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票入场的故宫, 没有丝毫过朝的阴森冷清。
人山, 人海。
“我上次来到人间都没这么多人类的。”
程念感慨。
她活跃人间的时期,医疗条件差,当时已经觉得人类特别能繁衍了,死也是死一大片的,如今一觉醒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能生。大抵是没了天敌,人间仅剩的那点妖魔, 吃人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繁衍,杀人效率可能还没有传染病或者战火高。
“对, 人挺多,”洛北泽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牵紧, 别走散了。”
“”
程念侧过眸子看他。
虽然这里残余的皇权气息会干扰她的判断, 但那么大一只的鲲, 就算隔着整个太和门广场,她也能一眼定位到他的座标。她再垂下视线, 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 倒也不讨厌, 就随他去了。
两人如同来旅游的情侣,随人群往前挪动,一路到了坤宁宫。
很多游客第一次逛故宫的时候,会惊讶于坤宁宫不如想象中的奢侈豪华。实际上, 故宫的设计语言处处展现着皇权, 龙凤宝兽, 云龙作阶的御路若不是背后还跟着一堆游客,平民来到此处,怕是会忍不住为那滔天气势所镇服,不敢在皇宫造次。也可以想象到,受邀进宫的臣子,是会被唯我独尊所折服更加尊崇圣上,或是被扑面而来踩龙作青云路的权欲撩拨的样子。
居于皇宫中轴线后三宫的坤宁宫。
程念走至外墙角落,弯腰垂问一个穿着花衣的女孩“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女孩外表年约七岁,眉心有着一颗朱砂痣,睁着好奇的凤眼看她,诧道“你看得到我你不是人类吗味道倒是人类但又不是很像这些年游客太多了,我鼻子有点不灵。你来这里,却不知道我的名字”她笑了,站起来转了一圈,金色花衣上绣着百鸟,金边闪耀,华丽高贵“我是坤宁,你呢”
“应鳞,”程念往旁一昂下巴“这是我的座骑鲲鹏。”
“我知道它,它经常会飞过这边,好大一只哩。”
坤宁重新坐下来,托着下巴偏脑袋看他,很不讲究。
这也是物灵常有的现象,因为缺少社交,不问日月的戳在原地,一戳上百年,话匣子一打开就特别爱说话,说起来还很直白,而且古金掺半。洛北泽风度翩翩的微笑,并不反驳,座骑也是名份。
坤宁宫建筑初时就奔着皇后所用,可以说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后来改作祭祀场所,吸收天地灵气,更加催生了物灵的成长。虽然外表还是小姑娘,但年纪已经不可考了“那么,应鳞你来这里找我做什么呢”
她好奇地看住客人。
说回正事,程念亦定定神“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下这具身体的血亲。”
皇后是国母,掌管天下内宅妇人。
这种翻家谱的事,只能借坤宁宫的势。
“寻亲啊,”
坤宁很理解地点点头“但我只是一座宫殿,没有那么大的权,要是皇后在世我还可以找她帮忙唔,我能动用的权力顶多是加重你身上的亲缘,给你制造机会碰面。哎,找爹娘的孩子,怪可怜的,我得帮帮她,这样吧”她自说自话好一会,小手往裙子轻轻一点,花衣上的一只小红凤如同被点睛了一样,飞到程念左边肩头。
“这孩子会牵引你的血脉,当找到你亲人的时候,它就会回到我的衣服上。”
程念珍而重之的一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我闻出你是谁了,你身上有我很喜欢的气息”坤灵吸鼻子,抱了她一下“皇后娘娘都很喜欢你。”
所有住过在她身体内的每一任皇后娘娘,都盼着真龙天子的到来。
希望怀上天子血脉。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条留在凡间的龙,会来向她求助。
离开故宫后,程念瞥一眼乖乖立在自己肩上的红毛畜生。
这家伙大概是坤宁用灵力折出的一只缎鸟,不像活物,不怕她,一路四处看着,要不是它还有用,程念其实不太乐意让一只像凤凰的东西粘这么近。
程念“带着这个坐不了地铁啊。”
“你可以骑我。”
