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我抱着双膝,沉浸在虫卵中,透过带着血丝的薄膜,转动着眼珠,我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好像是被悬吊在山洞里。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地方是山洞?为什么知道虫卵?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知识?
人类,嵌合蚁,王,穿越,被吃掉……
各种记忆杂糅进脑子里,争前恐后地想要让我优先处理。我被迫接受着这些信息,眼睛依旧咕噜转动,发现外面还有许多悬挂着的虫卵。
有的虫卵已经破开,汁水淌了一地,而里面空无一物。
属于人类的记忆断断续续,而身为嵌合蚁的记忆里反复提醒着,我隶属于蚁王。
呃,我做什么需要蚁王下指令吗,我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阵饥饿感打断了我的思想活动,无法再为我提供营养的虫卵顿时变成了牢笼一样的存在。野兽的本能让我做出了反应,五指并拢,尖锐的指甲倏然划破阻碍,哗啦水声过后,我从内部撕裂薄膜。
我赤|裸|裸地站起身,光滑强韧的尾巴垂落在地上,抖了抖尾巴三角尖上的液体。我环视四周,这里还有一半的虫卵没有孵化。
五感逐渐变得清明,能嗅清山洞里杂糅着血腥与腐烂的臭味,还能辨别出一丝树木的清香,那是洞外的气息吧?
寂静的洞内,唯有我的脚步声反复响起。我听到了风声,水声,还有不知名的虫鸣蛙叫,现在是夏季吗?
一步跨出洞外,曝光在皎洁的月色中。
洞口躺着很多人类的尸体,我看着被各种牙齿啃过的肉块,已经分不清这些人生前的模样了。尾巴扬起左右晃荡,我望着这些可以算作食物的尸块。
胃里发出信号,身体本能的让我捡起一块肉,说不上来是香还是臭,但我舍不得丢开。
我饿了,我想吃,什么都好。
手里这块不再新鲜的肉散发出致命吸引力,口中分泌出唾液,獠牙探出唇外,我克制不住地张开嘴。
不能吃!
一口也不能!
你是人!吃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脑子里突然警铃大作,双手一抖,肉块从掌心里滚落。剧烈的挣扎声音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吵的我头疼。
可是不吃,肚子很饿啊。
顽强地将肉给捡起来,我尝试着再次张嘴,可不管我怎么想去吃,思想都将行动给牢牢地控制住了,野兽的嗜血本能也被强行镇压。
终于,我想明白了,不能吃人,是源于我重生之前作为人类的底线。
我曾是人类。
几次三番都无法说服自己吃人肉,我叹口气,将这块肉丢开了。
有选择性地将尸体上的衣服给扒下来,我穿上一件纯棉质的灰色长袍和黑色裤子,尾巴被囚禁在裤-裆里不太舒服。我用爪子在裤子后面勾了个洞,刚好能让尾巴穿过。
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腥味,这刺激的我更饿了。
先去河边吧?
这样想着,我仔细辨别着水声的方向,顺着声源处走去。半道上我嗅到了同伴的气息,隔得老远我看到一只半人半蚁的同种类。
这个应该是比我先出生的前辈,它走过来先是耍了一番老大的威风,还吹嘘说自己见到了三大护卫之一的彼特。
彼特——
这个名字猛然出现,牵扯出千丝万缕的回忆,却没办法拼凑完全。
可我清楚的知道,我是输给彼特了,所以才会被吃,才会死。
但我为什么会被它杀?
“新人!听到老子的话没有!让你去巡逻警戒,看到闯入的人类格杀勿论!”
前辈气势汹汹地跳起来拍我的脑袋,我纹丝不动,它却痛的手都肿了。
这么脆皮吗。
那重生的我,现在有多强?
