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最近新认识了一个会讲故事的老头子,那天他们又看了一遍去县城坐车的人。然后狗蛋特意绕了个大圈想着掏鸟窝或者捡些枯枝回家烧,现在该长叶子的也早就绿了,那些没叶子的就是挣不过的枯枝。
刚好那个圈子绕得有些大,那里靠近农场,附近因为开垦的缘故,是一大片的耕种土地。里面有退伍兵也有一些在职的兵农。当然也有下放下来的,原先各行业的精英。
狗蛋不知道这些,当时他手里好几个鸟窝的蛋呢,有个老头子就把他叫起来。老头子戴着一顶旧的帽子,怀里抱着几根干柴。
“你小子手里拿着什么?”
“干嘛?”狗蛋对于陌生人还是保持警惕。
“草长莺飞,从南方飞回的鸟儿,熬过寒冬的鸟儿,好容易筑巢。给你小子一窝端了。”
狗蛋一听,干嘛?这是要打他手里的鸟蛋?想得美。
“难道你是哪只鸟儿的亲戚不成?”还给鸟打抱不平了。
狗蛋不想搭理这个老头子,因为他看起来很高壮,虽然有些瘦。狗蛋觉得自己现在跑得挺快,不是还有汪旋慢一些么。
这地方离家里远着呢,这人要真想强抢的话,可能够呛。
老头子脸都红了,喊到:“嘿,你这小子说话有意思了。人怎么是鸟儿的亲戚?不过你小子这么做只能吃一次,下次鸟儿肯定重新搬家了。”
“这样你把手里一半鸟蛋给我,我告诉你怎么下次还能再同一个窝里掏|蛋。”
果然还是要抢鸟蛋啊!
狗蛋拽着汪旋直接绕过去,“老不羞,还想抢小孩子手里的东西,走,不要理他。”
“谁要抢你东西了?交换,是交换。真是老子啥没见过,不就是想尝鲜么。”
狗蛋不为所动,继续走。老头子急了,压低声音说“老头子出钱买,怎样?”
狗蛋顿了下,“哼,你少骗我。”
“真的真的。老子会昧你几个鸟蛋?钱有的是。”
“……你是这里劳改的人吧?”狗蛋斜着眼睛瞅他。
“什么劳改?老子是参加劳动换粮食,跟你父母一样的。劳动光荣。”
“老子在京都什么没见过?真的就想尝鲜。”
本来已经转身想走的狗蛋有一顿,“你从京都来的?那你说说京都有什么,主xi住是不是住在皇帝的家?”
老头子一瞧狗蛋,狗蛋装着好像随意问问的样子,但眼神明亮,一看就是特别好奇。老头子想,小样,终于有能打动你地方了吧?!
刚才着急又觉得小孩子好糊弄,结果这孩子精着呢,对话中老头子终于发现了一点。狗蛋好像对京都有兴趣?
他再是大老粗那也是身在高职过的,如今因为曾经说话没把门,到下面劳动改造了,可他也不是没有心眼的。哪里能真被小孩子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说了一些狗蛋感兴趣的东西,果然狗蛋很喜欢。后来又发现,狗蛋很喜欢听他讲打仗的事,他就挑一些给他讲,当然为了有趣,加了一些主观在里面。
狗蛋就这样被吸引了,那天听了个过瘾的狗蛋把手里的鸟蛋给了一半那老头子。慢慢的故事不只是老头子的打仗经历,毕竟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剩下的,虽然后来觉得还有可以回忆的地方,实际上打仗是一件无聊且绝望的事。老头子为了让狗蛋心甘情愿的给他东西作为交换,毕竟有时候狗蛋得了一只鸡一只兔子。狗蛋就不容易愿意交换,有时候他得想法子挖空心思,抓耳挠腮的说一些民间的只怪小说。
那是在老头子还是孩子的时候听到的,不过不是所有的小故事都能让狗蛋满意,那时候狗蛋就毫不犹豫的离开。让老头子跳脚不已。
时间一长不但狗蛋和汪旋去找老头子听他天南海北乱吹,连村里的小伙伴也喜欢跟着狗蛋后头去听。大家都对老头子真跟妖怪似的外国人打仗好奇不已,老头子说那个怪怪的外国人长得人高马大,好多人站在他们面前才到脖子处。
尤其那些长得锅底似的,咱们的人才到人家胸口处。“要不咋说咱们解|放|军是虎狼之师呢,那老外长得人高马大有啥用,让老子一把破枪赶回老美去了。”
显然这位也是参加过抗美援朝,功劳不可谓不大,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有功之臣轮落到农场改造的地步。
“那你杀了几个老美?”
