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神武三年,深秋。
秋雨冰凉,淅淅沥沥地下着,像一幅没有尽头的画卷。
一场秋雨,原本没有什么,如今已是秋末,这场雨过后再有几日,便要入冬了。
然而奇怪的是,往常秋雨只下半日,但这次却一连三日不停,让人感觉虽未入冬,但寒气已然比往常重了起来。
秋雨之中,宁阳县西南的巷子里,一名身穿薄衣,书生打扮的少年撑着油纸伞缓缓走来。
远远看去,他怀中抱着泛黄的经义书卷,纸伞微微倾斜,后背打湿了大片,也不愿书本沾染半分雨水。
大夏有九州三十六郡,宁阳县位于大夏王朝西南,隶属青州,在南阳郡边陲,乃是名副其实的偏僻之地。
整个宁阳县不大,只有方圆百里,外围有一条落阳山脉,与南方夷族隔开。
夷族,也就是蛮族。
俗称蛮夷。
它们位于大夏王朝南部蛮荒之境,居于崇山峻岭,信奉古神,驱策凶兽,再加上自身勇猛好斗,所以时常侵犯边疆。
由于南阳郡的地理位置首当其冲,也因此,整个宁阳县,民风彪悍,重武轻文。
所以似少年这种时刻怀抱书卷之人,已然不多。
“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还未入冬天气便如此冷冽,这个冬天要怎么熬过去?”
油纸伞下的少年,面孔清秀,此时却眉头紧锁,眼底说不出的忧愁。
少年名陆观,十七岁,宁阳县陆家村人士。
三年前父母因病去世,迫于生计,无奈之下孤身来到县城。
三年来,陆观每日在茶楼与人说书,硬是靠着自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外加众多光怪陆离的故事在这宁阳县城站稳了跟脚。
但也只是不至于饿死罢了。
说什么荣华富贵那是扯淡,只不过每日三餐足以果腹,至于其他,却是休想。
穿过几条巷子,陆观来到一处园子门口。
此刻秋雨绵绵不绝,园外已经搭起了简易的草棚供人歇脚和置放蓑衣雨伞。
他刚刚收了纸伞,就看到在草棚下围满了人。
陆观心中好奇,踱步上前观看,只见草棚旁的布告栏不知何时张贴了一张告示。
周围许多人双手交叉在袖口,吐着寒气,议论纷纷。
“张麻子,你认识字,你快说说,这告示上写了个啥?”
那名叫张麻子的中年双脸通红,张口之间满嘴酒气,扣了扣牙,吐出几片韭菜叶子,稍微瞧了一眼,才眯着眼道:“这告示说张家小姐三日前在院中突然昏倒,张首富请来白云观的道人,道人查看之后,说是中了风邪。”
“风邪?那应该是病了。有病不去医馆治疗,贴告示作甚?麻子,还有呢?还说了啥?”
“张首富爱女心切,愿花纹银啥?三百两?请高人救治?”
“三百两?我滴个娘,三百两那得是多少银子?别说三百两,一百两俺都没见过。”
“你见过个屁,俺也没见过”
听着人群中的讨论,后方的陆观踮起脚尖看了看告示所言,的确如张麻子所说那般。
宁阳县首富张财主爱女不知因何中了风邪,三日不醒。
那白云观道人用尽了办法也无能为力,于是便张贴告示请方外高人救治。
若是成功,除了三百两纹银之外,另有他物相赠。
看到这里,陆观不禁微微摇头,心中一叹。
“可惜,我虽是个穿越之人,但毛的金手指都没。若是会治病救人,有了三百两,便可以在城内买一处不错的院子,余下也足以年吃喝不愁了。”
看了会热闹,陆观知晓此事与自己无关,便起身来到园子门口踏步而入。
园子名叫杏园,实则是一处茶馆酒肆,平日里有不少戏子杂技在此表演。
巧的是,这处杏园便是张家买卖,为的是方便客人在紧绷的生活中偶尔悠闲渡日。
三年前陆观来到此处,靠着自己许多神鬼妖魔才子佳子狐仙书生的故事慢慢站稳了脚跟。
倒也算是有了些许名气。
“陆小先生,您来了。快进去吧,许多听客都等得着急了。”
园子门口两名小厮看到陆观,连忙招呼道。
陆观微微颔首,笑道:“若非这雨,我应该早来一些的。”
话落,将纸伞放在门口,随即不紧不慢的向着大厅走去。
见他进来,大堂内许多人顿时吆喝着:“小陆先生来了,大家安静,安静。”
“小先生终于来了,上次那白蛇传说了一半,回到家我还心痒难忍,今日一早便快快赶来,生怕落了情节。”
“同是,同是,小先生年岁不大,却能讲出这等故事,实在让人钦佩。”
又有书生摇着纸扇,回想起昨日情节,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悲悯之色,微微叹了口气:“法海,你不懂爱啊。”
厅堂之上,陆观缓缓坐下,堂木一拍,定场诗落下,满场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前方陆观所在,他扫视一眼,顿了顿,才笑道:“秋雨绵绵不绝,倒是让诸位久等了。”
