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内阁辅臣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刘宇亮的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毕竟这么不体面的行为被一群甲兵看在眼里,将来传出去也是很丢脸的事情。但比起丢了性命而言,他宁可出乖露丑。
见到这群甲兵是李信所领的三卫军以后,刘宇亮好像一瞬间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李信的双手。
“镇虏侯,你可算来了,快去救皇后和太子!洪承畴他们带着兵往后宫去了!”
“阁老受惊了。”说到此,他巡视了一圈,发现内阁中只有刘宇亮一个人,而平素夜里,内阁应当有两位辅臣共同当值的。“今夜只有阁老一人当值?”
听到李信如此问,刘宇亮才一拍大腿,急道:“还有魏藻徳,他,他被朱纯臣和洪承畴抓了,不知是生是死。”
刘宇亮简单的讲诉了魏藻徳被抓的经过,李信暗叹,魏藻徳其人看起来有点首鼠两端的模样,可今夜表现的还真硬气呢。不过,他并不认为,朱纯臣和洪承畴会当场将魏藻徳处死,毕竟是内阁大学士,还没到斩立决的程度。
安顿了刘宇亮以后,李信寻着洪承畴一干人的足迹穿过了文华殿以及文华殿后面的仁寿宫,直奔景运门而去。
景运门下,突进宫中的乱兵忽然曝出声声欢呼,只见厚重的木门轰然倒塌。至此,通往后宫的阻挡不复存在,洪承畴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而大呼:
“进攻!”
只是堪堪喊出,便有大批的人马从仁寿宫方向冲了过来,惨叫声,饶命声,咒骂声响成一团。
周延儒等人正兴奋间,回头向骚乱处看去,却好像直从巅峰跌落谷底,霎那间浑身冰凉。
“是,是三卫军!”
三卫军的猩红色军旗在初升的朝阳下猎猎生风,所有人面如死灰,仿佛大限将至。
与此同时,下令攻入后宫的洪承畴也发现了这令人绝望的一幕,但他并没有慌乱,反而更加决绝。横竖都是死,不如破罐破摔,冲进宫去,没准还能换来转机也说不定。
“洪阁部,周阁老说来了三卫军……啊……”
一名随从的话还未说完,洪承畴已经手起刀落,大好的一颗头颅登时滚落当场。鲜血溅了周延儒满身满脸,气得他指着洪承畴说不出话来。
“你,你……”
“谣言惑众者杀,那明明是援兵。”
言及于此,洪承畴再次大呼:
“冲进后宫,解救皇后与太子!”
乱兵终是在洪承畴的驱使下冲进了后宫,周延儒、范复粹等人也跟着乱哄哄的鱼贯而入,他们才不相信洪承畴的鬼话,那明显是欺骗士兵们做最后一搏的。
但事已至此,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周延儒已经后悔今日有此行动,如果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尚能安稳了此残生,而今情况,只怕是不能善终了。
乱兵进了景运门,便捉了个不及逃走的宦官,让他带路直奔太子和皇后所在的端静殿而去。
……
周皇后大呼一声“高时明救我”!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高时明在宫中也算是传奇一般的人物,此人一直在三卫军中监军,大有知兵之名,如果有此人在,便有了半数以上的胜算。
“皇后殿下勿忧,奴婢在此,贼人不敢胡作非为!”
高时明表现的从容镇定,立时让端静殿内慌乱的上上下下都安静下来。
“启禀殿下,王承恩与赵兴往天子寝殿而去。奴婢怕他们对天子意图不轨,请允准奴婢带兵入殿,护驾!”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名为护驾,实际上就是去抓王承恩,今夜宫中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变化,都是这个老杂毛在搞鬼,否则怎么可能先自乱了阵脚呢?
惊魂方定的周皇后尚未开腔,一旁的太子拖着刚刚变声的公鸭嗓说道:
“高将军请速往父皇寝殿,擒得此贼!”
周皇后这才陡得惊醒 ,点头道:“太子说的甚对!请高将军速速擒拿王承恩一众党羽,护持天子安全!”
“奴婢谨遵皇后殿下懿旨!”
领命行礼之后,高时明陡得直起了身子,转头对一众亲信太监道:“速往天子寝殿护驾!”
应诺之声顿时响彻端静殿上空。
……
整个天子寝殿已经被团团围住,外面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让殿内的赵兴几近崩溃。
王承恩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坐在朱由检的榻前,无声垂泪。
“哭甚哭?扶,扶朕起来!”
朱由检的舌头很是僵硬,说话含混不清,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努力挣扎着却难以起身。
王承恩赶忙将双手架在了朱由检的腋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他不受控制的身子硬生生扶坐了起来。
不过锦缎棉被掀开了半边之后,朱由检却涨红了脸,咬牙道:
“去,给朕寻条裤子来!”
他一直昏迷瘫痪,大小解不能自理,因此下本身一直是不着寸缕的,也方便宦官内侍伺候清理。尽管后来苏醒了,但要瞒着外人,也只能装作一切都为曾有过变化的模样。
现在,朱由检要起身下床,当然不能光着腚示人啊,毕竟天子还要极要脸面的,也尽管这脸面已经被瘫痪在床的恶疾摧折的所剩无几。
“请王公速速开门,皇后殿下驾到!”
殿门外忽的传来了宦官尖利的喊话。
王承恩伺候朱由检穿裤子的手立时就是一僵,双眼迷茫而又忧惧的看着面前半瘫的天子。
朱由检的脸上也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很显然,他对自己的皇后也存在着深深的芥蒂,甚至于惧怕。
“万岁快快躺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外间都由老奴去应对!”
“住口!”
朱由检突然情绪失控,激动的斥道:
“朕乃天子,何能让一个狗奴才代领责任?去,打开殿门,让皇后进来!”
说话间,朱由检满面通红的指着寝殿的殿门,让王承恩开门。
“万岁不可,如果让皇后知道了……”
不过,王承恩的话还未说完,一直瘫在地上如烂泥一般的赵兴却来了精神,几步来到殿门口,抽出门栓,用力一拉,沉重的殿门缓缓敞开,一缕淡金色的阳光射进了幽暗污秽的天子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