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霞被问得呆了一下,转瞬又抹开雍容的笑,“我是锐清的母亲。”
“母亲”顾卓立转回去看乌锐清小乌总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日常那副平和淡漠的样子,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极深的抗拒。顾卓立没见过他这样,但他能感受到那种反感。
乌锐清平静地拿起旁边的气泡酒啜了一口,男人下意识皱眉,心想这老女人太有毒了吧,把小乌总恶心得都开始喝酒了。
王雪霞笑着“顾董真没听过我锐清没和你提过我们家吗”
顾卓立回头看着她,张张嘴,“哦。”
他咽口吐沫,又确认道“你真是小乌总的妈”
王雪霞笑容僵了僵,“是的。”
顾卓立“”
男人的脸上分明写着一行大字老子信了你的邪。
王雪霞没料到会遭遇这么艰难的社交处境,正犹豫着怎么破冰,顾卓立又说,“方便的话可以留名片给我,我想和小乌总说几句话。”
王雪霞沉默,眼中的愤怒难以遮掩,片刻后她牵强地笑笑,“顾董玩笑了,女眷参宴哪有带名片的,之后有机会我们再联系。”
顾卓立闻言仿佛如释重负,终于表现出传言中的优雅圆滑,“那我不送您了。”
他体贴地往旁边闪了闪身,确保女人能以最快速度、毫无阻碍地从他和乌锐清身边离开。
等人走远了,男人拖长声音“噫”了一声,感慨,“你弟长得和你不像,你妈长得和你也不像啊。”
乌锐清沉默,男人一副心很大的样子,接着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爸,你爸和你长得也没多像啊乖乖,真有那种乌鸦变凤凰的基因突变啊太牛叉了吧。”
乌锐清看他一脸浮夸,虽然无奈但却终于发自内心地勾了勾唇角,“你在哪见过他”
男人耿直道“豪门八卦营销号发的软文,八一八那些iao出过事的豪门家主。”
“”乌锐清嘴角抽了两下,终于没忍住,垂眸笑了起来。
如同一抹温柔的阳光努力拱开乌云,终于透下人间。
男人看着他,脸上的浮夸戏谑也褪去,眉眼不经意地温柔下来,拿起一杯红酒,转身饮尽。
酒液的厚薄甜涩流淌过喉咙,他喉结动了动,低问道“不喜欢家里”
乌锐清无言了好一会,又“嗯”了一声。
顾卓立笑,晃了晃高脚杯底残余的半寸红色,风轻云淡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厌家就厌家呗,还喝酒,喝什么酒喝酒,喝茶。”他说着,抬手捏住乌锐清手中的酒杯,柔和却又不容反抗地将那杯酒换下,转身从珐琅水壶中倒了一杯红茶捧过去。
他叹息一声,“只有没长大的小孩才会借酒浇愁,成年人喝酒只为庆祝。”
乌锐清听了这话,心跳不经意地仿佛空了半拍,注视着他,低声道“你和绝大多数人说的相反。”
男人低头一笑,用呢喃的声音自语“那是因为大多数人不长记性,酒是助兴物,借酒浇愁永远只会愁更愁。”
乌锐清走近一步,“什么”
“没什么。”顾卓立抬头,脸上又挂了那副懒洋洋的笑意,说道“厌家很酷啊,追星也酷,你这种人在我们东北就是做大哥的料。”
乌锐清被他逗笑了,“乱说什么呢”
“没乱说。”
男人放下酒杯,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我昨天看你似乎有意结交胡桃基金的人吴广海为人其实不算厚道,实权也不重,看那边摆白色绣球花的那张酒台,没戴领带的才是今天这个局上胡桃基金最厉害的大佬,叫老田。”
乌锐清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看了一眼。顾卓立说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男人,乌锐清之前搜集过胡桃所有高层和董事的资料,却对那张面孔毫无印象。
男人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淡淡道“大佬闷声发财而已,查不到很正常。”
乌锐清点头,偏过头来看着他,“所以你董事会上呵欠连天,背后却门路四通八达,是么。”
男人笑着打了个哈哈,“不不不,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是肉多多的创始人。肉多多,一款伟大的产品,你不也是吃我家的肠长大的么。”
乌锐清平静道“那老田呢,也是吃你家的肠长大的”
“非也。”男人厚着脸皮,“他是吃我家肠变老的。你看他那张年轻的老脸,红光满面,都是拜我那伟大的配方所赐,啧。”
“”
所谓伟大的配方,就是加了点大蒜的辣椒油。
乌锐清懒得配合他,转身却往另一个方向走。顾卓立快走两步跟过去,“不去聊聊我和老田一起做过足底,正好给你推荐啊。”
乌锐清无力,“你能约人做点高雅的事吗”
男人一脸纯真,“能啊,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办什么样的事。你看我天天晚上去你家,喝茶追星,高雅吗”
