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从维的甲隙间汇聚流落,她仿佛一尊雕塑般伫立着,没有星月与灯火的夜幕下万物被笼罩在黑暗中,直到远处的地面上第一道符文泛起深邃的白紫色光芒,紧接着光芒连成一片,雨声与风声中掺杂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惨嚎声,凡人不可耳闻之声对在场的几位却是再清晰不过了。
“来了。”对魔法理解最为精神的埃尔斯佩斯看向天空,一个呼吸之后乌云被一道紫色闪电照亮,那道闪电直击向符文环绕的中央。
来自混沌的以太烈焰自邪教徒的身躯内燃起,令他们的现实的惨叫加入了这场死灵的合唱中,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无法逃离,只是徒劳地在原地挣扎,魔法之火从他们的全身的空隙中喷发而出,维能感觉到他们的灵魂都在被混沌的浪涛撕扯着。
在光焰之中,色孽大魔修长的身躯立起,在离他不远处阴影之矛刺入大地,再次变得黯淡无光。
卢克修斯感受着那道无形的锁链,契约的魔法非常精妙,原本这里的仪式魔法应该为他收集灵魂恢复力量,但现在配合着阴影之矛将他锁定在了这个区域,不过这种契约也不是牢不可破的,他只要花点时间就能让其屈服于自己的意志。
除非有人打算在那之前就阻止自己。卢克修斯随着自己的魔法视觉望向不远处的山坡,为了对付他这里还真是严阵以待。
带着弯刃的长剑与点缀铁钩倒刺的长鞭出现在守密者的双手,他仿佛一位舞者般在雨中向前优雅地致意,礼数与邪恶一样无可挑剔,而那雌雄同体的身躯也尽显混沌大魔的暴虐威严。
“我来打头阵。”维左右看了眼,要和色孽大魔正面交锋的任务还是她来最好。
古墓巨蝎摆摆尾巴,摇身钻入地下,维知道他会在恰当的时机给予对手重击,而埃尔斯佩斯轻呼出一口气,枯槁的死亡气息便蔓延开来,死亡之风沙许的力量成倍浓郁地环绕在维的周围,沐浴在死亡之风的力量下,她脚下的草木都迅速枯萎死亡,但对吸血鬼而言这却让维的活力更加充沛。
甩开黑色阔剑上的水珠,维双手持剑突刺般径直发起冲锋,以比骏马还要快的速度跨过空地,双手全力一击摆斩攻向卢克修斯。
连续三声兵刃交击的脆响在雨中传开,维在半空中撞破雨幕倒退回去,湿润的泥土被她止住的步伐拖出两道痕迹。
维严峻的看向守密者露出嘲弄神色的脸,色孽大魔的速度比她预计的更快更势不可挡,她还未劈出第二剑的时候,卢克修斯迅疾如电的连续三击已经到来,尽管她还能挡下,但实际情况已经证明若是单纯对垒她一人之力绝难以匹敌,她手上只有一把剑,对方却能四臂连击。
半活体长鞭如追索猎物的海鳗般从半空游卷袭来,与维的剑锋相撞时带起一阵三角铁般的音响,即使在战斗中色孽守密者也有闲情雅致为自己创造一点乐趣。
“令人烦闷,还有那么多的激情,那么多灵魂等待着我,而我却不得不在这里和死者浪费时日。”卢克修斯微笑中露出一排针般的獠牙,他背后薄纱般的披风掀起,仿佛在雨中带起一道巨大的幕布。
维快捷地回身出剑,但比她更迅捷的守密者这次却完全没有躲避,看似轻薄的披风被剑刃刺中时如漩涡般盘卷,维感觉自己似乎是刺中了一块巨大的太妃糖,剑刃沉重地被黏在里面。
