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目此刻身在天津。这段时间,他正在做一桩倒卖法币和黄金的生意。
早在1945年9月27日,财政部便公布了《伪中央储蓄银行收换办法》,将法币和伪中储券的兑换率定为1:200。实际上,这一政策的制定,严重动摇了正常的国家经济秩序。当新的货币投放市场,中储券的购买力则被严重高估,而法币的购买力无形中增加数倍。最初,有人从重庆飞往上海,无意间发现,手中的法币竟成了硬通货。在重庆理一次发的费用,在上海高级理发店能理上一年;在重庆只能购买2根油条的法币,竟可以在上海的高档酒楼摆上两桌酒席。
资金自然会向最有利可图的地方流动。重庆的法币纷纷流往上海、南京等地,不少要员与商人勾结,做起了专门兑换法币的买卖。大量法币充盈市场,物价随之飞涨,法币信用开始丧失。沦陷区发生了急剧的通货膨胀。不到8个月,以南京城为例,最基本的生活物资,比如稻米,竟暴涨500倍之多。
法币贬值后,黄金、银元、美钞竞相登场,成了人们赚取利润的最可靠商品。仍旧是那一批人,仍旧按照相同的方式,进行着倒买倒卖的生意。
1948年8月19日,国民通过币改方案,开始在市场上发行金圆券。
金圆券的发行,对于遏制通货膨胀,虽起到微不足道的作用,其后膨胀的反弹,却令人发指。其时贬值速度已不能按早晚市价的不同来考证了。而是要按钟点来计算。比如机关职员领取工资拿到金圆券后,要马上兑换成银元、美钞或黄金,稍有延迟,即要蒙受巨大损失。普通百姓很难兑换到金银,便以抢购东西以作弥补。为此抢购风一浪高过一浪。许多商店的店主,甚而逆天般以推脱自己商品质量不好,来阻止顾客的购买。赔红了眼的顾客却不管那么多,见什么买什么。据说抢购风最盛时,有一苦力从货架上抓起几盒青霉素。店主惊问:是否知道青霉素的用途?那苦力答:管他娘的,反正比钞票值钱就行。还有另外一个笑话:食客去饭店吃饭,先问了面条的价格,等吃完后付费,老板却告知他,这碗面条,已涨到三碗的价格了。食客自然捣乱。那店主说,谁叫你早不付钱,偏要慢吞吞等吃完再付。
这些笑话,都是在飞机上,或行乐时,马天目听“黄金团”成员所讲。这些人由最初零散的个体,到最后组成了这样一支互通有无的团队,大家一同购买机票,相互分享各自掌握的信息,又自己冠名为“黄金团”。他们从倒卖法币开始,先后倒卖过黄金、银元和美钞。从上海、南京、武汉,渐至转移到北方的各大城市。每一次转移,便说明他们先前去过的那个城市,物价已不再平稳,历经了通货膨胀的洗劫。有人打趣说,咱们这个“黄金团”,简直就是“蝗军团”,所过之处,无不哀鸿遍野,赤地千里。也有人聊以说,即便没咱们这些蝗虫,也经不住有这只大蝗虫啊!随着生意阵地的转移,“黄金团”最后莅临了天津。这个时候,这些身体劳困,却数钱数到手软的“黄金团”成员们,已能听到从前线传来的枪炮声了。
在天津,马天目与苏鸿偶然邂逅。
他们是在一场舞会上相遇的。二人借故出来,找一个僻静处说话。提起“平西”的分离,自然唏嘘不已。当听说马天目从重庆过来,苏鸿问马天目:你和你爱人现在在一起吗?
马天目起初不答,后来问:你见过她?
苏鸿便把自己在成都同江韵清偶遇的事讲了一遍。最后不无遗憾说道:你送我的那支钢笔,也算物归原主了。只是无形中给她带来伤害,讹传了你“牺牲”的消息。说到这儿苏鸿不禁俏皮地笑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谁能想到你还活着……活着便好,即便误传一百次,我想她都会庆幸这最后一个结果的。
马天目苦笑起来,淡淡说,我们已不在一起了……
你开什么玩笑!
