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安和小姐妹宁宁走到操场上的时候,顾承泽也检录完,蹲在跑道上准备了。
顾承泽的人缘不差,在新的环境里,没有了过往的事情的纠缠,再加上帅气的外表和出色的成绩,除了平日里不是很爱说话,没什么缺点。
殷珏那边很夸张的拉了个横幅,上面写了个顾承泽加油。这个女孩子张扬又外放,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能够把喜欢表达的淋漓尽致,众所周知。
苡安前些天就是因为这个在气闷。她可以对顾承泽直接,但那都是建立在他喜欢她的基础上。现在还是初中,她觉得不应该早恋,可殷珏这样热情的女孩子,她又担心顾承泽会心动。
他的情绪内敛,是最会被这样的人吸引的。
这让她刚刚压下去的惆怅情绪又再次被吊了起来,直到宁宁吃痛,喊了一声,“安安,你掐我干嘛呀!”这才把苡安的情绪给拉扯了回来,忙给宁宁道歉,“对不起!”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苡安把视线收回来,在空中与顾承泽不期而遇的撞上。
他对着她弯了弯唇,下一秒,枪声响起,跑步开始了!
苡安嘴边的那句“加油啊”还来不及说出,他已经冲了出去,身边一阵骚乱,女生们尖叫着开始陪跑,苡安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跑过弯道,平缓的超过了两个人。
“顾承泽跑起来也好帅啊!”
“珏姐你好有眼光!”
身边,殷珏的小姐妹的彩虹屁短暂的吸引了一下苡安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块张扬的横幅上去,宁宁趴在苡安耳边小声的吐槽:“好俗啊,班草才不会喜欢她的。我听说她和班草告白,班草压根不搭理她呢。”
宁宁喜欢叫顾承泽班草,她知道苡安和顾承泽一路小升初上来,感情很好的,总是莫名其妙的给苡安加油:“安安!坚守住啊!竹马一定能干翻天降的!”
苡安倒是没宁宁想的那么理所当然,怕宁宁说这话被人听到,拉着宁宁走到一边,“被说这个了,咱们看比赛吧。”
顾承泽顺利的拿到一千五百米的第一名。
学校发了个本子当纪念,厚厚的一本,很适合当日记本。
他把本子递给她,表情有点不自在,“送你。”
“这么好啊。”苡安接过来,这两天吃醋吃的有点多,就想听顾总说点好听的,她把洗好的校服还给他,一边问他:“为什么送我啊?”
“你不是喜欢写日记么。”他心虚的别开眼,余光瞥见她唇边全是笑,忽的转过脸来,很认真的看她:“以后都写这上面。”
是个陈述句,带着一点点小小的霸道。
噢哟,她好喜欢他的霸道啊。
苡安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她之前都是拿着学校发的那种本子在写,四四方方的薄薄线装本,黄色的内页,封面上还印着学校的大门照片。
她抱着那本本子,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觉得高兴。翻开第一页,让顾承泽写名字。
“快,写你的名字。”
顾承泽不解的看她,“干嘛。”
“你写就是了!”她催促他快点,看他认认真真的写完自己的名字又说,“再写:于200x年x月x日,赠送给陈苡安。”
他停着笔,“傻。”
“快点啦!这是你送我的!当然要写上去啊!”苡安又催他,一边打开抽屉,去找自己那些花花绿绿的水彩笔,自然就没看到,在她这句话说完以后,顾承泽唇边露出浅浅笑意。
苡安找好笔后,顾承泽也写好了。他的字很好看,果然字如其人是不假的。她抱着本子,在空白的扉页上画画。
她略略歪着脑袋,很认真的在勾画顾承泽冲刺的那一刻的场景。苡安画画不太行,线条走的七扭八歪的,甚至那个男人,如果她不说是顾承泽,谁也看不出来——说了也看不出来,画的实在太糟糕了。
顾承泽个子比她高,两人又是同桌,自然把她的画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唇边的笑意更盛,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盛夏喝的第一口冰可乐,满足又爽快,在此之上,还有丝丝的小窃喜,一如当初她塞进他嘴里那颗大白兔奶糖,泛着甜意。
苡安勾勒完线稿,拿水彩笔涂,水彩笔的颜料都是会比较艳丽的,她满意的上完色,自己还挺满足,显摆的往顾承泽面前一放,“怎么样?”
