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实在也想不到,区区一个高泡菜,会遭到府中上下所有人的“敌视”
高泡菜已经进府一个月了,众人都对其熟视无睹,仿佛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这个人似的。
太平公主生气他把自己的“术”给了一个异邦贱妇,好不容易和“薛氏”缓和关系的药娘,也同仇敌忾地不与高泡菜来往,而心算比不过她的李玄玄,最近都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总是对着自己的背影冷哼,南雀倒是想要跟这位据说会腌渍可口泡菜的女人结交一番,结果被药娘给拉走了。
就连钱西园和一干太平秘卫,因为高泡菜的事情被太平公主责罚,又被李南发觉了他们“不忠”的事情,也打蛇随棍上的记恨上了高泡菜。
明面上他们不敢对李南表示愤怒,也对于李南这名记名弟子不敢加害,但是渭南县尊府从上到下,都没有给过高泡菜好脸色。
这样的冷暴力下,就连的高泡菜都十分的惶恐,看着府中的人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她,不由得每天夜里以泪洗面。
都因为她是高丽人,而且竟然学了李南的“术”!
李南也知道这一点,还有唐人骨子里的骄傲的,也对于古人的对于“自家术”有多么敝帚自珍有了个清晰的认识。
就连药娘和南雀都对他轻易将“术”授之有些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自家的,这种“术”也应该传给李玄玄这样的出身名门的女子或者弥彦这种老实孩子。
一个破落户罪妇,她凭什么???
没看到弥彦、李玄玄和武崇敏,为了拜师李南门下,他们吃了多少苦吗,受了多少磨炼吗??
她也配??不怕折了她的寿???
高泡菜虽然没见过“世面”,也是在长安生活过的,在梁九郎家里受尽人情冷暖,从小因为以及异邦人身份受过不少白眼的她,何尝不明白其中情由
就像白池和陈杰伦知道她家做得大但是不知道她家做得怎么大一样,高泡菜虽然知道县尊身份极贵,但是也不知道“贵”到什么程度。
高泡菜在长安住过,想着自己原本的郎君和主人被这位轻易地杀了,就连下邽那个高高在上的“天”——赵家也被他抬手便杀了,就连他家小郎亦是“不幸病死”,她可是偶尔瞥见那位小郎尸身的,绝对不是病死那么简单,反倒像是饿死的??
“莫不是某位刺史之子?”想起传说中,自家国主面对一州刺史也是不敢得罪的模样,刺史之子已经是高泡菜想到的最大的“贵人”了。
高泡菜也明白这些“贵人”不喜自己,她也觉得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一死了之,以全贵人恩义。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不知道,他们偶尔丢出的“恩”太贵重了,贵重到他们这些尘埃的里的野草承受不起。
但是每次听到那些新的“术”,高泡菜就忍不住想要知道后面的东西是什么,虽然那位年纪很小的“师姐”总是冷冰冰地看着自己,想要问又不敢开口,但是能够零星听到一点只言片语,高泡菜就觉得甘之如饴,觉得人世间的快乐莫过于此。
再看看自己的房间,吃的用的,穿的住的,自己甚至还有一名态度冷冰冰的侍女看着侍女身上的服饰比自己阿娘过年时候穿得还好,高泡菜觉得自己哪怕在家当“小姐”的时候,也未曾用过这等物事,在清北私塾学习之时,也未曾遇到这等“世间至理”。
虽然她不过只是这座府邸中的一个“仆人”而已——李南并没有让高泡菜什么都不做,而是给了她一个内院账房的身份,让她好受了不少。
这份惶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天听师姐“无意”中说起恩师就是看重她计算之能的时候,高泡菜第一次觉得有些释然。
原来是看中了自己“计算之能”,当晚高泡菜睡得比往日晚,也比往日香,第二天学习也更加卖力。
只要自己还“有用”,那就是极好的受尽白眼,连侍女都会对其指指点点,院子里的狗都会对自己多叫几声的高泡菜,突然觉得自己焕发了新生,只求自己能够多学些,早点为贵人所用,纾解自己心口的巨大恐慌。
抛开高泡菜这边的惶恐不提,白池和陈杰伦那边的感觉就是绝望了
高泡菜的神秘消失,似乎只有他们俩知道,就连曾经调戏过高泡菜被他们打了的那位清风寨前六当家,也信誓旦旦地说“两位节级怕不是记错也,何曾有一女名为高泡菜??”
整个工地,从上到下,都声称从来没有一个叫做高泡菜的女人出现过,甚至他们往日的同窗,现在他们管着的罪囚,都信誓旦旦地说当日清北私塾没有任何一名女性入学!
就连他们这段时间的决斗,他们都说是他们因为某些工分计算的口角,争执起来,他们还劝,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变成了他们的决斗。
他们不是没有去问过管理女囚的那位“女科长”,结果各自被赏了二十鞭子,那位女科长态度冰冷,表示说尔等狗才怕不是失心疯,罪妇之中哪里有一名名曰高庖彩的女子。
这让白池和陈杰伦有些觉得不真实起来,明明他们不止一次看到过,而且为了高泡菜闹得那么大,怎么到了现在,自己好像是处于一个不真实的幻梦当中,来到了一个没有高泡菜的世界。
到了后来,他们甚至怀疑自己过往的经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两人真的因为一名叫做高泡菜的女子打了私塾先生的儿子,然后逃离了曾经的下邽县??
别说白池,就连陈杰伦这段时日也时不时念起了金刚经,觉得要不就是自己中邪了,要不就是整个世界中邪了。
这种状态让两人有些行为失常,工作差点出错,结果被抓入“噬魂之间”一天之后,两人回来过后就彻底老实了。
两人决斗的热度,也随着一种名为“足球”运动在工地兴起,很快就被人们淡忘了,“工友”嘲笑他们想女人想疯了,为了幻想出的一个女子打生打死,他们也是一笑置之。
但是在无人的深夜里,两人总是辗转反侧,看着房间里的泡菜坛子发呆
就在离他们几十里外的县尊府,高泡菜再灯下奋笔疾书,身边是一摞厚厚的稿纸,服侍她的侍女已经去睡了,诺大的夜只剩下她自己。
夜已深,好不容易解开了二元一次应用题的她,小心翼翼地将稿纸收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低下头,看着桌上的一本金刚经和一枚耳环,她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笑容。
到底该选谁好呢??自己余生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们??
“不错,明日便撤去渭南县外之人”连夜过来巡视了最后一处道路过后,外出十几天,脸上已经多了不少风霜之色的李南站在四月的夜风里,笑得像个孩子。
“诺!”黑暗里有人沉声应答。
踩在完全硬化的路面上,李南看着崭新的渭南县道和城外崭新的官道,只觉得自己总算可以“交卷”了。
李南不知道的是,就在几个时辰前的黄昏时分,长安的城门外,有一队马车已经悄然出城,径直朝着已经多日隔绝消息的渭南县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