“你腐烂的神经太迟钝了。”卢克修斯的吐息中掺杂着腻人的香甜,不过对吸血鬼而言色孽大魔最擅长挑起的感官冲击却有点不太灵光。
剑刃与巨大的螯肢从不同的方向袭来,维没有放手躲避,而是握紧剑全力一击向前推进,环绕在她身旁的死亡之风几乎实质化为紫晶,撕开了守密者的披风,直击其身躯。
卢克修斯不慌不忙地撤步退后,以他的速度要避过这招轻而易举。
但维的剑上寒气大增,死亡之风的紫晶混杂着冻结的雨水猛烈地斩出,延展的一击从卢克修斯的胸口前划过,细碎的粉紫色血滴淌落。
被自己蔑视的对手击伤,这让傲慢的守密者恼怒不已,他的尖啸声中掺杂着千百个腐化灵魂的痛苦而狂喜的扭曲笑声,魔法之风甚至都在它面前退却了,活体的长鞭如窜起的蛇卷住维的腿,尖锐的倒钩在漆黑的甲面上留下一道道裂痕,卢克修斯像甩出一个流星锤般将维从一侧砸在十数米外的地里。
泥浆和雨水从盔甲的缝隙间渗入,但维无暇顾及那些浑浊的气息,卢克修斯高高跃起,翠绿色的闪电在乌云中闪烁,映照出守密者尖锐修长的身影,螯肢与利刃让他看起来像是掠食的怪异节肢生物。
维躲过了利剑的致命一击,但她的胸甲被尖锐螯肢击碎,肋骨被切断,毫无生气的深色血浆洒落,维毫不犹豫地半蹲起身的同时甩手一剑回击,色孽大魔连绵不绝的攻势仿佛一场利刃交织的暴风雪,他们周边的雨水都被斩断逃逸出战场,即使维豁尽所能也被不断迫退,兵刃接连不断的碰撞在夜幕中带起连串的星火,魔法光芒偶尔的闪耀中能看到色孽大魔迷人的面部结构。
埃尔斯佩斯握住镰刀的手不断颤抖,她用死亡之风塑造了虚无的镣铐与锁链,但足够拦下一头龙的封锁却挡不住卢克修斯刹那,死亡之风组成的镣铐甚至能从灵魂上禁锢行动,但在色孽守密者面前如枯草般脆弱,她立即意识到面前的守密者即使在混沌诸多大魔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恶魔武器的狂轰滥炸之下,即使被霜冻之气与死亡之风加护下精锻的莫尔骑士黑剑也开始豁口崩出碎片,划痕布上剑身,维沉住释放血渴狂怒的念头,精细凝神地以一种近乎刻板的方式抵挡守密者的攻击,仿佛洪流中的顽石,不过盔甲的碎片与血滴印证着她也不能在这洪流下坚持太久。
但这种顽固的战术让卢克修斯感到了一丝急躁,守秘者从别人的堕落腐败中汲取力量,以罪恶和过度放纵为食,恐惧和欲望是上乘的佳肴,每一种感觉,无论其是痛苦的还是愉悦的,都只会引起兴奋的尖叫。
但现在他在和封闭生机的死者较量,了无生气,莫尔黑甲将吸血鬼仅剩的激情全部遮掩,在与之交手中卢克修斯只能感到死亡之风带来的寒意,这让急于挣破束缚去倾覆和品味整个努恩灵魂的色孽大魔开始有些烦闷了,他的攻击开始更加激进而急于敲碎那阻路的顽石,他优雅而无懈可击的攻势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抓住破绽,维单手将剑架在肩颈后硬接下一击重击,在守密者偏转身形的同时空出的手猛击地面,浸透了雨水的地面冻结成光滑的冰层,守密者的身形微晃了一瞬,但又转瞬如滑冰的舞者般优雅,维无视即将到来的重击,继续倾尽施法,千百根锋锐的冰锥从地面升起,它们在守密者的攻击面前层层破碎却依然增生般暴起。
