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挞不野率军离开宁江郊。此阵大败,使辽中先锋军元气大伤,虽然先锋军中众将士均忠心于耶律章勃与萧英杰,但也不除此时已军心惶惶。
萧合木率部近千人马与萧挞不野会师,移烈的这把火烧死的多数是外营守卫的士兵,而主将营区内的精锐力量尚存,当然现在折军复仇已是不可能了。
萧合木上报此战伤亡,数目颇大,萧挞不野亦咬牙切齿,誓报此仇,回首望去,众将士多已带伤,灰头土脸,但毕竟是训练有素,尽管打了败仗,士兵们将那象征着契丹精神的狼图腾保护得完好无损,虽无衣甲,但依持利器,严整有威。
看到这一幕,萧挞不野眼眶内闪烁着涌涌泪花,仰天长叹道:“实有负元帅之托呀!”
士兵们跟随着众将向中州而去,行至北陶郊外的一座山谷之时,忽来寒风又遇大雨,辽军衣装单薄,其苦何可胜言?
又是某日的一天夜里。
辽中军主帅大营帐内。
萧英杰衣着狼图长袍,站在营帐的窗口前,双手后背,抬首望着这明亮的夜空,美丽的银河破天而过,满月高悬,这幽静深邃的天幕,镶嵌着点点繁星。
深夜,是一个迷乱人思绪的时段。
耶律尚达手端着一杯热茶来到他身后,轻语道:“元帅,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萧英杰回过神来,表情依然是那般冷漠,转身接过茶杯,触到杯底的那一刻,一阵暖意涌上心头,眉头微皱,好似在思考什么,仅仅一会儿,轻道:“有什么要向我禀报的吗?”一边说一边提起茶杯盖,一阵浓浓的茶烟迎面扑来,碧液的茶水透着淡淡的清香,绕人鼻头。水温有些高,萧英杰喝茶时十分小心。
耶律尚达深吸口气,“元帅,宁江失守了!”他真的想了好久,却也不知该如何禀报。算了,还是如实说吧。
萧英杰听后突然愣住,仅仅一会儿也平静了下来,继续小心的喝下一口茶,他…似乎在掩饰什么…宁江的失守无疑给了他重棒一击!
萧英杰再次转过身看向夜空,其实这也并不出他的意料,从耶律炎焰帮他找到的东北州郡县布防图时,他就已经发现宁江布防的漏洞了,故在得到圣旨便立遣萧挞不野以精兵快速支援,可…还是慢了。微叹一声,有些遗憾,有些可惜,亦有些失望。
耶律尚达在他身后听见其叹气之声,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安慰道:“元帅莫急,现在说什么也已晚了,耶律石王守不住城池想必元帅应早已料到,待看萧挞不野能否将城池夺回来吧。”
萧英杰听后只是一笑,也没再说话了。
耶律尚达话音刚落不久,元帅大帐的门帘被掀开了,耶律完阔走了进来,先是与尚达对视一眼,随后又看向萧英杰的背影,轻轻的一声叹气,双手抱拳,“禀元帅,先锋军…兵败宁江郊外。”
耶律尚达大吃一惊,显然不太相信这条消息,随后又看向萧英杰,看他如何定夺。
萧英杰那冷寞的背影与孤傲的神情并未有一丝改变,相比起宁江失守,这——已经不会让他感到意外了,喝下一口茶,双手捧着茶杯。
其实萧挞不野所统先锋军尽是以轻装应援兵种为主,萧英杰为了能使他们更快的赶至宁江城内,所以去掉了重铠铁骑兵,铁甲步兵及重型攻坚机械器,以这支轻装应援兵种为主的先锋军想要夺回易守难攻的宁江州不免有些强人所难,他早知道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局,故大军刚出孤峰岭时,他便遣右翼军秘密进驻敖东城内,先牵制住渤海,待东北形势有变速出二龙岭,经渤海龙泉府绕击女真应阳腹地。
虽然宁江的失守使东北及辽中军陷入了相对被动的局面,但如今战争主动权依握他手,勿须紧张。抬起头望向美丽的星空,他想起了谁?