“那个啊,没法数,你想啊,正打仗呢谁会停下来看这个是不是?”至于是不是真假,反正说的人开心听的人也过瘾。
时不时就发生类似以上对话。
老头子也不是总有时间出来的,有时候他干的活在里面,狗蛋这些小屁孩是进不去的,这算是半军半农场形式。所以他们得约好个大概的时间,这样狗蛋也不是天天来,老头子回去后也可以在心里整理下次的故事,老头子也不全是为了狗蛋手里的东西,主要是他寂寞啊。
农场里管得挺严,只有出来干活,一天他有些时间可以支配,反正看管的人只要确认你在哪里干活就行,也没有组织他和孩子们接触。以为只是平常。
看管的人又不喜欢靠近听,因为他们都是“犯错”的人,也不能随意交谈。跟那些一起下放的人也很少说话,他是多喜欢热闹的人啊,现在简直要憋死他了。有这些孩子在跟前听着,他感觉好受很多。
…………
天气热了,狗蛋就跟那老头子约好说故事的时间,他说了,这次会说个新故事,一定会让他满意的。狗蛋心里期待得不得了。
习惯了跟屁虫,狗蛋觉得人多也热闹,于是就想叫上伙伴们一起去。狗蛋先去起智家,起智见到狗蛋二话不说就跑他后面去了。三人继续叫人,基本是人没到脖子一扯就喊,另一个小伙伴就从家里跑出来找他们汇合。
大人见了就骂两句“野性”,孩子们跑出来了根本不管后头的骂声。
没多久,狗蛋后头就有五六个小伙伴,不得不说,现在人孩子多,养起来也粗糙。通常是大的带小的,这不,大壮后头就跟着他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两个弟弟够大,分别比狗蛋大一岁小一岁的年纪。狗蛋就让他把妹妹送回去给他奶奶,妹妹太小了,才三岁可不敢带出去。
他们高兴起来,说不定到哪个山头转转,爬树下水的哪里能带年纪更小的孩子?
“大富没来?他昨天说去。”
“他在家看他姑呢。”
“他姑那么大,为什么要看?”
“真的。我带你们去看,他真在门口守着他姑呢。他爷爷把他姑关起来了。”
“咋了?”
孩子们觉得有趣新奇,呼啦啦的一群就往大富家跑去。“大富,大富,在家不?”
同样人没到呢,就先喊人了,等到大富家里,就看见大富大贵兄弟两搬张椅子在门口坐着。
“你俩干啥呢?”
兄弟两看那么多小伙伴来了,一想到自己不能出去玩,嘴巴就撇起来。
“我爷爷给我姑姑找婆家了,我姑姑不同意,非得要嫁给隔壁村的穷光蛋,这不,关起来了。”大富抬下巴。
狗蛋等看过去,听屋里还有摔东西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叫骂两声。
“门都锁了,你们在这里守什么?”破草房挂这大锁,看出来是从大屋里匀过来的,原来是锁着放粮食的地方。大富的姑姑住的房间应该原来没有锁头的。
“走了,她出不来的了。”
大富大贵兄弟很心动,他们也不想待这里,没劲急了。转头看门上的大锁头,貌似很牢固可靠的样子,犹豫了下。
狗蛋说,“要不用东西在外面在挡挡,保证出不来。”
于是孩子们在门外找了粗点的木棍,一头撑地一头撑门,门与撑地的棍子成了个三角。这样从里面推就有阻力。另外把窗口也给关上,用同样的方法扣住。
窗口一关,屋里就暗下来了,大富的姑姑在里面喊大富大贵俩兄弟,俩人不敢回答,捂着嘴巴笑。一群孩子把他姑姑的大门和窗口捂得严严实实的,听里面的人拍门,一哄而散。
他们倒是出去玩了,把被关的人忘记了,里面叫人没人应,等家里出工回来才把她放出来吃饭。
…………
老头子身边多了一个老头子,这人瘦瘦的,比高壮老头矮大半个头去。这人看见一群孩子呼啦啦的过来,一边听老头子讲故事,一边帮人把附近的草给拔了。别看孩子们小,人数多呢,听故事正得趣,无意识就干了不少。
于是这人就说了,“我也有故事!”还说他也是京都人,没管老头子瞪眼吹胡子,随口就说了一段故事,果然非常有趣。比老头子讲的还精彩。
“这叫三国演义!”
