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闪烁的夜空,深邃而又清冷。
如雪的月光照在戈壁上,把大大小小的岩石映出点点阴影。
欧康妮夫人这个时候也在抬头看着天空,她在想象家乡的夜晚是什么样子。
欧康妮夫人已经快忘了自己的家的样子了,她出来的时间已经太久,有时候甚至忘记自己来自哪里。
远处的盆地里传来隐约的战马嘶鸣,不过牧马人很快就让那些畜牲安静了下来。
欧康妮夫人向前走了几步,望着远处正渐渐行进的一小队人。
她微微有些激动,等待许久的期盼让她很难冷静下来。
那些人很快靠近,头前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男人拉住缰绳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只带了一个随从站在戈壁上的女人。
虽然距离军营不远,但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未免有些太危险了,这让男人很快确定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她要见的人。
“欧康妮夫人?”
男人的口音有些古怪,欧康妮夫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听清楚,她点点头然后歪头向男人身后的队伍里看了一眼。
“你要的人我们带来了。”
男人向身后摆摆手,立刻有个骑马的人牵着匹骆驼走了过来,骆驼上跨坐着个包裹严实的身影,当被带到欧康妮夫人面前停下来时,那个身影用力挣扎的几下,还发出了“呜呜”的闷响。
“这是你们的报酬。”
欧康妮也向旁边的随从示意一下,随从立刻把一个沉沉甸甸的袋子递到那个男人面前。
男人弯腰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夜色中他似乎裂开了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扔他们扔下了那个骑在骆驼上的人就呼啸而去,那样子似乎像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欧康妮倒是也能理解这些人如此匆忙的原因,这个地方已经不太平了,一场激烈的战争随时都会爆发。
奥斯曼帝国从建立之初就维系着一种十分古怪的制度,这个制度与欧洲人的封建领主制没有太多区别,却又截然迥异。
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了这个庞大的帝国,部落头领是这些部落真正的统治者。
他们会向苏丹效忠,也会缴纳赋税和派出服务的军队,但是他们同样拥有着苏丹无法撤销的特权。
和欧洲的封建领主们相比,这些部落更像一个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这就让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一边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一边却又不得不尽量笼络那些部落头领,唯恐他们给自己找麻烦。
巴耶塞特二世是个比他任何一个祖辈都更加仁慈的人,这样很多人怀念这位老苏丹统治的那个时候,不过随着巴耶塞特二世去世,两个儿子开始争夺苏丹宝座,奥斯曼帝国的形势发生了剧烈变化。
迈哈迈德如今正在埃及积极备战,之前与赛利姆的一连串冲突让他吃亏不小,甚至即便是在海上他也没有能依靠那些阿拉伯海盗占到什么大的便宜,现在他正准备再次从埃及出兵,这一次他打算和赛利姆决一死战。
而在君斯坦丁堡的赛利姆也并不轻松,他如今是两面作战,在对付来自埃及的迈哈迈德同时,他还要对付那个突然从东方冒出来的小屁孩。
之前赛利姆还曾经嘲笑过迈哈迈德居然败着那个伊斯玛仪的手里,但是现在当他自己面对那个令人讨厌的小屁孩儿时,他才发现那真是个难对付的对手。
两线作战让赛利姆疲于奔命,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迈哈迈德似乎被他打怕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才给了他短暂的喘息之机。
在之前赛利姆也曾经想过和那个萨法维的沙赫和谈,但是对方却强硬地予以拒绝,现在他决定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伊斯玛仪,然后再回过头来集中精力彻底消灭迈哈迈德。
除了这个,赛罗还想着趁机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东部部落,在他看来,过去的苏丹们对于那些部落首领们未免太仁慈,也太宽容了,特别是他的父亲简直是在纵容那些人。
这一切该改变改变了,赛利姆这么想着,在给那些部落首领下令要他们派出更多军队为自己服务的同时,他派出了自己身边的官员去那些因为战乱暂时没没了首领的地方直接接管权力,然后宣布这些地区都将作为苏丹的直接统辖地。
赛利姆知道这样难免会惹怒一些人,但因为被收走土地的毕竟是少数,所以这个险是值得冒的。
关键是那些部落首领们是一盘散沙,当没有真正触犯到他们自己利益的时候,那些人除了愤怒是不会真正站出来的,更何况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有足以能够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声望与地位。
赛利姆的想法并没有错,计划进行的也很顺利,尽管有些阻力,可他派出的那些官员大多还是达到了目的,最重要的是,虽然那些部落首领纷纷派人到君士坦丁堡表示抗议,但是却因为没有一个真正的带头人,让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萨利姆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满意,他已经打算着派人去直接接收一些十分重要的城市,譬如像根奇这种之前被萨法维军队攻陷,如今还因为原来的头领没有回来而成为了一座空城的东部重要城市。