洛北泽冲她绽开欢迎的微笑,他还挺喜欢被她的腿夹住的。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程念想起小坤宁最后拉着她说的悄悄话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龙血至为霸道,属于人类的血转眼间会被筛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就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物灵说的转眼间,基本上可以理解为过几年。
“骑着你在城市太抢眼了。”
否决掉他的建议后,程念在小红凤头上虚画一道简单的掩眼咒,转目看到洛北泽颇感遗憾的神色,心想这人当座骑还当出乐趣来了,活了这么多个年头,自从他表白后,便不断向她展现出新奇的一面“找家酒店下榻吧,用你的身份证,我现在都成通辑犯了。”
之前陆晓薇听到她的去向后,提醒了她一句,订酒店会登记身份证,如果她的监护人通过警方未成年人失踪的名义找她,帝都警方很可能会上门来遣送她回江市。
真讲究啊
“我要有浴缸的。听说酒店浴缸不干净,你先去泡一下吧,反正你泡完就算是沼泽也能变干净”她话音未落,原本呆在她肩膀上的小红凤振翅飞起,越过马路,拐进一座小公园。程念抬头看到红绿灯刚由绿转黄转红,恨不得长翅膀跟着飞过去。
红凤落到一个正在下棋的中年男人头上。
“这哪来的鸟儿哟,还飞你头顶了。”
坐他对面,占尽优势的胡子老头笑睨他。
男人正苦恼下一步不知如何下子,被突如其来的鸟打断思路,恼路地想拨走它,但鸟却像在他头上生根了一样,用一种不弄疼他的方式粘着他。看对手闹笑话,胡子老头取笑“我看这鸟红红的,看不出什么名堂,可惜不是喜鹊,喜鹊登高为吉,登你一米九的高个,说不定就帮你赢棋了呢。”
“得,就被您埋汰上了。”
赶不走,男人气馁,懒得管那只破鸟了,低头苦思。
胡子老头催他“赶紧下一盘吧”
“您急啥呢”
“我急着赢,你输当然不着急了。”老头摇扇。
男人眉头深锁,小红凤轻啄他头顶,他慢慢落下一子。
胜势大定,老头下的越发随意,再下一子。
一来二往,过了四回,老头定睛细看局势,咦的一声,跟着认真起来,然而男人却越下越快,激起他的好胜心,竟是被绝地翻盘。老头愣了好一会,诧叫“奇了”
“我看不奇怪,我赢得挺正常的。”
男人得意洋洋,捋了下头顶的雀儿,彷佛知道他抬手不是为赶走它一样,这次它没再灵活闪躲,而是蹭了蹭他的手心。老头睐他“我看是这鸟给你报喜来了你后面下的棋,每一着都精髓奇险,不像你的手笔啊”
“赢棋算什么喜事,咱讲究点,少说也得连赢三把。不过我今天还有事儿,约了我哥嫂吃饭,这雀意头好,它要是不跑,我就带回家养着了,说不定能给我带个更大的喜讯。”
老头斜他一眼“您还挺贪心,家里这么有钱还想中彩票”
“瞅你想的,市侩”
要真能许愿,他想找回他的小侄女。
他和哥哥年龄只相差一年,但别人看了都说他哥外表看上去能当他叔了。
现在下面的人每次拿最新的监控技术给他过目,他都跟看好莱坞大电影似的,感慨科技日新月异之余,每次不由得想象,如果当年有这条件,拐卖他小侄女的人就算出了城,坐上火车,也能给丫找回来
可惜,当年实在是太落后了。
而且发现得太晚,不像是为了钱临时起意的,小侄女的保姆带着她跑路找不回侄女,嫂子从一开始的恨保姆,转而自责,有时怀疑是对保姆太好,有时又反思是否不够好,会不会再提高一点薪资,她就不会跑路。幸好领养回来的侄子听话又孝顺,陪哥嫂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至于保姆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偷走了一个八岁不到的女孩,是纪家上下一个不解之迷。
也是哥嫂面前永远不能提起的伤痛。
大抵是不习惯对外人提起家事,而且不是什么欢喜喜儿,男人将下半句话咽下去,苦笑“不说了,收拾一下走了,我司机在等我。”
老头竖起大拇指“小伙子排场大”
“那可不”
他站起来,头上的雀儿也跟着落到他肩上,他转头看去,发现是只艳红色极漂亮的鸟,品种倒是看不出来,回去可以问问秘书。然而这一望,就望到了一对向这面奔来的年轻男女。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连奔跑也像电影里的画面,赏心悦目。
不过,男人已经过了会盯着漂亮姑娘看的年纪了。
他礼貌地转开视线,少女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叔叔你好,请问你或者你的家人有走丢小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