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盘腿坐在野草与夏季细碎的花中,将黑色的重剑平方在膝上,她转头先看了看天空中移动的雨云,它正为远处的努恩城带来一场巨大的暴雨,倾斜而出的雨水中努恩城正散发出微弱的朦胧亮光。
她捧起莫尔守卫的颅骨造型头盔,弥昂将自己的战场转移到舞台上后,这套盔甲就回到了她的手上,还多付了笔钱让矮人们调整维护,为了应对今天的战斗她必须全幅武装。
“有别人气息的盔甲也不错。”维看向一旁的埃尔斯佩斯,不介意我穿着它作战吧。”
“我很介意它的来历,今夜之后有机会,你可以好好解释给我听。”努恩的黑女士漂浮在离地一尺的位置,一手持苍白之镰,死亡沙漏在她身旁翻转,浓郁的死亡之风充斥在她身旁,让她的身形看起来在半透明与实体间不断转变着。
“那可麻烦了。”维似乎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地面上传来一阵泥土翻涌的声音,维向着声源看去,随着土石翻飞,古墓巨蝎从地下爬出,身上幽蓝的魔法光晕起伏,曼涅托驾驭着构装体跨步走来。
虽然早有感应,但埃尔斯佩斯看到它从地下冒出时还是略有些惊异,毕竟尼赫喀拉国度的造物在帝国境内实属罕见,何况还装载有古墓祭祀的木乃伊与灵魂。
“他让你也过来了,这么不放心吗?”维的语气轻松。
“以防万一,毕竟我想出现在城内也太过麻烦了。”曼涅托枯哑的和他木乃伊一样的声音从古古墓巨蝎中传来。
维点点了点头,又扫视了埃尔斯佩斯一眼,不仅为了对付色孽的守密者,尽管死亡魔导师的承诺值得信任,但还是要防备可能的翻脸。
“看来她也不怎么喜欢你。”维敲了敲古墓巨蝎的外壳。
“对我而言,你们俱是不得安息者。”埃尔斯佩斯沉声道,“如今的情况我不得不破例容许你们,但谨记不要过分冒犯了,尤其是你们操弄灵魂的魔法。”
“反正我也不太擅长。”维单手甩了个剑花,山下枯林间魔法之风的活跃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她还感觉到了些其他的异样,她看向努恩上空的雨云,闪电划过间阵阵雷声回响,雨云中陡然窜入一束闪光,爆炸的光芒隐没在闪电之中。
威廉用猎巫人审视的眼神观察着遗体:”他死于颈椎断裂,从他身体的僵硬程度来看他死于几个小时前,暴雨把体温带走得太多了我无从判断,但我不觉得他像是死在这里,我们的宵禁命令非常严苛。”在街道的两旁,守夜人、教会士兵、城市守卫还有猎巫人的随从们把手着,周围的楼房中居民都将门窗严丝合缝地关紧,希望能将一切隔绝在房屋外。
威廉卷起死者身上的衣饰,很快他的眉头皱起:“这个人恐怕不是死在街道上。”他把灯火靠近示意,“这些紫色的纹装斑,尸体在平地上很难形成这样间距明显的形状,他倒在了某个阶梯上,过了段时间才被拉出来,我猜是下水道里。”
“我没看出来有哪里能得出这个结论。”卡斯兰半蹲下身,积蓄在盔甲间隙中的雨水淌落。
“暴雨冲刷了他衣服上的臭气与污秽,但是这些靴子的缝线下还有留存,而且有常年磨损的积垢,和另一种气味,某种病态的东西……黑莲花或者别的致幻药物。”威廉敲开靴子,靴底掉落出几个小封包,“我相信他被杀的时候正在下水道试图走私这些违禁品,这种事我们追查的经验相当丰富。”
“可为什么要麻烦地把尸体扔到地上?”卡斯兰想着,“直接把他的尸体留在下水道里,而水流最终会把尸体带到河中,捞尸人可不太在乎这些人怎么死的。”
“那就很难知道了,也许我们下去看看会得到点答案?”