尽管这么做也许会真的彻底激怒那些部落首领,但是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而且赛利姆也想看看那些人究竟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而一旦这次成功,那么就意味着接下来他可以继续进行更大胆的挑衅,直到最后渐渐的把东部那些如同独立王国般的部落领地蚕食干净。
赛利姆满怀信心的进行着他的计划,直到终于有一天一个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他派往根奇接受城市的官员脑袋被送了回来,这个固然让赛利姆愤怒到还在其次,真正让他意外的是送回信来的人报告说,根奇城如今已经被一个自称是他的父亲巴耶塞特二世的弟弟杰姆的儿子占领。
据说那个人有着个欧洲人的名字和长相,不过他自称是杰姆在困居欧洲时和一个当地女人做生,这些倒还罢了,让赛利姆吃惊的是,这个人居然得到了那个伊斯玛仪的支持。
赛利姆先是感到意外,接着勃然大怒,他不知道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杂种究竟是不是杰姆的儿子,但是很显然这个人是伊斯玛仪推出来的傀儡,更糟糕的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个萨法维小屁孩的阴谋。
他可以想象那些原本正敢怒不敢言的部落首领们,一旦听说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如同他一样,那些人根本不会在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是真是假,他们只会绝不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上让赛利姆担心的事情也却很快就发生了。
一些部落首领们亟不可待的宣布承认那个叫卡德隆的年轻人为杰姆的儿子,然后他们向他献出了自己部落中的帐篷,地毯,牛马羊和佩刀。
这样做即便不是公然支持那个人为苏丹也已经差不了多少,而另一些部落首领得谨慎得多,不过他们也纷纷表示不会与这个人为敌。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同样不会与宣布支持这个卡德隆的萨法维人交战,这样一来萨利姆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困难起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确小看了那个伊斯玛仪,更没有想到他手里还有这样一张可怕的王牌,现在那个原本被他以为只是个麻烦的小屁孩已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在他他背上割开了个可怕的伤口,如果他不想让这伤口恶化溃烂最终致命,他就必须尽快消灭这个对手。
赛利姆开始调动他所能使用的所有军队,为此他甚至不惜从保加利亚和希腊调回远在欧洲的军队,同时他也积极的向摩尔多瓦表示善意,希望他们能够暂时为自己在北方盯住那个讨厌的波兰。
君士坦丁堡的这些举动从各种各样的渠道被纷纷送往欧洲,无论是克拉科夫,布拉格,布加勒斯特还是维也纳,当听说了奥斯曼内部的变故之后都爆发出了欣喜若狂的欢呼。
奥特曼帝国巨大的威胁给欧洲带来的恐惧实在是太大了,整个东部欧洲似乎都笼罩在奥斯曼帝国天盖地般的阴影之下,每一次这个东方帝国发起的入侵都会让整个欧洲胆战心惊,现在他们至少终于可以缓上一口气了。
在布加勒斯特的王宫里,索菲娅宠溺的看着并排躺在摇摆的婴儿床里的一对儿女,现在他们已经睡熟了,或许是感到有点冷,两个孩子向一起紧紧相互拥着,两张柔嫩的小脸儿紧贴在一起,嘴唇嘟嘟发出轻轻的“噗噗”声。
索菲娅低下头在他们的小脸上各亲了一下,又向站在旁边的奶妈打着手势吩咐她们要照看好王子和公主,然后这才几步一回头的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墙壁上的正排牛油灯不花钱似的完全点燃的房间,在那里一群瓦拉几亚军官已经等着她了。
走进来的索菲娅不等哪些人行礼完毕,就有些不耐烦的向一个军官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然后她坐下来开始倾听。
这个军官穿着一件和其他瓦拉几亚将军们风格截然迥异的服装,如果熟悉亚历山大的巴尔干猎卫兵的人就会一眼认出,除了一些花饰之外,那服装完全是猎卫兵的翻版,甚至连那个标志性的竖领胡护喉甲都一模一样。
军官干净麻利地向女大公开始讲述他们的计划,瓦拉几亚军队已经做好了从南匈牙利向北方推进与波西米亚王国一起收复整个匈牙利的准备。
而在确定奥斯曼人因为自己国内的变故不得不从南波斯尼亚调回大批军队,这样一来瓦拉几亚西南的威胁就大幅减少之后,瓦拉几亚军官们又立刻制定了把留守西南的军队大部调到西部边境,以加强对北波斯尼亚的防范。
“殿下,如果可能我们可以尽量和卡拉尼奥的卡尔大公加强联系,那我们就可以从东西两个面同时威胁北波斯尼亚,相信到了那个时候赫尔瓦国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按照计划从已经被我们占领的南部矿区出发向多瑙城堡进军,最终与波西米亚人在布达佩斯……”
军官满怀信心的向索菲娅解释着他们的意图,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女大公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她面前的匈牙利地图上。
索菲娅的目光牢牢的盯着西部的北波斯尼亚,她那炙热的眼神让旁边的军官不禁怀疑女大公看到的不是地图而是脱光了衣服的公爵。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索菲娅突然攥起拳头,在北波斯迪亚那个位置上狠狠一捶!