真的,她嫁了人,就是听说我“牺牲”之后,她嫁给了别人。
苏鸿瞪大眼睛,不由顿足捶胸道:都怪我,怪我多嘴多舌。
马天目说,怎能怪你……
对于马天目此时的身份,苏鸿自然有些疑惑。当问起马天目现在作何工作时,马天目简要介绍了一下“黄金团”的由来。并说,这些人,每做成一笔生意,都要花天酒地挥霍一番。战争给了他们一个大发横财的机会,有人竟祈愿战争不要尽早结束,真应了那副对子——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我只愿我赚到的每一分钱,能变成我们战士枪管里的子弹,尽早结束这场可恶的战争……
苏鸿接话说,快了,离我们胜利的日子已不远了……我也是刚刚调来天津,组织上让我利用家在天津的便利,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迎接解放军攻城……要不,你不要走了吧。留下来,我们一起,来迎接天津的解放。
看着苏鸿殷切的目光,马天目审慎地思虑着什么。
苏鸿问:你忘了当初在平西,你同我说过的话了?
马天目一愣:什么话?
苏鸿已没有了当初的羞涩,看定马天目说,你不是说过,如果当初我们见过面,如果……你是愿意娶我的嘛。
苏鸿的话一目了然。而此时两人的身份,也有着结合在一起的必然。一切似乎水到渠成。想起在平西根据地时,苏鸿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马天目望着她,点了点头。说,我做期货生意这一工作,看来也已行将结束。但应该向组织上请示一下,看有没有另行任务委派给我。我们两人的事,是不是也该和组织征询一下意见,然后再结婚?
苏鸿说,我等你。
还未等马天目离开天津,那封由唐贤平托古老板捎来的信便转交到他的手中。
他去向苏鸿辞行。而他的辞行,只被苏鸿理解为恋人间普通的道别。却不想马天目迟迟疑疑对苏鸿说,苏鸿,我不能同你结婚了,真是对不起。
苏鸿以为马天目像当初互换婚帖一样,在故意羞辱他。柳眉倒竖问:为什么?
马天目一脸沮丧,把信中内容对苏鸿复述一遍。最后不无委屈地说道:一切都是误会,江韵清听到你传给她的消息,这才嫁了人。可现在她所嫁的丈夫,已经死了。更为重要的是,江韵清经受不住这轮番的打击,如今精神失常,寄居在亲戚家中,无人照料。我不能丢下她。无论从道义和情义上讲,我都要把她接回我身边。
苏鸿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一阵阵发虚。只觉得自己运气如此之差,好像在被老天故意捉弄。却不好表示什么,只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堆了笑,嘴里催促道:那你快走吧。以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别笑话我就成。
马天目迟疑着走出门来,觉得实在对不起苏鸿。扭头回望时,见苏鸿倚在门口,偷偷将他打量。一张略施粉黛的脸,已被滂沱泪雨冲得稀里哗啦。
此时的昆明,正是鲜花竞放的季节,位于三节桥靖园新村附近的樱花开得正盛。这是一条相对僻静的马路,街道两旁的二层小楼遥相对应,几乎被绿色“爬山虎”覆盖。每幢楼前置有一块宽敞草坪,漆成白色的半人高栅栏,只做装饰之用。这条街上的住户,大多是昆明军政界的高官。被樱花掩映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色匆匆的路人。除早晚上班时间,可见窗口遮着布帘的小汽车缓缓驶过。街上走着的,大多是出门买菜的佣人,弯腰驼背的花匠。逢到家眷们准备上街闲逛时,必定是前呼后拥的样子;有穿便衣的侍卫跟在身后,抱孩子或提东西的是女佣。而女眷们则会打了阳伞,将自己的脸遮在阴影里。这个季节的昆明虽气候宜人,早晚温差却大。接近中午的光照强烈,而雨说下就下。出门带一把伞,既防晒又防雨,是每次出门前夫人们都要必备的。