有毛病。
乌锐清在心里骂了一句,转瞬却又憋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就像长在他笑点上,认识以来,他无意识笑起来的次数几乎比过往十八年都要多。
沙龙分享会分了好几拨,乌锐清旁听为主,前前后后旁观了三桌,男人就像跟屁虫一样在他身边粘着。乌锐清仔细倾听时他就低头偷偷打哈欠,乌锐清偶尔和别人交流,他就强打精神配合点头,装出一副很融入的样子。
分享会后的小型晚餐,乌锐清刚选了一张位置清静的桌子坐下,王雪霞就扭着高跟鞋过来了。女人一拂披肩,正要在他对面落座,顾卓立忽然说道“乌太,不好意思,我朋友坐那。”
王雪霞顿了顿,往旁边挪了两个位置,屁股刚悬空,男人又笑,“不好意思哦,我另一个朋友坐那。”
王雪霞看了他两秒,连客套的笑都省了,冷声问道“那另一边呢”
男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也有朋友坐。”
王雪霞冷笑,“顾董一整下午没和别人聊过天,认识的朋友倒不少。”
顾卓立真挚地说道“您真关心我,谢谢。我也很无奈的,摆着臭脸依旧阻止不了大家上赶着想递名片的心,哎呀,太受欢迎了也愁啊。”
“”王雪霞转身扭步就走,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顾卓立看她走远了才啧了两声,“老女人真没眼色,难怪她老公登上了那种文章。”
他一回身,仿佛看不见乌锐清眼中的无奈,兴致勃勃道“小乌总,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呀”
乌锐清说“明天。”
“啊”男人的神色有些失望,“回去那么快干什么啊,我还没带你玩点刺激的呢。那什么,明天我想约刚才那老田蹦迪,你来吗”
“”乌锐清沉默着扭头看了眼隔壁桌的大佬,低声道“他都那个岁数了,还蹦迪”
“那怎么了”男人挑眉,“老年dis,没听说过”
乌锐清诚实摇头,片刻后又低声道“为我做人情么。”
“不为。”男人笑,“我就是好久没蹦老年dis了,脚痒痒。去么去么,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那我回头脚痒痒你给我治吗”
乌锐清“”
回到酒店。洗过澡出来,乌锐清吩咐cy把机票改签,然后给男人发了一条委婉道谢的信息。
顾卓立回得很快,你睡了吗
乌锐清还没,要处理一些公司邮件。你呢
顾卓立我也没,在追星。
提到追星乌锐清就觉得心烦,那个大粉的号还没救过来,数据组分出一百多人每天互动也没用。
这条发过去,对方半天没回复。乌锐清以为他在查看那个账号的情况,于是又发了一条那个也被封号的对家大粉好像也没救回来。
过了五分钟,那边终于慢吞吞地回复了。
男人的字里行间中仿佛藏着一种隐秘的高深,劝劝咱家人歇菜吧,像我,早都放弃和廖旷群山互动了,没用。
乌锐清挑了下眉怎么说
顾卓立这个账号被下了死手,扩散的不完全是带颜色的东西,肯定还有大量嘲讽时政的文字。你以为道德值那么好刷负呢一般人跌破四十就被封了,零以下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乌锐清那这个号就彻底死了么
顾卓立除非他家微博有人
乌锐清愣了愣,对着最后那句回复沉思了许久。
找微博要个人情这条路他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不值得,而且他不想暴露给任何人关于自己和“廖旷群山”的联系。
但顾卓立随口一提,却突然给了他另一个思路。
如果没记错,对家那个喷子似乎得意洋洋地说过,“老子有的是门路找回账号。”
关键词,门路。
乌锐清对着空气思忖良久,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深沉的意味。他戳开那个加密通道,飞快打字。
廖旷群山在吗
对方回得很快,仿佛每天都长在网上找你爹干什么
廖旷群山天天自称是爹,你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你把账号赎回来啊
狍子今天糊了吗呵呵,老子最近出差好么。赎回与否是早晚的事,就是因为能够随心所欲才不着急
廖旷群山哦微博你家开的
狍子今天糊了吗不是我家开的,胜似我家开的,嫉妒么
乌锐清对着屏幕了然地笑,眉眼间浮现一丝老道。他顿了片刻,学着那人贱兮兮的口吻一字一字敲下键盘。
廖旷群山哇,超级嫉妒呢。
对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你不会好好说话吃chun药了呕。
乌锐清玩味一笑,扣上了电脑。
他按下控制窗帘的按钮,看着夜色在两瓣窗帘间缓缓变窄消失,轻声道“要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