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不仅压根没灵力, 就连那一口小白牙都才长齐整没两年。他龇牙咧嘴地使足了劲咬在秦将离手上, 劲儿大得把自己的牙硌得都疼,可秦将离却一点感觉都没。
他反倒对这小子生出了一分兴趣, 垂眼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
一时间, 整个宫殿之中安静无声, 只剩下这小子视死如归的嗷嗷声。
秦将离垂眼看着他。
半天之后, 姜启泓牙根都发痛, 下颌使劲使得开始颤抖, 几乎咬不住秦将离的手了。
秦将离却坐在原地, 岿然不动。
这般悬殊的差距,一下伤到了这个孩子可怜巴巴的自尊心。他觉得自己太菜了, 可是又束手无策, 只能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境遇中松开了口。
一道晶莹的口水丝线从他的牙齿上和秦将离的手背上拉了出来。
秦将离“……。”
他终于皱起了眉头, 一边施展魔息将自己手背上的口水印子清理干净, 一边开口缓缓问道“你可知若有其他人这般对我无礼,会如何死?”
可姜启泓此时已然羞愤欲死。
“你杀了我吧!”他怒吼道。“我是不会让你利用我去威胁我师尊的!”
秦将离垂眼看着他“威胁你师尊?”
他像是听到了个什么笑话一般, 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 你可配?”
姜启泓争执道“怎么不配!我告诉你,我可是我师尊唯一的徒弟, 他可疼我了!”说到这儿, 他委屈地红了眼眶。
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魔修抓走了呢?在这里, 自己谁都打不过, 那个会像天神一样骤然降临, 保护自己的师尊, 会来救自己吗?
却不料,他面前那个神情已经有些和缓了的大魔头听到他这话,居然瞳孔骤缩,神色一变,神情顿时变得狰狞可怖了起来。
姜启泓吓得一愣。
下一刻,秦将离没有动用魔息,却是起身,重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
纵然他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魔息,可他的劲还是很大的。姜启泓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踹翻在台阶上,咕噜咕噜往下滚了好几层。
但是秦将离却丝毫不见怜悯之色。他站在原地,收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微微颤抖着。
他是极端地自控,才没有在听到那几个字之后,将这小子一脚踹死。
“唯一的徒弟?”他冷笑着,顺着台阶,缓慢却沉稳地一级一级向下走。
“你在说什么笑话。你不过是他嫌自己身侧冷清,养在峰下的一个小玩意。有时间了教导你两分,懒得理你了便这般一脚踹开。”他缓缓停在了姜启泓面前。“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地上那小子半天没爬起来,却哼唧着一定要和他争这个高下“本来就是……!我师尊再没别的徒弟了,不信你自己到清玄宗去问!”
呵……自己去清玄宗问。想必整个宗门的人,对自己也是讳莫如深,恨不得完全抹去自己的痕迹吧。
秦将离心想,不过五年,不仅凌霄将自己抛在脑后,就连其他人,都擅自切断了自己和凌霄的关系。他们忘记了凌霄有自己这个徒弟,或者刻意地,替凌霄掩埋了自己这个污点。
凭什么呢。秦将离这般想着,瞳孔震颤。
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算是即将被凌霄毫不留情地伤害,或者难以自控地伤害他。无论怎么样,自己都要去见他。
他最不能接受,自己和凌霄,断绝了所有关系。他怎么能自己尚且活在世间,就和凌霄成为了两个丝毫没有关系的人,并且永远都不再产生联系了呢?
他不怕疼,大不了,就做那种前世那般的魔头,就算祸害他后半辈子,死在他剑下,也好过现在这样。
秦将离站在台阶上,咬着牙垂眼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那个小子,暗自下了决定。
待他决定下来,这一段时间以来的郁结似乎都不见了。他心下有些隐隐的畅快,汹涌的情绪才逐渐地平息下来。
接着,他便看见那个小子蜷缩在那里,竟然捂着脸在颤抖。
秦将离皱了皱眉。
莫不是自己刚才踹得重了?还是这小子身体娇弱,还是刚才在台阶上……
接着,一声压抑的、沙哑的、甚至因为破了音而听起来有些滑稽的哭声,从这小子捂着脸的手底下,骤然爆发了出来。
秦将离“……。”
接着,他便听到这小子捂着脸,躺在地上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我才不是师尊养的小玩意呢,呜呜呜呜呜你胡说,你干嘛不杀了我,你留着我就是为了羞辱我,我才不是小玩意……”
秦将离被他哭得头疼。
这小子像是真的不怕死了一般,拿出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无赖劲头,躺在他这儿便撒着泼哭了起来。
当然,姜启泓此时的确是又害怕又委屈,这么多情绪压抑在他身上,他这么个丁点儿承受能力都没有的小子,自然是绷不住了。
他不想绷着了,只想将情绪全都发泄出来,接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再说了,这个死魔头,怎么能说自己是师尊养的小动物呢!!