这天吃早饭时,江竺清还没有上街的打算。儿子被邻居家的小孩招呼着,撂下饭碗便踢球去了。楼下的草坪上,不时传来他们的欢叫声。唐贤平虽已出差几日,但家里仍旧显得有些烦乱。楼下的某一个房间里,又传出“滴答”的接发电报的声音,并伴有桌椅被挪动的声响。江竺清感到心烦,但这种心烦却使她无处可告。
随着云南警备司令部的撤销,保密局派驻云南站等中央机关自然也跟着一并撤销了。唐贤平本想等来一个离开云南的机会,但毛人凤却指定他继续留在这里。只是要求他把站部组织缩小,把已暴露身份的特务撤走。而暗中,仍要加强对卢汉的监视……为此唐贤平恼恨不已。但又一想,如今时局动荡,即便离开云南,哪里又是稳妥的安身之处?便抱了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把缩编后的特务机关搬到自己家里。二楼除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外,余下留出来让家人居住。他挑选出的几位精干人员住在一楼,当做办公场所。一台小型发报机安置于一间密室,日夜保持同台湾联系。他此时的公开身份,是国防部驻云南区的特派专员。自从那几个还算懂事的年轻人住进来之后,家里显然再没有消停过。有时半夜,还能听到发报机的“滴答”声响。为了不扰乱家人休息,大部分时间,唐贤平一人睡在那间办公室。有时半夜三更会被喊起来,签署命令、开会、布置任务,搅得别人无法安宁。
江竺清一边整理房间,一边向门口张望。见婆婆正坐在走廊里的一把藤椅上,戴着花镜,手拿一本线装书。她的身边站着江韵清,手扶藤椅背,和婆婆靠的很近。外人常把婆婆和江韵清的关系搞混。以为江韵清是婆婆的亲闺女,甚而比江竺清这个做儿媳的,关系还要亲近一层。说起这层关系,江竺清心里竟是有些“嫉妒”的。但嫉妒归嫉妒,江竺清却无时不感激着婆婆。当初在重庆,三姐江宜清要随姐夫撤往台湾,临行前,来找她商量姐姐的事,说着说着便哭了。江竺清也想不出办法,随三姐一起哭。婆婆从门外进来,断然做主说,你二姐就跟咱们过。这合适吗?江竺清泪水涟涟。这有啥不合适的!她是你亲姐,不能看着没人照顾,流落街头吧……我和你娘虽接触时间不长,但情同姐妹。如果你担心贤平有什么想法,就由我来做主,把韵清收做干女儿。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也就自在多了……
楼下,个男孩玩得肆意。白色皮球在脚下滚动,不期然飞出草坪,滚到栅栏外的马路上。男孩们的目光追逐着皮球,发现它被踩在一只脚下。
是一只穿了布鞋的脚。布鞋做工精致,鞋口有一道考究的镶边,显然不是贩夫走卒者脚上的“蔽履”。穿鞋者未穿袜子,裸着脚踝。顺那只脚往上看,见此人下身穿一条黑色裤子,裤管挽起一道。上身穿肥大对襟袄,腋下夹一只黑色公文包。右手捏半块面包。头上戴一顶白色礼帽,帽檐下一副圆框眼镜,使他浓黑眉毛显得硕长。眼泡肿胀。嘴里不停嚼着东西。侧头,目光从帽檐下闪出来,促狭搞怪地看着孩子们。
孩子们一愣,随即开心大叫起来:杨伯伯!
被称作杨伯伯的人把面包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面包屑,嬉笑问道:嘴巴这么甜,是想让我把皮球还给你们吗?
是啊。杨伯伯,快把皮球还给我们吧。
可我听不到啊,你们喊什么?
