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晴!”
听到女儿的声音, 绷了一路高冷脸的孙不平冲出门, 奔向声源。
他的宝贝闺女, 正迈着小短腿跟在一个少女身后。
孙巧晴一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怔怔地回望过去。
确认是自己女儿后, 孙不平箭步跑过去, 一把抱起她, 彷佛天底间只剩下她一个宝贝。
“爸爸来了!巧晴, 你有没有哪里痛?我立刻带你回家,谁对你动过手, 爸爸杀了他!”
怔忪过后,孙巧晴趴在爸爸怀里,吸了吸鼻子, 哇一声哭出来。
多日的委屈, 饥寒交迫,被栓在猪圈里等待救援,忍住不叫出声, 都将她的精神绷到一个极点。虽然很喜欢念念姐姐, 但她不敢在她面前哭闹,怕她嫌自己烦。
见到爸爸的刹那, 她憋了又憋的情绪终于缺堤爆发,哭声震天, 几乎要响彻整个梅发村, 边哭边诉苦:“他打我, 爸爸,他用刀割我,我被锁在猪圈里,里面好多猪啊,我好怕被猪吃掉……馒头好难吃,我不想吃馒头,我要吃哈根达斯,想吃月饼,想吃酱肉卷……”她抽抽嗒嗒的翻旧帐:“他还亲我脸,我不想被他亲,好恶心!”
每一句哭诉,像心头肉被一刀刀剜下来。
程念侧目,她完全不知道孙巧晴心里藏了那么多委屈。
被绑架,挨打挨刀子,被抽耳光,流一身的血,脸颊被划开口子破了相……
对她来说,都是皮外伤,不值一提的小事。
反倒因为吃掉伪神和一村子的恶念,又收了两只培养好的灵宠胚子,感觉此行不虚,堪称血赚。
孙不平听得脸色越来越沉,沉得吓人:“巧晴乖,待会带爸爸去认人。”
跟上来的张队刚好听到这句话,眉头一跳,待人接物多年的经验让他直觉知道——孙总之前跟他说的‘很冷静’、‘当然不会报复’以及‘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全特么纯属放屁。
孙巧晴用手背擦擦眼泪:“不用呢爸爸,我和姐姐检查过,他们都死了。”
“……啊?”
张队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整顿早餐都吐干净的陆晓薇见到程念,红着眼睛就扑了过去。
在这感人的相认时刻,程念用了零点一秒的时间考虑要不要避开。
半秒后,她反手环住她的腰,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别急,我在呢,手脚齐全,瘦了两斤。你担忧的事情都没发生,我很好。”
唉,又来了一个粘人精。
陆晓薇哭得比孙不平他闺女还惨:“怎么可能没事啊!你一身的血……你手臂和脸都受伤了,天啊,车上有医疗箱,我们上车回家……”
程念好几天没洗澡了。
上山动手,酸菜坛子搭配闷出来的汗,是连血腥味都盖不住的臭,说实话,如果她是陆晓薇,她都不会扑上去抱抱自己。
所以对于陆晓薇一副抱着自己不愿意撒手的样子,程念其实很不能理解。
为什么会心疼她呢?
程念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小事。不过是该回去了,我想洗澡。”
…………
…
在孙不平的强烈要求下,虽然村里出了人命,张队还是决定先组织人员下山,让被拐妇女到条件较好的县城医院接受治疗。
张队挨家挨户的检查,发现每一户人家里都是通体发紫的尸体,以及一个别惊恐地看着来人的妇女,大多被栓在床边,有行动自由的,也瑟缩在不显眼的角落,见外人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抖,脸和衣服脏且破,认不出年龄。只有两个年纪尚轻,只被拐了半年,因为表现良好没遭到毒打,还会主动向穿警服的人求助。
其中一个还记得自己叫尹澄澄。
对那些妇女的反应,尹澄澄给出解答:“大概以为你们是来接手她们的新买家,被转卖的下场更惨。”
其他的她不愿多说,只想联系父母,赶紧回家。
梅发村规模不大,却差不多每户都有被拐来的妇女,从被拐妇女的口供中得知,拐走她们的都是一个叫英哥的人,是梅发村村长的哥哥。而她们的口供,也洗清了程念的杀人嫌疑,只是内容奇怪得不适合往外报。
尹澄澄形容道:“当时那贱人比平常早回来,又想对我动手,发现从外面地上跳进来好多只蟾蜍!它们扑在他身上,他踩死了一些,但被咬了几口就开始惨叫,叫了好久才咽气。”说到最后,她嘴角却露了一点欣慰的笑意,像是在回味他的死状。
有毒的蟾蜍,从山林中涌出来,咬死每一户人,却独独放过这些被拐的妇女?