埃尔斯佩斯也在此刻再度出手助力,死亡之风伴随着冰晶凝聚成更加坚固的实质化紫晶,在守密者将它们尽数击碎前跗骨侵蚀而上,仿佛将守密者封冻在大片的晶体中。
地面破裂,泥浆飞溅中古墓巨蝎从地下窜出,猛然跃起攻向卢克修斯的背后,巨钳与节肢在他光洁的皮肉上撕裂出伤口,而在守密者因意料之外的创伤而愤怒咆哮的时候,维当即握剑跃起向其脖颈。
尚算默契的攻势,但在曼涅托试图操纵巨蝎困住守密者的时候,守密者的一双螯肢已经以比他思维更快地速度钳住了巨蝎的躯体与钳,以一记过肩摔将其整个从被后扯下砸向迎面攻来的维,被砸中的维几乎嵌在泥地里。
四臂齐施,坚固的紫晶与寒冰在其攻势下不到两个呼吸便被粉碎,守密者毫无迟滞地杀向还没能从倒翻中起身的古墓巨蝎,维从间隙中看到气势汹汹的恶魔,肩顶着全力帮其翻身的同时挡下了会直接摧毁蝎身灵棺的攻击,但古墓巨蝎依然被守密者的螯肢切断了两截肢体。
毫不给其逃入地下的机会,守密者的披风卷紧成阴暗的触须将其拖曳回来,而其攻势已经接踵而至,火花四溢、碎片激飞,古墓巨蝎完全无法跟上色孽大魔的节奏,只能将巨钳交错挡在核心的灵棺上方,硬接守密者撕金裂石的猛攻,掩护着能勉力与卢克修斯交手的维。
黑暗的天空再度被一道光芒照亮,死亡之风的气息旺盛起来,卢克修斯心思烦躁,只当是那个讨厌的法师又在阻手碍脚,但当那股感觉临近之时方发觉其中还有割破雨幕的实质。
绯红龙充斥着死亡的魔法能量,它们的尖爪和利齿都缠绕着紫水晶魔法,当它张口吐息时从口中的紫晶火焰也都裹挟着沙许的死亡之力,所经之处只有一片尘埃与紫晶残留,即使色孽大魔也无法忽视这样的攻击,死亡超越物理感受的刺骨寒意与紫晶在守密者细致的肌肤上蔓延剥落,瞬间让他遍体鳞伤。
守密者尖叫起来,他周边的空气似乎扭曲了,地面上几道闪耀的符文熄灭,黑暗中献祭的灵魂被他吞下,他的伤以倒流般的状态恢复起来,他举起一只手臂,旋转腾挪之间雨水变得沉重而缓慢,沉醉、痛苦、羞耻、疯狂等等神情杂糅在恶魔的脸上,而他的攻击像是无数道月光撕裂云层般洒落。
古墓巨蝎的一只钳子猛然崩解破碎,尾针被斩落,构装体仿佛真的被掠食者撕扯的半死沙漠蝎般力竭地倒下,维的头盔破裂,血浆染红了她的半张脸,她提着剑依然在原地站定,雨水渗进她身上的伤口中。
绯红龙痛苦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夜空,它的皮肤由坚硬的暗色鳞片所组成,除了最猛烈的攻击外难上分毫,但显然守密者的威力正在此列,螯肢与利剑险些刺穿了绯红龙的腹部与颈,它前肢肩上有一道足以见骨的伤口,死亡之风蕴藏在血液中沉重地滴落在地,雨水中扩散开一个个磨盘大小的血水晕。
绯红龙在刚才的攻击中用剑般的利爪撕伤了守密者,并将一个螯肢掰至断裂,但恶魔伤势恢复的速度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即使在死亡之风的侵蚀下也是如此。
“别对我念咒了,法师。”卢克修斯恢复了他那轻蔑的仪态,眺望向埃尔斯佩斯,“你那些可怜的咒语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你们的阵势挺不错的,但你们真以为你们有资格挑战我吗,我和超越你们认知的敌人战斗过,我曾经和神战斗过!”