杨伯伯……孩子们齐声高喊起来。
被称作杨伯伯的人这才开心地笑了。收了右脚,身子后挫,将皮球踢出去。因身子肥胖,动作笨拙,险些跌倒在地,惹得孩子们哄堂大笑。就连坐在阳台上的母亲也笑了。打招呼说,杨先生,您这是上班啊?
杨先生摘下礼帽,冲老太太弯腰:伯母早啊。我上班。
那时间可不早喽。老太太打趣说。
昨晚应酬。睡得晚,起来的也晚,让伯母您笑话。杨先生戴好礼帽,冲阳台上招了招手,挪动着短粗的两腿,匆匆朝前面走去。
江竺清被婆婆的说话声吸引,来到走廊,朝楼下探头看看,问:妈,刚才跟谁说话?
婆婆答:街对过的杨先生。
江竺清“哦”了一声,说,杨杰呀!这个半老头子,最喜欢和小孩子们打趣了。
江竺清看看天色,忽然很想出去转转。转头对江韵清说,姐,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愿不愿去?
江韵清看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婆婆在一旁说,去吧去吧,天气这么好,带你姐姐出去转转吧。
江竺清回屋收拾之际,并未看到由街口走来的一名男子。但江韵清却看到了。
她看着他迟迟疑疑走过来,边走边抬头寻看,似在寻找门牌号码。街道两旁盛放的樱花瞬间消解了周遭的绿色,使江韵清的视野里弥漫起一团红色迷雾。那迷雾空隙处,镶嵌了一尘不染的天蓝。使一朵朵樱花的边缘,烧灼般变得炫白起来,一时间晃花她的眼睛。她屏息看着,身体犹如一泓死寂的湖水,慢慢在心底开始荡漾。
声音瞬间消失。草坪上奔跑的孩子们只是张着嘴巴,听不到他们的喊叫声。白色皮球滚到男子脚边,就连孩子们扒着栅栏,冲男人的叫声她也听不到。
男子对那皮球视而不见。冲孩子们笑笑,开口问:小朋友,这里是靖园新村51号吗?
孩子们显得颇为顽皮,伸手向他指指皮球,意思是让他把皮球踢给他们。男人显得有些迟钝,仍在转头寻看着什么。直到一个男孩要挟他说,喂,先生,把皮球扔过来,我就告诉你这是哪里。
男人脸上一道疤痕牵动,笑容显得有些古怪。他毫无风趣,跛着脚走过去,弯腰捡起皮球,又跛脚走近栅栏,将皮球递到男孩手中。男孩接过皮球,语速极快:你不是找51号吗?还在前面……说完,怪叫一声跑走。
江竺清拿一把伞从屋里出来,恰好听到男人的问话,而男孩奇怪的回答也被她听到了。她有些不解,并未明白男孩是在故意捉弄问路的人。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站在眼前的江韵清——她背对着她。穿一件藏青色旗袍,是在重庆时便经常穿的,几经漂洗,肩背处布质疏松,已绽了线。她曾给她添置过几件衣服,但她似乎沉湎于往事,或是她的心境,无法接受衣服任何的花哨,而总是喜欢穿这一件——她发现她在发抖,从后背传达出来的抖动,竟有着如此之大的感染力,一下便被江竺清看在眼里。那瘦削肩头先是紧缩着,随着呼吸的急促,而后有一个适度的放松,然后再紧缩。微风吹过,她拢在颈后的头发全被弄乱了。
江竺清快步走过去。身子探出栏杆,一只手顺势搭在江韵清手上。这才发现,姐姐的手也在抖。她顾不得看她脸上的表情,而是被楼下背转身子的男人吸引住了,冲他喊了一声。
男人转身,眯眼朝阳台上打量。他最先看到了江竺清,不待露出笑容,便看到站在一旁的江韵清。笑容立马收住,目光变得痴迷起来。乍然闪现的惊喜与错愕间,实在说不清他此刻心里的滋味。
江竺清快步下楼,一惊一乍地招呼着。让草坪里玩耍的孩子们也有些错愕,驻足观望。坐在藤椅里看书的婆婆放下书本,拄着拐杖站起来。从楼下传来的寒暄声中,她已猜出来者是谁。不禁将欣慰的目光投到江韵清脸上。发现江韵清神色古怪。却显然掩饰不住心内的慌乱。起初脸颊通红,而后随着说话声从楼下迫近,脸色又变得苍白难看起来。
马天目的一张脸从楼梯口探出。