那“咚!”的一声闷响和这熟悉的动作就如同砸在所有人的心头,就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索菲娅已经又是一拳砸得桌上摆着的酒瓶都好像晃了晃。
将军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大公,他们这时已经明白了索菲娅想要干什么,只是这个想法未免太过大胆甚至实在是鲁莽,这让那些将军不禁有些为难。
“但是殿下,如果我们同时进攻北波斯尼亚和匈牙利就太吃力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军队,而且这很可能会引来南波斯尼亚的干预,”军官尽量试图打消索菲娅这近乎疯狂的想法,不过看着索菲娅固执的神情他却实在没有信心“殿下,除非是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援,否则我们是不可能成功的。”
军官的话让索菲娅的眼睛亮了亮,她的拳头微微张开,变成一根手指戳在北波斯尼亚上,然后这个食指一直向西延伸,越过卡尼奥拉,再越过威尼斯,最后落在了已经超出了地图边缘的桌面上。
接着她的拳头又攥了起来,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轻轻一捶。
军官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他向旁边几个人看了看,看到他们依旧有些茫然的神色,警官不得不开口说:“您认为公爵,我是说公爵夫人会派兵吗?”
索菲娅习惯的歪歪头,然后很坚定的摇了摇。
看到军官不禁愣住的样子,她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笑声。
索菲娅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她示意将军们继续报告即将开始的对匈牙利的收复战争,不过会议室里的气氛却比之前要凝重了许多。
因为已经渐渐了解了女大公脾气们的将军们知道,之前的看似胡闹的举动其实并未随着女大公若无其事就揭过去。
相反,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又在有了什么异想天开的打算。
从东方到西方,从黑海之滨到大西洋沿岸,在很多人眼中,1502年是个动荡不安的年份,甚至这种动荡与几个世纪以来的兵荒马乱相比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亚历山大却很清楚这一年发生的很多事注定会对未来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1502年,赛利姆原本应该已经把他的兄弟迈哈迈德彻底消灭,而后他会大举入侵趁机彻底覆灭马穆鲁克王朝,但是现在他却要面临来几方的敌人。
也是这一年,奥斯曼帝国本应消灭了在北波斯尼亚最后的抵抗,进而完全吞并整个波斯尼亚,除了北部一块地方,几乎从三面彻底阻断了布加勒斯特与欧洲的联系,进而为十几年后彻底征服布加勒斯特做好了准备。
而在东部,奥斯曼人频繁的对波兰的入侵会一直持续到波兰翼骑兵出现的那个时代。
但是现在这一切却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奥斯曼人不得不从巴尔干和东欧纷纷撤离他们的军队,而在国内赛利姆要面对的将是一场令奥斯曼帝国四分五裂的内战。
至于在大西洋对岸,一切一直到50年后才会被发现,而在将近百年之后才会正式进入欧洲人视线的神秘土地这时已经渐渐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乌利乌给亚历山大带来的除了教皇的信之外,还有一块箬莎派人从巴里亚里多德送来的奇怪的木头。
按照来人的说法,这块奇怪的泛着暗红色泽,沉重坚硬的木头是杰姆斯·哥伦布从新殖民地带回来的,据他所说,这是当地一种盛产的木材,而近似这种红木的树木在欧洲是十分珍贵的。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种珍贵的木头会在将来引起多么狂热的追逐,不过他对这个不是十分在意,让亚历山大真正关注的是,杰姆斯显然已经到达了那片号称全世界资源占有最全的宝贵地方。
这个时候的亚历山大当然并不知道杰姆斯还送给了他另外一个活着的礼物,只是倒霉的舰队司令所托非人,他刚一离开王宫,箬莎就让人把那个年轻女人送到了她在城里的一座房子
那是她为即将到来的伯莱里准备的,她已经想好自己的兄弟恰好在这里缺个女人,而她也可以解决掉一个麻烦。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自己和一个异域美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他现在正在等待斐迪南。
1502年,注定是会影响会未来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