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石头,一些浮冰从河上漂过,撞击着石头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几个孩子在岸边奔跑玩耍着,他们用手中的干树枝不停地戳着那些飘来飘去的冰块,一旦看到自己的冰块把别人的撞歪或是撞走,他们就发出阵阵笑声。
几个女人在不远处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时不时的注意一下这边的动静,看到孩子们玩得开心,她们就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
这是一个冬天平凡的午后,阳光晒在身上暖呼呼的,趁着现在正是暖和,女人们就都到外面来晒晒太阳,毕竟以前那些日子天气一直不好,不但房子潮湿,就连人似乎都要发霉了。
几个男人从远处的地里晃晃悠悠的走来,他们的神色不是很好,看到女人们的时候也不像以往那样腆胸迭肚的装样子了,特别是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男人们更好像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一个还作势要把挡在身前的一个孩子踹到一边。
看到几个男人的样子,女人们说笑声放低了不少,其中有的女人看到了自家男人就站起来迎上去,却被粗鲁的推到一旁,然后几个男人坐下来说起了闲话。
“明年的收成可能要更糟了,”一个很壮实的男人抓起块石头狠狠扔进河里“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了,到那时候我只能带着全家去讨饭了。”
“可你出了领主老爷的地盘能做什么,我们可不像加泰罗尼亚人那样可以当兵养家。”旁边有人反驳着。
“就是能当兵我也不去,说不定就把性命丢在外面,我家里可是还有老婆孩子,”男人说的向不远处的一个女人招招手,等那女人走到近前他突然用力一拽把女人面朝下按在自己的腿上,让她把丰满的屁股高高翘了起来,接着就“啪”的拍打了一下“看哪,我可不想把这么肥的屁股让别的男人享受。”
女人发出声尖叫,旁边的人则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就是看热闹的女人们也笑个不停。
女人挣扎着站起来,一个孩子跑到她身边紧紧扑在她怀里,同时用细短的小腿不住踢着男人硕壮的大腿。
男人没有生气,而是一把抓住那孩子后背上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看看我儿子是不是很壮实,不过要是吃不上饭他很快就得瘦成皮包骨。”
人们的笑声不见了,一群人忧心忡忡的坐在一起长吁短叹。
“这几年收成越来越不好,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要饿肚子了。”
“有什么办法,我们这里已经不错了,听说北方有些地方到现在还没有出苗呢,再待不下去可能真的要荒地了。”
几个人围坐一起叹息着,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最近几年逐渐恶劣的天气成了农民们的噩梦,越来越冷的气候对庄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破坏,土地变得干硬无法播种,即便是种下去的种子也往往因为不能出苗闷死在这地里,这样几年下来农民们的日子已经越过越艰难。
不远处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跑来,看到那人,男人们就向他纷纷招手。
“胡安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的?”
“牧师老爷来了,”那个人像村民们一边比划一边回身指着村口的方向“大家都快点儿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儿,现在还不是到交什一税的时候啊。”
几个人一边嘟囔一边向村子里的小教堂方向走去,这个地方太小了,牧师是住在远处更大的镇子上,只有到了做礼拜的时候才会来村子里,所以牧师突然的到来让村民们很意外。
牧师老爷的年龄不是很大,而且也很健壮,这和那些总是举着十字架要么劝人向善,要么总是恶狠狠的威胁死后下了地狱如何可怕的牧师们不太一样。
“做好准备吧你们这群蠢货,”牧师老爷说话用词也不是那么彬彬有礼,,甚至还带着点的味道,事实上这位牧师早年的确是当大兵的,不过现在他从用武器送人去地狱变成了用圣经去拯救灵魂“有位贵人要从这儿路过,你们都放聪明点不要惹麻烦。”
“是什么人哪牧师老爷。”有人好奇的问。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牧师无奈的从站得高高的石头上跳下来,他接过一旁已经有人早给他准备好的热生姜酒喝了一口,稍稍打了个寒战接着说“我们大家都不想惹麻烦不是吗,所以要是那些贵人闲的没事问这问那,你们就告诉他这里很好,你们的日子过得像在天堂,懂了吗?”