满脸写着“你快夸我我是不是很牛逼”。
他拿着笔,作势要在本子上写什么,苡安“欸欸”的叫了两声,以为他要给她打分,她虽然带着自我滤镜,但也知道自己画的约莫是不那么好看的,捂着眼睛说:“你不能打0分喔!”
顾承泽说:“画的很好看,打一百分。”
她这才放心的放下手,凑过去看,可他并没有给她打分,而是在背景里,操场内圈的草坪上,画了个女孩子。
短短数笔,就勾勒出一个精准的轮廓。
他画画很好的,她一直都知道。
他画了一个在为他加油的她,唇微张,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像是在喊加油。
画完,他递回给她,“多少分?”
苡安羞的没眼看他,又悸动又兴奋,红着脸弱弱的回他:“一百零一分。”
他只能比她优秀一点点,不然她会追不上他的!
他就笑,笑声清浅爽朗,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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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楚在苡安初三那年,忽然就倒下了,不治之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除了躺在病房里靠着高昂费用的仪器和药物续命,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苡安早早的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接受。
陈冬升停了工,每天留在病房里照看倪楚,也给苡安请了假,苡安得以在病床前照顾。
倪楚埋怨陈冬升,“安安还要学习的,马上就中考了,你怎么把她喊来了,影响学习。”
她本是想要瞒着苡安,孩子还那么小,哪里承受的了这些。陈冬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考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你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为了她你也得好起来。”
倪楚病了以后,人很虚弱,说两句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回握陈冬升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你是一个称职的老公,也是一个称职的爸爸。”
苡安坐在屋外听着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泣不成声。
这十五年来,倪楚对她很好,她也都有在明里暗里的暗示倪楚,多运动,强身健体,希望能够减少病痛。可该来的一切还是发生了,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这十五年来倪楚对她的好一一在眼前浮现。
她什么都没法做,只能擦干眼泪,强撑着笑脸进屋。
让她请假过来,倪楚已经负罪感深重了,她不能继续给倪楚加上悲观的情绪。
晚上苡安陪在医院里,陈冬升回家筹钱,她搂抱着倪楚,她那么美丽的妈妈,现在瘦的如同一把柴火。苡安给她说学校里的事情,还有一些以前没来得及说的趣事,后来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有个喜欢的男生,苡安说的毫无头绪,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也不知道有的部分讲重复了没有。
倪楚听后,说她想起了顾何如。
这是她第一次在苡安面前提她的生父,她笑着说,自己当时和顾何如也是这么美好的,但这段记忆好短暂,也变得很渺远,倪楚每说一个字,都疼的要命,可她还是要坚持说。
她这一生,爱恨都给了顾何如。能遇到陈冬升,已经是幸运。
她眼底有了愧疚,嘱咐苡安以后好好孝敬陈冬升。
苡安含着泪拼命点头。
一周后,倪楚病逝。
药物费用实在太昂贵,在陈冬升决定卖房的第二天,倪楚趁着他入睡的时候拔掉了氧气罩,留下遗言,与世长辞。
她不要陈冬升卖房。
希望陈冬升和苡安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倪楚走了,陈冬升彻底崩溃,终日不见人影。
苡安还是在邻居奶奶的帮助下,把丧事办了,葬礼那天下了大雨,她抱着倪楚的遗照泣不成声,顾承泽给她撑着伞,唇线抿的死死的,他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可也知道,在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是空白的。
等倪楚下葬,一切仪式举行完,苡安转过身,差点腿软,顾承泽扶了她一把。
她像是面条一样瘫在他怀里,泪如雨下,颤抖的厉害。