在江竺清的介绍下,先是问候了一声老人,目光却始终未离江韵清左右。等大家都将目光投到江韵清身上时,看见马天目慢慢走过去,拉住江韵清一只手,轻轻叫了一声:韵清……
江韵清面朝栏杆,看向楼外。一只手被马天目牵着,这才心有所动。慢慢转身,看马天目一眼。身子又抖了一下。那被牵住的一只手,触上去很凉。轻微抖动能被马天目感知得到。他捕捉到她看他时的那一眼,百感交集中却又极力掩饰着什么。虽稍纵即逝,却完全不是他所期盼的样子。
两夫妻的重逢,竟以这样一种尴尬的方式收场。不禁令江竺清有些着急。她安排马天目和江韵清单独会面。自己去客厅沏茶。一边忙活一边同婆婆嘀咕:我二姐这是怎么了!前几天多好啊,眼瞅着病就好了。怎么这两天,又和以前一样了!
婆婆摇头,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
江竺清送茶到房间,出来时眼泪汪汪。屋内看到的一幕,委实让她难过。那久别重逢的夫妻俩,生分的竟和陌生人没有二致。姐姐缩着身子,坐在床角,眼里流露着惶恐和不安。马天目则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勾着身子,用手揉搓着一张脸,显得很是无奈。出来时她打趣了一句:两口子老不见,是不是有些生分了?马天目苦笑着抬头看她,眼圈微红。
江竺清伏在门口,并未走开。侧耳听屋内动静。期盼相见的场面有所转机。却很快听到江韵清惊慌的叫喊声。她迅速进门。见江韵清两手挥舞,似在抗拒什么。马天目束手无策站在一旁。
江竺清拢住姐姐的身体,使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江韵清伸出一个手指,点住马天目,探头探脑问:这人是谁?
我姐夫呀!难道你不认识了?
江韵清愣了一下,却很快撒泼说,他是坏人!他说要把我带走。竺清,你快救救我。
他不是坏人,是我姐夫。他是专程来接你的。接你回家……
江韵清发出连声尖叫,两手死死钳住江竺清的胳膊。惊惧的目光不时看向马天目,嘴里胡乱说:他是坏人,你赶紧把他赶走,把他赶走……
江竺清把马天目拉到屋外。
屋内安静下来。江韵清似乎清醒的很快。她凝神坐在床边,侧耳倾听走廊上马天目和江竺清的对话。
江竺清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懊丧:姐夫,我姐前几天还好好的,没想到这两天,又犯起了糊涂!
是不是我……我刺激了她?
也许吧……江竺清叹气。
本来,我是想接她走的。先在重庆待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回老家……
唉,姐夫,你就别急着走了。你看她这样子,能走吗?不行就先在我这里住着吧,等脑子清醒了再说。
可我,心里实在放不下呀!她受了那么多苦,也该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她了。
江韵清呆呆听着,眼里忽然涌出泪来。听到走廊上有了响动,迅速调整情绪,恢复到先前那种呆滞的状态。
马天目俯身蹲在她的面前。仰头说,韵清,那我就先告辞了,你要好好养病,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江韵清身子摇晃,害怕似的躲闪。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江竺清,又把目光投向别处。只待马天目抬起宽大手掌,抬手抹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情绪这才变得安定下来。
马天目回头望着江竺清,泪眼凄迷,说,她流泪了,或许心里还是记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