“难道天堂就是过这种日子?”一个村民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想他这话立刻被耳朵很尖的牧师老爷听了去,于是村子里就响起了一连串激烈的咒骂和追打声。
村民们的好奇的聚在一起,他们不知道牧师老爷说的贵人是什么人,不过既然连牧师老爷都这么郑重其事,想来应该是什么大人物吧。
于是村民们按照牧师老爷的吩咐开始忙碌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些大人物看着满意,不过忙活一下总是没坏处的,至少不会再被牧师老爷举着十字架追得满村跑。
快到中午的时候,村外的道路上出现了一队骑兵。
那些骑兵看上去风尘仆仆,但是却显得异常警惕,他们并没有因为前面有了村庄就放松下来,而是大队稍稍放慢,前面的几个前导兵立刻快马向着村子里奔来。
早已得到消息的牧师老爷已经领着村民们在村口附近等待,看到那些骑兵他就向前几步高高举起手中的十字架杖向他们示意。
那些前导骑兵巡视着牧师和那些村民,在经过一番交涉之后,前导兵向牧师鞠躬致意,然后快速向着队伍中跑回。
牧师和村民们好奇的看着那支队伍,刚看到一辆十分结实的马车,在队伍的簇拥下缓缓靠近时,村民们开始小声议论。
而牧师看着马车车门上的一个徽章,先是有些茫然,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居然是女王。”牧师诧异的又看看这支样子奇怪的军队,这些军队显然训练有素,与他过去打过交道的那些佣兵或是王军都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他从这些士兵身上感觉到了真正的危险气息,他们虽然穿着颇为华丽的军服,当如果只把他们当成样子货那就错了。
箬莎从马车上下来后本能的抬手遮住了头顶上的阳光,她打量了下那些村民,然后才向牧师看去。
到了这时牧师老爷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女王会经过他们这个偏僻的村子:“陛下您很荣幸,哦不,是我很荣幸能够见到您。”
箬莎微微一笑,她要前往萨拉戈萨,这个村子只是暂时路过,不过她出发的消息之前就已经传了出去,而且在她正式把巴比亚里多德的监国权交给唐·班德拉兹后,她也已即将启程的消息送往了萨拉戈萨。
她没有前往马德里,因为她知道亚历山大六世与她之间毕竟还有着“杀子之仇”,这个时候前往马德里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尴尬的。
箬莎的队伍直接由巴里亚里多德出发向阿拉贡进发,这一路上她已经分别提前通知了沿途的城镇,而且因为胡安娜夫妻的遭遇成了一个很可怕的前车之鉴,所以沿途上她的卫队都一直小心翼翼,随时防备着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这是一个不容不容有任何马虎的动荡时代,即便没有斐迪南的支持者发动的袭击,也可能因为各种意外而遭遇不幸,特别是在进入阿拉贡境内之后,胸甲掷弹兵们更是如临大敌,如同进入了敌国一般。
“这个村子看上去似乎还不错。”箬莎随意说了一句。
“上帝保佑,这里可是附近最好的村子了,您看看这些村民哪,每个人吃的就像是猪。”牧师老爷说着顺手抓过来个在他看来像头猪的村民显摆似的让他在箬莎面前转着圈子,然后他略带希冀地问“那么陛下,不知道本教区的什一税是不是还如以往那样继续按年加成呢?”
箬莎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神色木然的村民,最后落在牧师老爷的脸上:“尊敬的牧师,对于你的这个要求我只能说需要仔细斟酌,要知道阿拉贡已经因为打仗损失了太多的赋税,在没有具体了解详情之前我无法给你答复。”
牧师有些愣愣的看着箬莎,他没想到这位年轻女王如此的难对付,原本以为或许可以蒙混过关的牧师不禁有些失望起来。
几个世纪以来的什一税对教会来说已经成了维持日常开销最主要的来源,而每年在不足的税额上加成则是确保什一税不会因为收成不好而有所损失的好办法。
这样的结果就是或许有时候因为年景不好国王得到的税收甚至还不如教会的多。
这几年因为气候原因导致的欠收已经让利比利亚很多地方出现了饥荒,虽然这种饥荒还不是很严重,而且应该三面环海丰富的海上资源多少缓解了一些由此可能造成的粮荒,但是面对因为小麦欠收桌上的面包越来越少的局势,依旧让很多人开始担忧起来。
箬莎的队伍在这个村子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看着这只庞大的队伍在滚滚卷起的烟尘之中渐渐消失,牧师老爷终于松了口气,不过随即他就有举起了他的木杖想着那些村民追打过去:“你们这群只会吃的猪,难道不会求着女王多加点税吗,看看我整天给你们操的心,你们是帮助定下地狱的!”