她搂抱着他,声音落在风声和雨声里,轻微缥缈:“顾承泽,我没有妈妈了。”
“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
她说的很轻很轻,但顾承泽听到了。
男生扶着她的手用了用力,搂紧了她。
等办完倪楚的丧事之后,陈冬升的人生的信念感崩塌,开始终日买醉。
他辞了工作,拿多年积蓄换回了一箱又一箱的酒,每日眼皮子都半耷拉着,脸上带着醉意。
在那个迷幻的梦里,她完完全全的属于他,身心都是,她对着他软软的撒娇,会因为他吃醋,他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淌下泪来。
“倪楚啊。”
陈冬升一辈子的追求就是倪楚,对苡安好,也就是因为倪楚爱她,所以才对她好,是一种爱屋及乌的心理。现在倪楚走了,他自顾不暇,也顾不到苡安,每日醉生梦死。
苡安艰难的日子也就此到来,她早有准备,这些年攒起来的小金库也有几百块,那时候帝都的房价还没有那么贵,她选择了一个老小区,物业设施差了些,但胜在安全,价格也低廉,每周定时回家去给陈冬升打扫一下卫生,给他做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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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安上高中后,追求者更多了。她渐渐长开,个子拔高,五官更是精致的无可挑剔。
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花样,情书,零食收到手软,拒绝都拒绝不掉,也不能有所回应,怕男生们错以为是机会,只能冷漠的处理。
顾承泽学理科,她为了追随顾承泽的脚步,也报了理科。她是文科生,理科简直一塌糊涂,那些要了命的公式和定理简直让人为难,最要命的是两个人还分在了不同的班。
到了高中,早恋的人越来越多。苡安没和顾承泽在同一个班,心里无比惆怅,眼看着给他送情书的女生越来越多,总有一种自己小心翼翼呵护到大的白菜让人给拱了的心理。
还有黑板上蝌蚪一样的听不懂的公式,她托着下巴,更重的叹了一口气。
班里还有个女生也生的相貌出众,两人一入学就被选为了三班的两大班花,但最后男生们一致认为苡安难以接触一些,造成的神秘感更盛,堪堪胜出。那女生气到爆炸,在班里公开表示自己讨厌苡安,所有和苡安走的近的人都不要去和她说话了。
她视苡安为眼中钉,是高中三年都会敌对的劲敌,可苡安压根不把她放在心上,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也没有因为她的极端讨厌就讨厌她,苡安看她的眼神就是很普通的同学眼神,或者像是个路人。这让那女生更加气恼不已。
这天发作业本,干脆把苡安的作业本给偷摸的丢楼底下的大垃圾桶里了。
苡安没被发到自己的作业本,一下午都在班里找,她长得好看,又是第一次主动和男生们搭话,虽然就是礼貌的询问有没有看到过自己的作业本。男生都愿意回她,有热心的,还帮着她一起找。
苡安一直找到放学,都没找到自己的本子。顾承泽收拾好东西,站在走廊里等她出来,苡安实在找的心累,想着干脆再去买一本好了,和他一起往校门口走。
校门口,有人把摩托车的引擎拧的震天响。是隔壁职高的人,更确切来说,是何止那帮人。
何止大她一岁,又因为她跳了级的缘故,今年她高二,何止高一。
她跳了两级,没想到还能再碰到何止。
苡安听班里女生描述过,言辞里虽然透着鄙视,可语气里又多了几分向往。
那些男孩很酷。
苡安这一回是肯定不可能和何止再有牵扯的,很自然的和顾承泽走到校门口,和他分别。
顾承泽给了她一沓资料,过几天要月考了,他担心她跟不上,给她整理了一份:“有不懂的来问我。”
苡安当然不和他客气的,有点撒娇的意味在,“我全都不懂,你给我讲讲吧。理科真的好难哦!”
顾承泽拿她没辙,看了一眼腕表,正想说可以,忽的,听见有一个男声突兀的插了进来:“陈苡安?”
两人齐齐往那个说话的人的方向看去。
苡安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何止。
何止坐在摩托车上,笑的有点痞,手里拿着苡安找了一下午的作业本轻轻地晃,见苡安转过脸,他“啧”了一声,跳下车来,毫不吝啬的赞美她,“你很漂亮啊。”
何止的那群小弟就跟着起哄,摩托车马达轰隆隆的响,像是在壮势。
“好学生啊,你做我女朋友,我把作业本还给你怎么样。”何止这一年确实很好看,长相偏锐利,整个人充满了侵略感。
苡安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身边的顾承泽肌肉紧绷了起来。
苡安不想和何止再扯上关系了,也不想惹事,拉着顾承泽掉头就走,“不用了。”
“作业本也不要了啊?”何止在她身后喊。
苡安用沉默回应他。
两人走了两步,何止的小弟对顾承泽说:“喂,你有没有眼力见啊。这种时候你应该滚开,你知道吗?”
迎接他的是狠厉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