“请便,我想今天这么大的水流量,底下的味道应该不太糟。”卡斯兰用战锤敲了敲井盖。
“……”威廉将帽檐压了压,“第一小队和第三小队跟我来,这边就拜托你先把守了。”
爬下金属梯,升高的水位距离两旁的行道已经不远了,暴雨确实让这里的腐败气息被冲淡了,但是威廉开始担心,那些洪水会否充冲刷出了其他的腐化之物。
地面上的腐殖质有一条被拖曳出的明显痕迹,极可能是那具尸体的,威廉带队沿着痕迹的来向开始一路追查,几人涉水向前,在这里他们最不想遇到事就是滑倒,那道痕迹消失在一个向下的阶梯处,这是是一个直角的拐口。
也许这个人就是死在这里。威廉想着,这里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这一点,但他觉得这里死亡的恶臭开始格外浓烈,不同于下水道自身的恶臭,凝结的积水从他的靴边逐渐滑落。
“还要多呆会吗?”他戴着单边眼镜的副官问道。
“你们没穿最贵的衣服的话,我们就再找找。”威廉说着,看到副官金属镜框上模糊的光晕晃动,但他们提灯在这充满水雾的环境中不会这个样子。
“墙上有什么东西。”威廉立下判断,“提灯的遮板都关上。”
随着其他光源的减弱,那光线从上面的缝隙渗入入隧道,微弱的绿光从墙壁上放射出来,在人们身上投射出几乎看不清的作呕深绿色泽。
“有人觉得是某种天然磷光吗?”威廉冷笑。
他没找到秘门的开关,因此在从街上多调配了两袋炸药后直接轰开了墙面,微光是残留在岩石与砖面间细碎如沙的深绿色残渣中释放而出的,这些残渣连被收集都非常困难,甚至自身已经在湮灭,但仅仅扫视一眼就能感到一阵刺痛,作为一名称得上老练的猎巫人,威廉太清楚这种东西是什么了。
“污秽的结晶,把学徒都撤出去,剩下的人把带来的圣水都用上,咱们得爬过去了。”威廉冷声下令。
在爬过这隧道的过程中,即使用了圣水威廉也能感觉到作呕的不适,暴露在这种情况下回去得做很多净化仪式了,而在这里,那股死亡的恶臭逐渐开始变得浓郁起来了。
“有听见什么轰隆隆的声音吗?”身后的一名猎巫人问道。
“确实有,还有些震感。”威廉仔细感受了一下,“但似乎离我们有不少距离,也许是哪条水道崩塌了也说不定,先顾及眼前的任务吧。”
威廉钻出隧道,这里的积水到了他的膝盖深,眼前是有人工开凿痕迹的石壁,他迈出两步,脚下的地板突然向下倾斜,这让他直接失去平衡,猛地滑下一个陡峭的斜坡,倾泻的污水将他冲入隧道之中,他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油灯以免撞碎,当滑梯般的隧道结束时,威廉发现自己跌落的地面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痛,似乎是大量软绵的帆布和木屑堆积在这里般,但他很快看清了眼前的真相,和他一起落下的流水没入到了成堆的骨头和皮肤碎片中。
“西格玛的神圣战锤啊……”威廉从一堆腐烂的尸体残骸中挣脱出来,当他站起时,他意识到污秽的深绿色光芒正照耀着他,它们的光源镶嵌在天花板上,闪烁的光芒仿佛有仪式般晃动着,照亮了更多尸骨残骸,他意识到掉进了一个类似于尸坑的地方。
在更黑暗的深处,大量的阴影开始蠕动起来,扭曲的肢体与突变的獠牙摩擦着,铁链被拖动着划过砖石地面,恶臭的呼吸逐渐汇拢在一起。
“看来今天是圣堂法庭开张的好日子。”威廉拔出佩戴,他身后其他猎巫人们也拖着绳索滑落。
伊拉兹马斯在一处摆满异端艺术品的大厅中来回踱步,在不远处,罗斯淡然地坐在丝织软垫上摆弄着香料,顺手扔进一旁的火盆里,而坐在她对面的是安妮塔,这位新的丝者接手了行乐者行会的残余,这让她与一直和这个教派处于竞争关系的伊拉兹马斯相处并不愉快,不过在恶魔王子面前,他们都只有侍从的份。
“该死该死,快别烧了,我的药少了份什么作用都没有。”伊拉兹马斯挠着头,气急败坏地看着罗斯。
罗斯甚至懒得看他:“省点口水吧,今天这里没准都剩不下什么了,何必浪费。”
伊拉兹马斯的眼睛打着转,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震惊的神情:“我知道他要毁了这里,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被永埋地底吗?”
