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宥娟擅弹七弦琴,在整条百花街都有名声,早几年开始她爹就常让她为客人弹琴,算是一个娱兴节目,现在已经成了扶家酒馆的金字招牌,稍微有点钱的土老板来这里总会点几首曲子让她弹,更有人不叫姑娘只听曲子,给的赏钱还不低。
扶老板听张风点名让自己的女儿弹曲子,也没多想,只道:“平常娟子免费为你们这帮小崽子们弹得还少?偏要来这里听收钱的曲子。你既然钱多得没地方花,那就去包厢里候着吧。”
说罢,扶老板喊来了一个跑堂的,吩咐两句,跑堂的即刻把张风领到楼上的一间包厢坐下。张风叫了五样小菜,两壶青萝酒,在那里安心等扶宥娟。
他怕把菜夹散之后扶宥娟过来会嫌弃,便没动筷子,只默默喝着酒。
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过了多久,两壶酒都见底了,扶宥娟一直没有来,那时天色已经黑得彻底,窗外有几点星光,几声虫鸣,让包厢里更显得安静沉闷。
张风百无聊奈,又叫了两壶酒,喝光一壶以后,扶宥娟总算来了。
他已经喝得晕晕乎乎,见了扶宥娟,只是傻愣愣地笑,不说话。
扶宥娟抱着七弦琴在他对面坐下,恼火地说道:“白脸,你现在真是能耐了,竟跑来这里消遣老娘。说吧,你要听什么曲子,赶紧把你口袋里的钱花光,然后给我滚蛋。”
张风含含糊糊地说道:“娟子,我不听曲子,就想跟你说几句话。”
扶宥娟怔了怔,没好气地说道:“你有话就直说吧,别在这里逗圈子。”张风指着桌上的菜,殷勤地道:“这豆子花、星目鱼、里子肉、木莲羹、枯松仔都是给你点的,我知道你最爱吃这些菜。你先吃吧,我的话不急着讲。”
扶宥娟这才有了笑脸,放下七弦琴,拿起筷子,“算你有些良心,我弹了一晚上琴,累都累死了,正要去吃饭,我爹却说你还在等我弹曲子,可真把我气坏了。”
那些菜早就冷了,但她没怎么在意,埋下头一阵狼吞虎咽,等到吃得满意了,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在痴笑的张风,骂道:“死白脸,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刚才要跟我讲什么话,快说了吧。”
张风呵呵笑道:“娟子,你长得真好看。”这话并不违心,扶宥娟虽然没有女将军好看,但也算是断崖城里一个长得出众的姑娘了,她比女将军小一岁,但个子跟女将军一般高,胸脯比女将军还要饱满,张风刚才一个人喝酒时,脑袋里老想着她的胸脯。
扶宥娟不知道他的心思,毫不谦虚地道:“还用得着你说吗?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我看你真是闲得慌。”
张风默然片刻,忽道:“胖子已经跟他的侍女睡过觉了。”
扶宥娟白了他一眼,“那又怎样?”
看起来对此事完全不上心,连议论的兴味也没有。
张风接着道:“将军跟连城这几天也该要一块儿睡觉了。”扶宥娟这下倒愣住了,一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那个浪货终于忍不住了吗?可怜连城多好的一个男娃,就要被那个浪货给祸害了。”
跟着,她微微提高了嗓门,“那又怎样呢?关我什么事?”
张风咬一咬牙,道出了最终的心理话:“娟子,咱俩个也一块儿睡一觉吧。”这样的话他之前也对扶宥娟讲过,并且还是当着伙伴们的面说的,但那时只是玩笑。
此时二人独处,再提这话,意味已经不一样。
扶宥娟听了没像上回那样痴笑,却板起脸,厉声喝道:“死白脸,你当老娘是卖皮肉的呀?你在这里花钱喝顿酒,就想老娘侍候你睡觉,想得倒真美!”
张风急道:“娟子,你别气,我对你是真心的,只要你跟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什么活都不用你做,我好吃好喝每天伺候你,不让你受丁点儿委屈。”
他这话说得倒是挺诚恳,但扶宥娟听着却别扭极了,愣了片该,忽然醒悟了什么似的,呵呵直笑,“白脸,你这是想老婆了,才多大个人呀,就开始惦记讨老婆的事了,你脸皮真是厚得可以,也没带个长辈跟着,就一个人到我这里提亲来了。”
张风被她这样一笑,倒不好意思了,难为情地垂下头。
扶宥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生怜意,语重心长地道:“白脸,你去外界治治这身病吧。说实在的,你要不是这脸白得太吓人,长得未必比连城差。等你把身上的病治好了,再来跟我提这事,那时我倒可以考虑考虑跟你好。”
张风心里一阵茫然,悲哀地说道:“天下这么大,我在外界无亲无故,连个投靠的人都没有,真去了外界,能不能活下来都没数,哪里还顾得上治病?何况我这病是天生的,根本没得治。”
扶宥娟说道:“那你就留在断崖城,跟你爹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吧。”
张风受了刺激,心一横,凛然说道:“娟子,就依你的,今年我就跟商家走夫去外界,访访名医,一定治好了病回来娶你。”
扶宥娟笑道:“既然如此,我免费弹首曲子为你壮行,不收你钱。”
她从地上拿起七弦琴,纤手一扬,乐声响起,只弹了几个音节,脸张风就听出那是一曲空欢喜,是扶宥娟最爱弹的曲子。
曲中有苍桑的悲意,张风被撩动心思,患得患失,不等曲终就开口打断:“娟子,如果我过几年治好病回来,你已经嫁人了,那我就真是空欢喜一场了。”
扶宥娟弹完了曲子,对张风莞尔一笑:“就算我嫁了人,偷偷跟你睡一觉总是可以的。如果我成了卖肉的姑娘,那就免费跟你睡,不收你钱。总之,这个便宜你占定了,绝不会让你空欢喜一场。”
说罢,她站起来,柔声劝道:“白脸,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随即抱着七弦琴离开了那儿。
张风怅然若失,发了一阵呆,踉踉跄跄地下楼结帐,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子,出门时与人迎面相撞,险些摔倒。
那人扶住他,看清他的样子,又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笑骂道:“臭小子,你可比你光头叔有出息,才这个年纪就开始到这种地方叫姑娘寻开心了。”
扶老板听见这话,忙跑出店门解释误会:“商管事说笑话了,这小子还没到十六岁,我哪敢安排姑娘陪他。”
张风扶着光头叔的胳膊,稳住身子,“光头叔,我有要紧的事求你,你能不能忍耐一会儿,过些时候再来这里消遣?”
光头叔笑道:“说得倒好像你光头叔是个心急火燎的小伙子似的,有什么话就直接讲吧,我听着呢。”
张风拉着光头叔走在百花街,吹了会风,略略清醒了些,说道:“我去年让你帮忙打听外界有没有能治血气毛病的神医,今年你到断崖城来,我没急着问结果,那是因为我确实没抱大的指望,身上这先天之症,应该是很难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