听上去,太像报应,而且都是精准打击。
家里供着菩萨的张队偷瞄一眼车后座的程念,对上的是一双幽深的乌黑眼瞳,几乎要摄人魂魄,看得他下意识心虚地别开眼。
不对啊,他什么穷凶极恶的恶人没见过,怕一个小姑娘?
少女不算顶尖的漂亮,惟独眼睛长得不一般,眉眼一弯,弯出凉薄的笑意。
迎着她的视线,会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无论是什么谁,在她面前都得重归学生身份,接受训导主任的审视——他不信邪,再次回头,发现她已经闭目假寐。
刚才,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只对视一眼,程念就知道这位警官在想什么。
她由恶念而生,审遍三界,有独特的行事规章,唯我亦唯心。
虽然是妖,但惩戒了太多恶人,在程念状态比较放松,不加以掩饰自己的时候,凡人小妖看见她会有种被审问内心的狼狈。
下山时,程念坐的是孙不平的越野车。
她原本想坐到另一辆较宽敞的车,但孙巧晴哭累后,在她爸衣服上蹭干净眼泪鼻涕,又哒哒哒的迈着小短腿拉着念念大姐姐的手,不愿意走了。爱女失而复得,孙不平一步都不想离开她,于是来了小的送一个大的,后座硬生生挤了四个人,孙巧晴坐她爸腿上,和陆晓薇一人一边的夹着程念。
程念总觉得这个发展不对劲。
她收钱办事,算得明明白白的,这俩怎么就一副占了她便宜还很喜欢她的样子呢?
“姐姐超厉害的,把我从猪圈里救出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被绑得像爸爸你上次带我去阳澄湖吃的那个……”杨巧晴认真思考:“蟹老板!”
“念念当然厉害了,她是我的英雄。”
陆晓薇握紧她的手,语气温柔又坚定。
程念苍白无力的解释:“我不是,我收钱的。”
“这不是钱能说明白的,”陆晓薇不同意,眼圈发红:“要不是因为我,你才不会惹上那么麻烦的人,你是代我受了这灾,十万块根本不够偿还。”想到在警局时念念家人的作派,她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
瞥她一眼,程念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又脑补了万字虐文背景,她淡淡道:“对方下这个狠手,很大程度是因为被我废了命根子,是我做法残忍。我不是免费淌浑水的好人,我收了钱的。”拿钱办事,契约成立后,就要履行承诺,她做过风险预估,被掳只是低估了现代人的科学手段。
“我不管,以后你就是我的恩人。”
程念刚想说话,孙不平便开口:“程小姐,你不用太谦虚了,你救了我女儿的情,我孙不平一定会报。”
闻言,负责开车的保镳忍不住羡慕这个幸运的女孩了。
她可能还不知道,孙家家主的一个人情,而且是救命的人情,有多管用。
说一句千金,都是往便宜了说。
宝物重回怀里的激动心情平伏下来后,孙不平的才开始后怕。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心理预备。
这种落后村子里的人,不会管她有什么来头,买到手就是自己的东西。女儿可能会遭受非人待遇,留下永久性的残疾,无论如何,人活着就好。
自从女儿懂事以来,孙不平就尽量避免需要到其他城市的会议,有什么开视频谈,避无可避的场合,结束后就立刻坐私人飞机回江市,连夜也要赶回来。他每天回家的时候,女儿跟小狗一起到玄关迎接他,那一刻家才有了家的意义和温度。
巧晴才那么小,那么需要他的陪伴。
每次想到她独自一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怕她受冷挨饿,怕坏人嫌她闹腾打她,更怕……
他不敢深想。
堂堂江市孙少的字典里,居然也有‘不敢’两个字。
如今,女儿全须全尾地回来,没留下不可逆的身体创伤或心理阴影,他打从心底感激程念。无论她多年轻,出身多低,他都不会看轻她。
毕竟,她救的是他孙不平的千金,巧晴的安全是无价的。
幸福地玩着姐姐的手手,孙巧晴猛地记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对了,爸爸,我答应要给姐姐十万块做报酬!”
“……”
十、十万?
暗中偷听的保镳差点方向盘打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万块,都不够买孙小姐一根头发的!
孙不平:“太便宜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