“或许吧,但今天你会败于凡人之手。”埃尔斯佩斯遥相对峙,手持一朵黑色玫瑰。
雨水冲落玫瑰的花瓣。
弥昂看到尚-保罗从舞台营造的迷雾中冲来,黑暗的侵蚀吞没了周围的光源,这次连声音也消失无踪,甚至让人产生了失重的错觉。
弥昂已经多次面对过这招了,因此他清楚自己还在现实,脚踏实地,头顶剧院无数的水晶灯与折光的反射镜。
“你在聚光灯下已经太久了。”弥昂轻声说着,砸倒烛台,击碎镜面,那些跃动的火光在黑暗中翻卷升腾又落下,镜面将它们照亮了瞬间,在黑暗重新吞没它们之前让恶魔王子的行动不再无踪可循。
盾面与恶魔武器相撞时激波如烈风般扩散,伊岚全力供给着神力,而与恶魔的对决激活了泰波克之翼的光芒,金属交错声响中,弥昂在自己身上的光晕中看清了已经完全化身恶魔的尚-保罗,在他的脸上寻找着一丝人类的痕迹,尽管那只是深刻的痛苦与毁灭欲。
被恶魔的力量冲击着倒退,格挡闪躲回击之间,恶魔王子以其体型与力量横冲直撞,剧院的一排排座椅在他们交错的剑锋与链刃下化作碎片,名贵的油画、大理石的浮雕廊柱,一切艺术与美感的存在都在碰撞的暴力下粉碎,而色孽恶魔王子正践踏着碎片追击自己的渴求。
“更近了……”浑浊的低语吐出,恶魔王子击碎承重柱,包厢与二层的观赏席划破般破碎倾塌。
弥昂无从分析他想表达的意思,只是俯身躲开重击的同时冲撞在恶魔王子的腹部,用盾面架开链刃的同时生生将比他重数倍的恶魔王子推顶着撞向砖石的废墟,他的身上也有伤口,被神力点燃的血灼伤着恶魔的血肉,但尚-保罗没有像之前他们战斗时那样痛苦尖叫,只是以更极致的暴力将弥昂几乎轰击地下,木制地板在重压下破裂,弥昂的胸甲被利爪撕开翻卷的金属裂痕。
尚-保罗的翅膀在空间有限的舞台中很难发挥作用,但他依然比鬼魅更快地绕过成片的废墟与燃烧的挂画廊柱,拖着那条链刃,弥昂跃上堆积的废墟阶席,接着再度跃起在半空中截下尚-保罗,冲撞间链刃一节节磨过盾面与弥昂持剑的右臂,而弥昂的剑在恶魔王子的腹部造出一道贯穿伤,收拢的链刃横架在他们之间,离彼此的胸腔都只剩一拳之距。
努恩城中烧裂木板的噼啪声,滴答的雨水,呐喊、军号与钟声不断响起,但他们不会留意,全神贯注在他们的对决之中,超越凡躯的力量让他们无视肉体痛苦与疲劳的砍杀着,有时他们的交锋会平息刹那,因为他们灵魂的本能。
“你!”尚-保罗的声音几乎失真,他奉献给混沌的太多了,“我必须……为了她……”
“为了谁?!”弥昂一剑击退链刃,哪怕现在他依然与之对话,即使必须为他带去报应,即使抛弃同情与怜悯。
为我。那个声音在尚-保罗耳边萦绕,神在向他开口,堕落、欢愉与享乐的主宰在向他承诺。为我杀了他们。
他的每滴血液都给躯体带来针刺的痛苦,但他却感到越发专注,他清晰的感受着皮肤与肌肉被斩断每分时的刺激,愈合时的痒痛,从中感到畅快,他不期待那些承诺,他只是释放着极致的暴力。
他在那个光芒熠熠的骑士的剑锋,盔甲与眼睛的倒影中看到自己,混沌之神的伟力让恶魔的力量完美属于了他,不再有过往的迟滞,不再有分离的碎片感,每一次心跳与意识的火花都完美无缺。
很美,他意识的深处这样想着,一朵玫瑰在他的链刃下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