秦将离懒得再管他,抬手召来了下人。
那两个婢女皆是筑基期的魔修,制住这个撒泼打滚的小子自然不在话下。
“把他带下去,安置起来。”秦将离揉了揉眉心,说道。“别再让本尊听着他的哭声。”
那两个婢女连忙应下,把地上的姜启泓抬起来,退了下去。
抬出殿门口的时候,姜启泓还哭着,扯着嗓子跟秦将离放狠话。
“你最好杀了我!大魔头,不然以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秦将离理都没理他,那两个侍女倒是惊出了一背冷汗。
这孩子闹成这样了,魔尊居然没杀他,而只是将他软禁起来?
这孩子是得有多大的本事啊!
——
凌霄听到裴涣的回话,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几乎要对面前的这个孩子动手。
但他那数十年养成的君子风骨,堪堪拦住了他。
他咬牙问道“为什么拿着他的令牌。”
裴涣小声说道“……是启泓哥自己给我的。”
凌霄怒道“所以你便任凭他们将姜启泓丢下?他连炼气都未到,如何只身回到门派中?”
裴涣低着头,支吾半晌,说道“……我怕。”
凌霄并不会说脏话,此时听到他这一副可怜巴巴的弱小模样,竟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说。
他冷然一抬手,便想将这个厚颜无耻的小子结果在手下。
就在这时,凌以筠抬手拦住了他。
一直没有言语的凌以筠对凌霄摇了摇头,接着走上前来,一把抽出了裴涣手里姜启泓的令牌。
接着,他温声问道“你自己的令牌呢?”
裴涣见面前这人温声细语的,便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依傍。他求救一般,翻出了自己的令牌,双手递上去。
他刚才见凌以筠一直不说话,他心里还害怕呢。
毕竟刚才,那管理飞行法器的弟子查他们二人的身份时,姜启泓是打算拿出令牌之后,让那弟子直接带他二人去找凌霄的。但是裴涣一时有些害怕,怕那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凌霄将自己赶回去,于是慌乱之下,把姜启泓的令牌抢走了,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就是姜启泓。
当时姜启泓满脸震惊,但却没有揭穿他。
裴涣本就做贼心虚,但此时终于听到了凌以筠的声音,心便放下了一半。
毕竟,他可是听说过。这凌以筠师叔祖,是出了名的君子如玉,温和通融。既然他出声了,那么自己便不会有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能一起去那仙道大会,反正那个法器上还有那么多空位置……
就在这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凌以筠接过他的令牌之后,指尖灵力蕴藉,不过瞬息,他的令牌便化为齑粉。
“心思不端,盗用同门令牌,已然触犯的宗门法度。”凌以筠的声音温润如同清泉。“令牌销毁,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清玄宗的弟子了。”
裴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居然……被凌以筠师叔祖,逐出了宗门?!
凌以筠看向他,神色如常,说道“望你日后,牢记今日教训,再不可生损人利己的害人之心。”说着,他从自己的须弥芥子中拿出些灵石和银两,放在他手上。“这是路费,回家去吧。”
裴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呢!被清玄宗逐出了宗门,他还有什么回家的颜面?他在家中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子,机缘巧合进入的清玄宗,光耀门楣,终于一跃成了家里地位数一数二的人。
可是现在他再回家……家里怎么可能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一把丢下手中的灵石和银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便要上前抱住凌以筠的腿“师叔祖……师叔祖!弟子知道错了,弟子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弟子这一次吧!”
凌以筠却是摇了摇头。
“你已不是我宗门弟子,不必跪我。”他抬手示意身侧的道童,裴涣便被拉了下去。
凌以筠抬眼看向神情凝重的凌霄,将姜启泓的令牌放在他手上,温声劝慰道“那小子是该杀,但修道之人,手上染了血,天道是会像你讨回来的。”
凌霄看向他,说道“杀不杀也不过如此了。我现在派个随行的弟子回去,将姜启泓那小子找回来。”
凌以筠点了点头,赞许道“是该这样。那孩子心思单纯,又无修为傍身,孤身在外,想必很是危险。”
接着,他顿了顿,问道“师弟,你何不自己去寻他?”
凌霄摇了摇头。
他纵是担心那个小子,如今也顾不得他了。
他要去寻找的那人,虽然只有极其细微的可能,都让他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