满月牵动着心弦,美丽的光辉似银雾般撒向大地,夜是如此的美,倾英居是如此的安静,灯火通明。
陆岚坐在书桌前,抬首望着那如玉盘般引目的满月,沉默着…
银儿手拿着一件紫红色精致貂绒衣袍走来,披在那衣装单薄的陆岚身上,关心的说道:“小姐,都这么晚了,早些休息吧。”
其实陆府内的供暖措施还是相当完备,倾英居也是一样,纵然是雪虐风饕的寒冬也如阳春三月般暖和,陆岚丝毫也不觉得寒冷,当然了银儿的好意,她并没有推辞,披好衣袍,对着银儿轻道:“现在我还无困意,银儿,你先回房间休息去吧。”
“小姐…”银儿难过的咬着嘴唇,低着头,喃喃道,“小姐,您就不要再去想了…”
“我知道了。”陆岚挤出一丝微笑,“好啦听话,快回去休息了。”
银儿抬起头与她对视一眼,现在时候的确不早了,她不能一直待在陆岚的房间里,想过后便轻轻道:“那…小姐,我先走了,您可别着凉了。”银儿作为陆岚的贴身丫鬟,她居住的卧寝距离陆岚的房间并不远,陆岚也不担心她,在陆府特别是倾英居内还是相当安全的。
陆岚目送银儿消失在寝居的转角处,过了片刻便传来关门声萦绕耳旁。
夜风轻浮,扬过房间内的风铃传来清脆的响声,金黄色的烛光照耀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
陆岚的卧寝相比起子骜的房间可就没那么简朴了,大气而又奢华的物件充斥着整个房间,那九百九十九颗东海极品紫水晶穿织而成的屋帘隔断了她的寝居与厅居,寝居中央立有一对纯金雕刻的龙凤香炉,精巧而又华贵,腾龙飞凤相对而舞,栩栩如生,龙凤口中不断吐出一种名为紫兰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犹如闯入九天仙境一般,不知云云。
陆岚送走银儿后,便倾靠在罗汉床上看书,但此时她的目光却被窗外的夜空所吸引,更引目的还有那群散繁星与那夺空满月,深吸口气,他…也在看月儿吗?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起身放下手中读物,来到屋墙边的物架前,每一个方型物架里都摆放着一件宝贝,有渤海国至尊国宝九五夜明珠;有元帅府通行虎头帅印;现在又多出了一件精致纸鸢。陆岚快速的浏览着每一个物架内的宝贝,最后目光被一支竹箫所吸引。
这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竹箫了,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甚至它连给它支撑的玉座都比不了,在这个华贵而又奢侈的物架里犹像一个异类,但在陆岚心中却占有无法替之的地位,将其取下,触碰之时泪花竟开始在眼眶中翻滚。
倚窗而眺,满月高照,繁星点点,心伤难消。
将竹箫缓缓的移至唇边,轻轻呼气,便听见箫声幽幽传出,声纯而清亮宛若天籁,又似作耳边轻语,淡淡思愁,凌风舞动。
陆岚的双目轻闭,眼角处竟流出晶莹的泪水。
箫声悠远、苍凉,仿若从指缝间隙中流出,分外呜咽,哭泣于无声之中,绵延于千里之外,奏疼了离别心上人。…
中京郊外的山头,萧英杰看着远处的夕阳与这缤纷的落叶,轻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陆岚一笑,嫩白的脸蛋迎着这缕缕夕阳辉而冉冉升起一抹绯红,轻轻的坐在这草丛之上,看着那天边的晚霞与这苍穹中飞过的候鸟,似沉思般后又望向他冷冰冰的侧脸,还是那般冷寞,如此傲气凌人,深吸口气,反问道,“萧郎,你相信这世间中的一见钟情吗?”
萧英杰听后,忽然一愣,侧头与她对视一眼,只是苦苦一笑,移开了目光。她是那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纵然是皇室贵族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而他一没身份,二没地位,不过是一名已故民妇的孩子,相信与否,又能怎样呢?…
夜清寂,满月高照,风瑟瑟,寒意顿起。
陆岚的泪水顺着脸颊上的泪痕,缓缓滑落。
空中箫声凄清凄凉,地上佳人如泣如诉,伴随着哀疼,伴随着忧伤,回荡在这陆府后花园,荡漾的微波,飘飞的落叶,销人心魂,呜咽的箫声却诉不尽人间的悲欢离合。…
“小姐,把它给我吧!”萧英杰看着陆岚跑动的背影,不再追赶了,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他面目之上,没有傲慢,没有冷漠,有的,只是无辜与哀疼,惊恐与乞求。
“不给,不给!”调皮的陆岚转身看着他,将手中的竹箫藏在身后,笑容却是如此的甜美。
“小姐,我求求您了,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把它…给我吧。”萧英杰低着头,难过的说道。
“告诉我这是什么?”陆岚将身后的竹箫拿了出来,刁蛮的玩弄于手指一番,但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萧英杰一惊,抬起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竹箫,又移开了目光。对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自己的身份低微自然不敢强抢,一来是怕伤到陆岚,二来也是怕弄坏了竹箫,为她解释道:“这…这不过是一支很普通的竹箫罢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竹箫!”萧英杰话音刚落,陆岚便立即接道,嘟着嘴,双手背握竹箫,缓步向他走去,路过他身边时还故意停顿片刻,然后走过。他依然不敢动,也不敢去夺。陆岚背对着他,嘴角轻扬,面露微笑,这是胜利的微笑吗?看着手中这廉价还带有一丝破旧的竹箫,冷冷道,“你现在身为一名陆府火麒麟队员,整日不以刀枪为伴,却时常看着这支竹箫发呆…”陆岚看着竹箫,气道,“它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萧英杰只是听着,并不作答。
陆岚等待着他的解释,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冷冷一笑,“也罢,不说不强迫你,我把这支竹箫交到杨叔那里去,看他怎么处置!”
“别,别,别!”萧英杰大惊失色,连忙转身看着陆岚的背影,乞求道,“小姐,不要这样,我求求您了。它…它是我母亲的遗物…”…
箫声骤止,宛若清凤,缠绵于屋梁之上,许久不散,分外悲伤。
婉转凄凉的箫声袅袅飘远,仿若那湘娥听后将泪水洒满斑竹,九天上的素女也牵动着满腔忧愁。
银儿的卧房之中,听着这催人泪下的箫声,心中一疼,喃喃自道:“小姐…会过去的。”正如民间有异人作诗道:
寒箫一曲为君唱,满月夺空忆情郎。不知谁明少女事?曲尽泪流染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