箬莎当然并不知道这个她偶然经过的村庄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不过对于一路上所看到的一切她都很认真的记在了一份备忘录上,这其中是一些她沿途所见到的种种问题,要在见到亚历山大之后与他共同商量解决。
箬莎知道作为女王并不是那么轻松的,阿拉贡国内还有多少处于斐迪南的保王党还不太清楚,即便是那些主动投靠过来的阿拉贡贵族也并不可靠。
至于萨拉戈萨大主教,箬莎相信在一段时间内还是能会合作愉快的,但时间久了就未必能够再如之前那样了。
大主教在萨拉戈萨显然有着很大的影响,这让箬莎有时候觉得亚历山大把她推上阿拉贡国王的宝座,这还真是对她有着足够的信心。
从进入阿拉贡境内之后,箬莎就派出了几名使者赶往加厄尔给亚历山大报信儿,她没有因为自己军队的强大就盲目自信,她很清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等着她可能犯下错误。
这错误既包括她可能会在宫廷中做出什么莽撞的决定而失去人心,也包括她或许因为粗心大意而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落入某个危险境地。
亚历山大同样很小心,他早早就派出军队要他们随时注意箬莎的动向,尽管知道箬莎身边的掷弹兵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兵,但他还是因为担心在这些天里一直没有睡好。
他们身处“敌国”,这一点亚历山大同样十分清楚,要想改变这个局面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他们要保证的就是在这个时间里自己必须随时警惕。
1503年1月26日,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刚刚透过地平线上最远的树梢照到加厄尔城的城墙塔尖时,一支由猎卫兵和西西里的“塞盖亚”老兵们组成的队伍匆匆出了城。
他们沿着大道一路向西前进,经过了一些他们之前从罗马镇追击阿拉贡军队的旧路,甚至还在路上看到了些被丢弃的损坏车辆和还没有来得及收殓的尸骸,终于在距离加厄尔城大约四五法里外的地方,他们遇到了箬莎队伍的前导兵。
嘹亮的号角声穿透清晨的薄雾,双方用这响亮的号声相互打着招呼。
亚历山大没有坐车而是骑着马,看到远处透过漫漫雾色隐约出现的队伍,他从马上跳下来摘下帽子站到路的中间。
掷弹兵们一个一个的沿着大道前进着,然后他们纷纷向着道路两边蔓延开来。
一辆马车出现在队伍中间,这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亚历山大突然快步向前走去,他不顾昨天晚上刚下过的雪,靴子踩在雪地里大步的向前走,然后不等马车停下来就突然拉开了车门。
车厢里传来了一声短暂的惊呼,可亚历山大并不管这些,他一个健步上了车,然后顺手带上了车门。
马车外的两支军队面面相觑,这时候所有人都感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可是却又实在没有人能指摘点什么。
摄政王与女王兄妹情深这是人所共知,而且女王在身怀有孕的情况下长途跋涉,摄政王表示出过于激动和关心,似乎也无可厚非,更何况马车里并非女王一个人,所以这似乎没有什么……
带队的猎卫兵军官们显然要比西西里人聪明多了,或许因为他们当中大多数巴尔干人并不是很在意所谓礼仪,所以在相互无奈的耸耸肩之后,他们招呼着那些有些不知所措的西西里军官,双方开始重新整好队形向着加厄尔城进发。
马车里,女侍官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绣着她的手帕,其实她这个手帕在这一路旅行中已经完工了,不过现在她却把一些针脚重新挑开,又开始做起了针线活。
箬莎急促的喘息着,她不是因为路上的颠簸,也不是因为见到哥哥之后的激动,不过从她那似乎有些微肿的嘴唇上可以看出原因。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这些天我都没有睡好,要知道即便是和斐迪南决战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紧张过,”亚历山大拉着箬莎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真不应该让你在这种天气里出来旅行,那些萨拉戈萨人真是该死。”
“不过他们现在急需一位女王,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吗。”箬莎笑盈盈的说,她喜欢看到亚历山大为他着急的样子,虽然这似乎有些显得过于像个小女孩,但她知道这种两个人可以无忧无虑在一起的日子以后可能要很少了。
他们是君主,就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而是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这就是获得权利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会陪你一起去萨拉戈萨。”亚历山大说着似乎这才想起什么,他稍稍犹豫了下这才说“巴伦娣已经到了,就在不久前,她现在正在甘迪诺。”
箬莎脸上露出了个奇怪的神情,她看了眼一直闷头干活的女侍官,这才说:“那么你没有去见她吗?”
“你知道我必须在这里坐镇,就在不久前巴塞罗那人试图叛乱,不过奥孚莱依已经截断了他们前往萨拉戈萨的道路,而且他还打了两次很不错的战斗,现在巴塞罗那人已经退守城里不再出来。”
“巴塞罗那?”
箬莎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接着点点头。
亚历山大没有打扰她,他知道从现在开始箬莎已经进入了阿拉贡摄政女为王的角色,而对待巴塞罗那的叛乱,作为摄政女王和作为女王又有着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
“那么说,我要扮演一次女主人了,”箬莎有趣的看了眼亚历山大“我想你妻子一定盼着我在登基的时候出点丑。”
亚历山大无言以对的暗暗叹口气,他知道以后自己的“好日子”似乎也的确快要到头了。
忽然,亚历山大猫腰探手打开车门,他大半个身子探出马车,一手紧紧抓着车门帮,一手举起帽子对着外面的队伍用力挥舞:“女王万岁!”
“万岁!”
欢呼声穿透薄雾,响彻田野!
1503年1月26日,西西里女王抵达加厄尔城,卡斯蒂利亚摄政王亲自出城迎接。
三天后,女王在王国御林军的护卫下进入萨拉戈萨。
新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