“老张头,卖弄别卖到我这里来。”老头子压低声音说。这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要是被老张头给抢过去,以后还有哪个愿意听他说?他可是知道这老货的德行的。
而且不说他德行如何,这老货确实肚子里有料,十八九岁就是末朝的举人,相当的优秀。后来不知怎么辗转,成了师范学院的教授,然后也不知道咋回事,也被下放到下面来了。
来的时候没受什么罪,跟其他被批得半死的同行人不一样。
老头子姓朱,他战场上下来的人,看人不用眼睛,直觉告诉他,这瘦瘦小小的据他说是姓张的玩意儿,不好惹。这人蔫坏蔫坏的,朱老头子猜,这下放估计是张老头自己谋划的结果,至于为啥,肯定是为了避风头呗。
现在自己的事被他知道了,要来插一脚,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他才好。问题是孩子们非常喜欢他的故事,就连他自己听着也得趣得紧。跟他干巴巴的叙述风格不一样,非常能打动人。
狗蛋和其他人早把朱老头给遗忘到爪洼国去了,心里被张老头的故事吸引得紧紧的,张老头讲了两回,众人都听不够。朱老头也伸着脖子听,不得不佩服,人家这故事讲得真真有趣得多多了。
直到看管的人过来赶人,狗蛋才带着一众伙伴依依不舍的回家了。看管的人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过看活儿做完了,还超额完成,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这里的人虽说落这里了,按说别说好友了,就是有些老人连子女都不认可,好几年也没见有人来看。
不过这俩个老头子不一样,是有人暗暗打过招呼的,特别是姓朱的老头子,就是性子太硬太直了。臭脾气一个,要不然,可能也离开这里了。
管的人也不敢太压着,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再说他也没必要非得得罪人不是?
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俩个老头每天干活都一块,孩子们过来多少帮了点,就这样他们也轻松很多。
狗蛋比较会来事儿,久久偷偷从嘴里省点吃的给他们带过来,就是要他们多说外面的事给他听。
俩人就疑惑了,你说一个孩子打哪儿来的肉,后来狗蛋说了,自己跑得快,加上家里养的两只土狗特别能干。得了猎物,偷偷藏起来带回家,蒸熟就拿出来。不敢让味道太散出去,要知道粮食很多人没了,你家有肉不是奇怪么?
如今什么不是公家的?好啊,你吃独食是不是?!
刚开始半信半疑,等见识了狗蛋的弹跳力和奔跑的速度就不得不信了。朱老头就感叹,“这是个好兵的苗子。”
“当啥兵?这孩子如果在古代,倒是具备草莽英雄的特质。”其实他最想说的是奸雄,这些日子接触,这孩子机灵有急智。而且最难得的是跟如今大部分人脑子僵化不一样,很难想象这是乡下孩子的反应。
如果不是环境导致那就是有天分了。
“你那些歪理别跟孩子说,明明好好的孩子……。”
“难道要想你一样?哼,自己作死非得嘴硬,受罪能怪谁?低头有时候也是一种策略。”大环境如此,首先保存自己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急着跳出来挑刺那不是撞枪口上么?不办你办谁?没脑子!
张老头说完一句话就丢下朱老头走了,留下瞪着眼睛的他。
几个孩子回到家里,其他人倒没有什么,就大富大贵兄弟俩被揍了一顿,原因是他们把姑姑就丢哪里。结果姑姑骂人骂得口干舌燥,结果没有人给水喝,等大人回家的时候,他姑姑都嗓子都哑了。
过几天就看见大富出门了,据他说他不用再看守他老姑了,因为已经被他爷爷直接送到爷爷看重的婆家里去了。
“你姑姑能同意,不闹啊?”
