她心口发热。

元安扭捏地动了动身体,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庄煜微微一笑,低头在元安眉间印上一个吻,轻声笑道“看我的娘子怎么这么好看?可是便宜我了。”

“又不正经,”元安娇声骂了一句,“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也不怕孩子听到笑话你这个不正经的爹。”

庄煜搂着元安的腰朝殿内走去“我夸我自己的娘子,他敢笑话!”

“孩子的名字你想好没有?”

“这是咱们头一个孩子,为夫还得好好斟酌斟酌。”

“还没想出来?别等小茴的孩子出世了你还没想好!”

元安已经同意了邓九的提亲,只是小茴要等到元安平安诞下孩子才肯出嫁,邓九想娶媳妇还得等几个月。

庄煜……

“若是男孩就叫二狗吧,民间不是都说贱名好养活。”

“你敢!”

冬日难得的阳光散在院子里,云开雾散,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阴霾,窗下琉璃花盆里光秃秃的无名花偷偷抽出了绿芽,又是一年春光即将到来。

而此时在舜国与尧国交界处一座山谷深处,一个粗衣男子正在侍弄着药田里的药材,这位男子虽然穿着粗衣粗布,但是气质不凡,贵气十足。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从一旁的茅屋里出来,看着弯腰在药田里忙碌的男子叹了口气,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你最后为什么没有告诉姚相舜皇没死?”

男子顿了一下,起身望向大都的方向,没有开口,老人也没有追问,摇摇头又回屋了。

她肚子孩子再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吧,不知道孩子像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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