随后才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微抬高几分:
“书接前文,话说那法海将许仙拘押入金山寺后,查看之后发现许仙面带妖色,心中便断定此乃长期与白蛇一起沾染妖气所至,于是便将其扣在山上,令其日日聆听佛法,希望以佛法化解其妖气。
另一边,白娘子带着小青来到金山寺,苦苦哀求,请法海放回许仙。
那法海见了白娘子,一阵冷笑,只说道:“你这蛇妖,好生大胆,身为妖孽,殊不知人妖殊途?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人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娘子见法海拒不放人,无奈,只得拔下头上的金钗,迎风一摇,掀起滔滔大浪,向金山寺直逼过去。
法海眼见水漫金山寺,连忙脱下袈裟,变成一道长堤,拦在寺门外。
大水涨一尺,长堤就高一尺,大水涨一丈,长堤就高一丈,任凭波浪再大,也漫不过去。再加上白娘子有孕在身,实在斗不过法海”
说到这里,陆观突然停了下来。
他目光扫视堂下,只见许多人眼角带泪,目光中暗含怒气,恨不得自己化身白蛇,将法海活生生打死。
“接下来如何?”
陆观身后,一名灰衣小厮看了眼台下,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先生,底下人可都眼巴巴的等着呢。”
陆观自会,点头继续道:“后来,法海使出欺诈的手法,将白娘子收进金钵,压在了雷峰塔下,把许仙和白娘子这对恩爱夫妻活生生地拆散了。”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他常年说书,欢快时还罢,说到悲伤处,自己也忍不住心有戚戚。
不过还是继续道:
其后不久,白蛇生下一子,名为许仕林,此子虽是人妖所生,实则乃是上天文曲星君转世而来。
而小青则是逃离金山寺后,数十载深山练功,最终打败了法海,将他逼进了螃蟹腹中,救出了白娘子。
从此,她和许仙以及他们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了。”
一段说罢,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顿了片刻,才有人高声询问:“小先生,那法海如何?有没有被打死?”
陆观闻言,抿了口茶水,这才笑道:“那法海乃是佛门得道高僧,法力高强。有大威天龙般若诸佛之法。虽落败,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可惜,可惜,若是换了我,非得将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活活打死不可。”
“你懂个啥?自古以来,莫说佛门,我大夏修道之人也断情绝义。小先生说的不差。”
“对对,没听到结局已经很美好了吗?白蛇最后能与家人团聚在一起,我心中已经很是满足”
陆观说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自己说完之后,会留一段时间给听客讨论,而自己也可以稍微休息再讲下一段。
三年来,许多人都已知晓,这位小先生性格温和平易近人,除了偶尔会“姗姗来迟”之外,所讲故事,无论从各方面而言,都足以称之为精彩。
过了片刻,等台下众人讨论完毕,陆观身后小厮起身下来,端着一个铜锣,向着满座的观众挨个儿行去。
没多会儿,铜锣中便聚齐满满的铜钱,铜钱堆里,隐隐还露出几个银角子。
大夏王朝地大物博,物阜民丰,宁阳县虽然靠近蛮荒,多是练武粗人,但囊中也并不羞涩。
陆观的故事,是他们休憩时难得地娱乐项目,心神随着故事动摇之际,难免陷入其中各得其味。
所以出手时,也自是多了几分大方。
稍微休息片刻,陆观抬了抬手,堂木一响,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是第二段了。
每次来杏园,陆观都会说上两段截然不同的故事。
当然,也要收取两次赏钱。
两次赏钱加在一起,陆观拿四成,杏园掌柜拿六成。
白蛇传算是完结了,今天的第二段则要开一个崭新的故事。
秋雨越来越大,寒气也侵入了堂内,掌柜命人抬来了炉火,许多人桌上的茶水也换成温酒。
就在此时,堂门前突然出现一大一小两张雨伞。
陆观目光瞥见,声音微微一顿,就看到一个身穿黄衣,脸如敷粉的绝色公子,正站在远处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