“哪能不闹啊!不过这婚两年前就订了,几天时间里就把后面的事走了,也不大办。这不爷爷直接让把姑姑送到我小姑父家锁起来了,就是要她死嫁,认定这个姑父了。”
锁着,逼着嫁给男方,直接送到男方家洞房。这得多不待见自家姑娘亲自看上的那个后生啊!宁愿婚事仓促也要断了闺女的外心。
狗蛋觉得大富的爷爷很有张老头故事里人的豪爽,重规矩,也狠得下心。这婚姻大事可以重要也可以简单。
“喏,给你糖果。”
大富很舍不得的从兜里摸出两颗糖果递给狗蛋和汪旋,狗蛋咧着嘴夸他懂事儿。反正狗蛋吧,辈分大,认真算起来,可以把大部分的伙伴叫后辈来着。
汪旋也笑眯眯的,没想到他们还能有糖果啊,这可难得,当时他们还把人家姑姑的门窗都堵的严严实实的呢。
“喏,收起来,等会泡水喝糖水。”这是那种硬糖如果含在嘴里久了,嘴巴的黏膜容易被糖果给伤着了。泡水喝会更好。
汪旋就收起来,大富遗憾的看着糖果消失在汪旋的裤兜里。
“也给大乖小乖一半。”
“干啥给狗吃糖水?”大富很不解,他们家养的狗都是吃剩饭剩汤,有时候忘记喂了,看家里弟弟妹妹拉屎,那狗还去吃了呢。啥叫狗,那就是吃屎的,糖咋能让它吃了呢?
哪里像狗蛋家养狗那么精细,他还看过狗蛋和汪旋给两只狗洗澡,他连自己都没洗得那么勤快,还给狗洗呢!而且经常看俩人抱着狗儿走来走去,搂着睡觉,也不显脏得慌。
“我们家大乖小乖跟你们家狗不一样。”汪旋说着就顺了顺大乖头上的毛发。大乖小乖越来越大,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可跑得贼快,抓老鼠特别厉害。特别懂事,他们说什么能听懂不少,汪旋特别不待见别人不待见他的两只狗。
田里的庄稼开始孕育穗,过不得几天就得抽出来,这时候追肥也成了当务之极,女人们弯腰拔草,男人在后面把烧了的肥灰撒一撒。不过地里的庄稼长得慢,没人管招人恨的野草反而长得快极了。
常常拔了前面没完,后面就又接着长起来了,一年到头没完没了。这野草根系太霸道,不除一除,施下的肥就给野草抢了去,等于白做工,庄稼还是会被压着长不好。所以男人堆粪肥烧粪肥,又苦又累,女人顶着太阳在地里拔草,一点也不轻松。
她们只能用双手去劳作,不敢用锄头,对于长得密的禾苗会伤到它。一天下来腰不是自己的了,手也被割得七横八竖,满满伤口。
没有人知道,农民对于土地的热爱,和渴望后代跳出土地的束缚的期待。
李四一身臭味儿回来,没进家门,直接先去小河沟冲洗一番。狗蛋远远扔了一块用了很久,还剩下鸡蛋那么大的硬肥皂。这是很久以前买的,不常用,珍惜得很。
李四本来不想用,狗蛋二话不说就扔过来让他用,李四咧着嘴笑“哪里就用得,哪里就用得,不碍事,多搓搓就好了。”大不了用河底细沙搓着手脚也能搓干净。
狗蛋也没收回来,只说肥皂不用就坏了,李四才嘿嘿笑着去了。
肥皂哪里会坏?放久了会变得越来越硬,但不影响使用的,要知道买肥皂没有票也买不着呢。
李四痛快的在河里洗了一通,衣服裤子洗了,湿着穿在身上,天气热,回到家太阳一晒就在身上干了,都不需要换什么衣服的。
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一个是没有多少可换洗的衣服,二是浪费洗涤物,这衣服洗得勤坏得也快。基本上干活累了脏了,到河沟里洗澡顺便也把衣服洗了再套身上直穿到干,非常平常的事。
家里粗粮早没了,红薯干也没了,这是狗蛋和汪旋放学时跟别人一起去之前种红薯的地里捞,那里现在还没有翻地。遗留下来的红薯早已发芽,找到这些出土的红薯苗子,就能挖出来红薯。这样的红薯基本都花心了,淀粉剩下很少了,不过这片不小的土地。每天都有不少人走过,他们后面背着竹篓子,一把破刀或者旧的窄铲子挖地。
有时候长出红薯苗,下面不一样有红薯,可能就是一小半,也可能只是根系。
好几天过去,收获也不多了。
好多人家早就粮食吃没了,也不知道怎么过。每天一些老人大部分时间都总在寻找食物上。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