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庭一边往山上走去,一边想着刚才的事。
见到李青雀和魏旷远两人,他的内心并非是不激动的,但他内心告诉自己应该激动,情绪上却根本无法出现一丝起伏。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真正的自己被牢牢束缚住,深深的被沉在内心的最深处,无论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脱。而外在的自己则没有丝毫情绪,就好像一方死水似的,毫无生机,任外面动静再大,也不起一丝波澜。
宋明庭意识到自己身上出现了问题,而这个问题,不出意外,应该是上辈子造成的。
上辈子,他只在山门中待了二十年,二十年后,以冥鬼宗为首的魔道高手便来攻山了,于是山门一夕被毁,在他眼中强大无比的师门,在冥鬼宗一众高手面前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兵败如山倒。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便急转而下。
那时,他侥幸活了下来,可他的师父,他的师兄弟们,他的众多同门却全部死在了那一役中,师门精锐十去八九!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几乎让他一蹶不振。
之后,好不容易振作一些的他随师门幸存之人辗转数地,以求光复山门,但很快,这个希望就彻底破灭了。之后,他们这些侥幸存活的人便彻底成了丧家犬,开始了流亡生涯。
那时,他以为这就是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了。可惜他太天真了,和今后那噩梦般的经历相比,这段时光又算得了什么。因为那段时间他虽然颠沛流离并且时刻有殒命的危险,但至少还有长辈的照拂,同门的扶持。天塌下来,也还有长辈在那顶着。更关键的是,那时他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可后来,随着魔道步步紧逼,正道落井下石,很快,长辈和同门便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到了后来,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真幸运,所有人都死了,他却没死,不是吗?但他宁肯不要这样的幸运!
知道“一个人和全世界对抗,时不时的都要经历搏杀,从早到晚都处于杀戮之中”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吗?那样巨大的压力几乎能让人疯掉。但他又不能死,因为整个师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死了,师门传承就断绝了。而且那时候他的命根本就不是他的,因为他之所以能成为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是因为有很多人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所以,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死。
没法死,就只能硬扛着。但孤身一人与全世界为敌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更别说他还一过就过了二十多年,所以,那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出问题了,但那时候他的内心早已成了一潭死水,根本难以发现这一点。
可现在,他“重生”了,忽然之间又有了希望,就发现问题了。
云雾缥缈,云气弥漫在山间,眼前的景象虽然还看得清,但几丈之外的景色就看不清了,白茫茫的一片。宋明庭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中碎片。这就是他“重生”的原因。
刚苏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死,便先后有了转世、夺舍和重生的猜测,但很明显,这些猜测都是错的。他既没转世,也没夺舍,更没有重生。
真正的原因是他根本就没有死,更没经历那灰暗、绝望的一百多年!他其实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一个关于未来的梦。
那一百多年都是他在梦里的经历,只不过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百年时间历历在目,期间所经历的一切悲欢离合、绝望挣扎都刻骨铭心,以至于让他彻底迷失在了梦境之中,彻底模糊了现实而梦境。而让他做这一场百年大梦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手中的碎片,确切的说是这些碎片的前身。
这些碎片的前身是一只命盘。刚才在潭底的时候,他也是在看到这些碎片的时候,才陡然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命盘是推演命运的一种法宝,是一种卜器。只不过他手中的这个命盘实在强得有些逆天了,直接以他为,将他未来一百多年的命运完完整整的推演出来,并且清晰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甚至让他以为自己真的经历了这样的一生。
这样逆天的命盘,他简直为所未闻。不过他也要感谢这块命盘,因为它让他知道了未来一百多年的事。要不然,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幕幕悲剧发生了。而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宋明庭默默的将碎片收起,然后继续向着山上走去。过了一会儿,便遇上了人。
对面四人皆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衣墨剑袍,身背长剑,个个身姿挺拔,卓尔不群。但对方说的话就不那么动听了。
“这不是宋明庭吗?怎么,这是练完剑了?放弃吧,你再怎么练也是个废物。”
这一刻,宋明庭发现自己再次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其中被黑暗包裹,深深的沉在湖底的那个自己看着眼前四人,情绪复杂。
这四人他都认识,都是他们忠恕峰的真传弟子,但和他不是同一个师父,而是另外两位长老的弟子。四人分别名叫周五原、赵惊鹊、孙胡马和王若奔,其中周五原和赵惊鹊是有斐道人的弟子,而孙胡马和王若奔则是白熊道人的弟子。阴阳怪气拿话刺他的是赵惊鹊。
其中一个自己情绪复杂,另一个现在主宰着他的身体的自己却丝毫没有起什么情绪。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并没有说话。
四人见宋明庭不理人,走了过来,挡在了宋明庭面前:“宋明庭,我在和你说话呢,你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
宋明庭面无表情的看了四人一眼,内心深处的他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赵惊鹊四人敢这么不客气的和他说话是因为他的资质很差。
没错!虽然上辈子他是举世皆知的大魔头,纵横修道界十几年,无人能制,令正魔两道都头疼无比。但那是后来的事,而少年时期的他,其实只是一个天赋极其平庸的普通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