我瞄了眼身高只到我腰的前辈,太弱了,根本没有拿来测试我能力的价值。收回目光,我敷衍地回答一声,继续朝着有水源的地方走去。
不能吃人,那吃鱼和别的动物可以吧。
前辈觉得我无视了它,感到很生气,所以从后面踩住了我的尾巴。
三角尖似的尾巴尖端被踩在脚底,还使劲地碾磨了几下,前辈狂妄地扬起下巴看我。
我实在提不起兴致和它闹,尾巴自动回抽,尾尖灵巧拐弯,狠狠甩了前辈几个耳刮子。被抽摔在地上的前辈惊愣地捂着脸,再不敢对我说一句话。
走得太快了,肚子会叫的响,我捂着肚皮,抬眼看到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里会有鱼吧。
平静的湖面倒映出我的模样,我终于能对自己的外貌有个大致的认知了。
全身都是淡绿色的皮肤,黑色及腰的长发,金色的竖瞳。五官的变化不太大,只是看着妖异了几分。
变化最大的部分在身体,左右手的小臂外侧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片,似鱼鳞又似蛇皮。而颈侧两边各有三条线,遇水时,线迹撑开成了鱼鳃,能让我在水中自如呼吸,最后是一条恶魔似的尖三角尾巴,勒断别人脖子不是问题。
身子骨,比之前硬朗太多了。
可伸缩的尖锐指甲让我在湖边捞到好几条鱼,尤在扳动的鱼在草地上翻跳,我记起了要做简单的处理。
指甲刮掉鱼鳞,开膛破肚挖掉内脏,用树枝串起,然后呢……
烧火吧?
点火的东西,打火机,火柴。这些东西,也许尸体的身上有?
有杀气。
湖的对岸传来细碎快速的脚步声,还有枝干的震动。我还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幽暗的林子中闪出几道腾空的黑影,我眯起眼观察,分辨出了人类的身影。那道影子动作迅捷,落地无声,出手狠辣简单,一招贯穿蚂蚁的头骨,一招拧断脖子,一招对半劈开。
强。
内在的好战之血被挑动起,我有些兴奋地紧盯对面,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可以用这个人类来测试我现在的力量。
迫不及待的心情让我不小心泄露出气息,奔雷一般跨过湖面扑到那人影面前,对方早有所觉地倒退避开,但脖子还是被我划出了一道血痕。
圆月幽幽悬垂在山巅,淡淡的云雾时散时聚。
月光里的人,是个十多岁的小鬼,满身血污,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他有着一头银色蓬松的发,蓝色的猫眼锐利清亮,从攻到守的姿势,无懈可击。
我甩掉指尖上的血珠,晃着尾巴,期待地看着对方。
原本还是高度戒备,杀气腾腾的人在与我对视上时,身上凝聚的气徒然卸掉大半。他惊骇地瞪大眼眸,眼睛里迸射出一抹亮光,再一眨眼,那亮光化作泪水在眼眶里轻轻晃动。
他的全身都不可控的颤抖,嘴唇张合,迈开步子朝我走了一步,却又突兀地停下。
“海蒂……”
“喂,你还在吗?”
小鬼头用发颤的音调说着话,停在我几步之遥的地方。他无助的望着我,眼里有庆幸、有渴望、有害怕、有难过,各种滋味并不能让我一一感觉出。
我并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哭鼻子,我很吓人?
对了,他身上的气是念吧?好像是还有种叫念力的东西吧,我重生之前也有的。我是特质系来着?
正思考着,对面的小鬼又叫了一声海蒂。我看向他,问:“你一直叫海蒂,那是谁,人还是蚂蚁。”
在我问出来时,他僵硬住了,攥紧的手背上条条青筋浮现。我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混乱,就像他现在的状态一样。
不安,恐惧,愤怒,憎恨、难受……
最终,这个积压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小鬼,崩溃地重重跪在了地上,双手垂落于身侧。
他就这样睁大眼望着我,任由眼泪淌满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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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对自己好的掏心掏肺的家伙,已经没有了。
感谢宝宝的鼓励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