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斑驳的箭孔和烟熏的痕迹还赫然在目,如雷贯耳的喊杀声却早已在火光冲天中渐行渐远。黛瓦灰墙的城楼下,是如洪水般涌入城池的南凉大军。
这座曾经荣光显耀的宫城早已随着的东华王朝的覆灭结束了它固若金汤的神话,南凉士兵在一番烧杀抢掠后,想用一场冲天的火光将这片宫阙夷为平地。
灰败的天空映着如血的残阳,笼罩在阴暗飞尘下的承阳宫透着股说不出的萧索,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群黑靴带刀的士兵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为某件棘手之事而犹疑不决。
地上躺着一位杏色宫装的女子,约摸十四五拥岁的年纪,模样倒也清秀可人。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是一块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那血迹似乎早已凝固,几缕散落的发丝被杂乱无章粘覆于上。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聚集在女子手中牢牢紧抱的襁褓之中。那是一个数月大小的婴儿,玉藕般的小胳膊凌空挥舞着,引得手腕银镯上的小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圆溜溜的小眼珠四下瞅着,并无任何惊惧之色。
“这女子像是断气许久了,我看这小娃儿就交由英将军处理吧…”
“我看还是一起就地解决吧,宫中所出,并非祥瑞之物,皇上刚刚杀掉了东华国的太子,这小娃若是…”
“承阳宫里的婴儿,与东华皇室脱不了干系,这娃娃留不得…”
“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在黑暗混沌中起伏沉沦的沐颜歌此会意识正渐渐苏醒,耳边是嘈杂不堪的不休争执,鼻端吸入的是刺鼻难闻的朽木浓烟,额上一角竟是直击心扉的剧烈疼痛…这是在哪里?记得不久之前她还和几名业余登山爱好者在珠穆朗玛峰南侧安营扎寨,忽如其来的强震造成的雪崩让她们所处的营地瞬时被埋…
沐颜歌霍然睁开眼,便见几名凶神恶煞的士兵正朝她附身逼近,眼看明晃晃的刀光就要迎面扑来,她“嗖”地一下随地而起,如惊弓之鸟般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什么情况?近前这些持刀带剑身着降色军服的士兵是在闹哪出?沐颜歌眸眼飞快地环视了下四周,浓烟滚滚里,是满目的断壁残垣,不远处尚未被大火掩埋的宫门双阙直直插入云天,似有与天比高的孤绝。
这是在拍戏么?沐颜歌满腹狐疑的目光无处落地,在朝自己怀中沉甸甸的东西看去之时,不由杏目圆睁,表情瞬间僵疑。
手中明黄锦锻的襁褓里,是一个粉光若腻的小女婴,此刻她正咧开蜜饯般的小嘴,朝自己笑得没心没肺。
“没死正好,送你们一起上路!”
就在沐颜歌神思恍惚间,厉声而至,那几人眸中凶光毕现,又如狼似虎般扑了过来。
沐颜歌反应敏捷,几个灵活闪身,连连后退,示意喊停,
“几位大哥,拍戏不用这么较真吧,这娃娃可是货真价实的玉人儿,若是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分毫,如何跟人家父母交代?”
一语落地,惹得数名士兵是面面相觑。
沐颜歌眨巴眨巴着双眼,原本稍显玩味的脸上亦是笼上了一抹惑然。这气氛怪异莫名,似乎有某种说不出的别扭,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这丫头八成是脑子撞坏了,休得听她胡言乱语,我等赶紧完成任务好去前门向将军复命!”一个面色黝黑的兵士朝身旁几人使了使眼色,提步欲前。
不好,情况不妙,像是要动真格了。莫非自己哪个环节弄错了?难道这不是拍戏的现场,而是…她穿越了?
念头一闪而过,沐颜歌背脊一阵寒凉。
照此情形,八成是穿越了无疑。可眼下她尚莫名还没摸清是历史上的哪个朝代,便直接面临了性命之忧。登上血崩被埋,灵魂转换到异世又遭遇飞来横祸,这便是所谓的倒霉到极致喝口凉水都会阻塞牙缝么?沐颜歌心中一片唱衰。
而手中的这个女婴,更是如烫手山芋般让她站立难安。这…不会是她如今的这具身体所生的吧?要知道她在21世纪可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素来洁身自好,品性高端。可这莫名其妙地一次穿越,竟然让她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孩子…
此会的沐颜歌有如阵芒在背,无措的眸光落到腰间一块木制宫牌之上,却是喜难自禁。
宫女,她是宫女!也就是说这小孩不是她的,对,一定不是她的,这明黄锦锻的包裹足以说明这娃娃曾经尊贵无比的身份…
思及至此,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不由悄然松了下来。眼下,如何保全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沐颜歌抬起原本搭耸的脑袋,强做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各位官爷,小女方才恐伤及脑袋,一时竟记不起先前发生的种种,如此场景令小女惶恐万分,不如各位行个方便,让小女带这娃娃离开此地…”
沐颜歌虽是笑意染染,内心却早已将这帮鼠辈宵小暗自咒骂了千百来回。纵火宫苑,凌迟弱小,想来亦是绝非善类。
“放你们走?姑娘是白日说梦吧,皇上下令屠城,不留东华皇族一人,东华皇帝已悬梁自尽,这娃娃的生父亦死于我军利剑之下,留下她便是留下东华未来莫大的隐患,我等会傻到自掘坟墓?”
其中领头之人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阴损的戾气。
东华?南凉?沐颜歌的脑袋急速运转,心下已了然。所幸学时的历史学得不错,仅凭捕捉到的几个重要词汇,她便已摸清了眼下所处的大致境况,她来到的是一个历史书上不存在的朝代。
南凉出兵东华,烧毁宫殿,手刃了东华太子。而她的灵魂便“机缘巧合”地附体于这名承阳宫的小小宫娥身上。
沐颜歌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额头,想来这名宫女亦是为了护住这身份不凡的婴孩逃离火海才不幸被断梁击中,断气不久的她与遭遇雪崩的自己来了个天衣无缝的对接。
时也,命也,沐颜歌嘴边浮起一抹苦笑。
“还犹豫什么,兄弟们一起上,”那领头之人一声冷喝,眸中阴戾一闪而过。
沐颜歌神色一敛,暗叹不妙,看来眼下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她很想视若无睹地掠过那白森森的刀光,到头来发现只是逞强。
“想以多欺少?姑奶奶我可没那心情奉陪…”
沐颜歌眉梢一挑,撩唇轻笑。
还等什么?跑为上策。念头速闪而过,沐颜歌抱着婴孩拔腿狂奔。
只听得耳边风声朔朔作响,盲目拾阶而下,胡乱拐角,突然额头一痛,不知怎么的竟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茫然抬手抚向额头,抬眼一看,竟是个身形魁梧的年轻男子。
轮廓深邃,长眉斜飞,鹰目如钩。一身银盔铠甲衬得古铜色的肌肤如有光华流转,眼神锋芒锐利,不怒自威。
只是右边脸角一道丑陋不堪的刀疤一路蜿蜒到嘴角,给本是有如斧削的面庞平添了一份怪异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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