“也不一定。”罗斯看着伊拉兹马斯的脸色缓和下来一点,“被猎巫人烧死在火刑架上也不是没可能。”
“该死的水蛭,你把猎巫人招来了?”伊拉兹马斯咒骂的口水差点喷到罗斯身上,“我得撤点东西出去,我还不能暴露。”
安妮塔在罗斯动手前一把拖住了他,差点被这个胖子拖倒,她厉声说道:“冷静点,别像个猪猡似的,留在这里是大人的命令,你觉得死在火刑架上和死在他手上哪个好点?”她甩开手走到一旁,“真想不通你以前是怎么统领暗夜集会的。”
罗斯看着两个努恩混沌教派的主导者之间争执着,尚-保罗只是要求他们等在这里,直到一个明显的信号发生为止,一场会震动这个安全屋的爆炸。
这让她一度怀疑过尚-保罗的计划,也许他想炸垮努恩的地下让整个城市下陷,但这点被否认了,她知道努恩会有一场地下战争,那些鼠人是被收买来的,不值得信任,没有强大的氏族与武装就算是几千上万只老鼠也只是会被几百个精锐战士吓破胆的乌合鼠群,尚-保罗会指望它们做什么呢,罗斯并没有被告知这点。
直到她感觉到整个房间都在颤抖,火盆中的余烬抖落,砖墙缝隙间的碎屑与尘埃在震颤中化作烟霾,微弱的气浪甚至从让通风口的气流明显加快了。
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罗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以吸血鬼的反应速度直接将两个色孽信徒扔在身后,反正她只是监视这两个各怀野心的家伙。
反应过来的安妮塔与伊拉兹马斯也紧急撤离,爆炸的震动在更接近地面的区域,他们的安全屋其实相当稳固,但今夜他们可不打算在这里度过。
库尔将飞斧从一只鼠人的头骨上拔出,鼠人的数量远比矮人和一点来帮忙的人类要多得多,但矮人们不得不在地底以人数劣势迎战大量鼠人已经很多年了,作为熟练的矿工与地道战专家,矮人们组成小队行动,在狭窄且四通八达的隧道中准备了大量的交叉伏击点与陷阱,有时是从拐角滚出的火药桶,有时则是一阵暴雨般的箭矢与火枪射击,除非必要他们绝不会耗时进行接近作战。
这让矮人的伤亡非常低微,但缺陷在于他们很难完全阻止鼠人向着地表的进发,今天的鼠人非常不对劲,它们承受伤亡的能力与勇气远远超出了正常鼠人的状态,在被地道分散时,无法鼠多势众的鼠人遭到连续密集的打击,应该已经超过了它们崩溃的阈值,而且它们只是最普通的氏族鼠而已。
深吸了口气,库尔看向身后拿着一把矮人双手斧的琼斯:“还好吧小子?”
“很好……出乎意料地畅快。”琼斯的胸腔因为过度地呼吸起伏着,脖子上脉搏可见地剧烈跳动,油灯照亮了他脸上因为兴奋过度充血的潮红。
“你看起来兴奋过度了。”库尔皱眉。
“是吗,但对付这些老鼠似乎没什么。”琼斯忍不住笑起来。
不太对劲,琼斯看着地上鼠人的残骸,用力吸了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充满了潮闷的水汽、鼠人的血腥味和恶臭,似乎还有些其他怪异的味道,他分辨不出更多,只能隐约觉得空气有问题,毕竟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鼠人的毒气攻击。
正当他准备后撤时,隧道开始剧烈地震动着,岩石崩落,隧道各处的裂痕都不断扩大着,灰尘与随时不断坠落,紧接着的是爆炸的轰鸣,比仿佛一头暴龙凑在耳边咆哮的轰鸣声在地下回响,油灯的光芒摇摆不定。
“跑!”看着愣神的琼斯,库尔不得不拽起他向外跑去。
裂痕和坠石紧随着他们的步伐,直到随着轰鸣的休止而一同安静下来。
库尔吹响口哨和其他撤离的小队确认距离和情况,与此同时琼斯似乎镇静下来般拍了拍脸,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清醒点了?”库尔看向他,“这里的空气恐怕有点问题,对你们人类的影响更为明显。”
“它们……做了什么?”
“我倒也想知道呢。”库尔啐了一下,提起武装开始探查爆炸的来源点。
与此同时,在努恩的地表,旧城区接近贫民窟的位置,卡斯兰正驻守在此前的位置,但几声连续如箭矢般的呼啸惊动了他,他向着声源看去,看到重重的雨幕中似乎有一束深绿色的光焰没入天空的浓厚的乌云中,伴随着闪电的轰鸣炸出一道墨绿色的光。
乌云随之裂开一角,天空仿佛打开一只眼睛,邪月莫尔斯里布的弧弯如眼珠般投下深绿色的污秽光芒,更远处破败的房屋群居然在暴雨中熊熊燃烧。
地底的库尔在两队矿工小组的帮助下用蒸汽钻冲开了堆积的岩石,看到爆炸的声源处,原本阴暗的隧道被层层折射的光芒照亮,头顶上一条笔直的通路如井般直达地表,抬头即可仰望天空。
大量的雨水在炽烈的高温下化作蒸汽弥漫四周,地面与“井”壁上都有着大量高温晶化的痕迹,墙面开始熄灭的细小墨绿色火苗正在熄灭,浑浊的魔法结晶残留物正释放着诡谲的光芒。
“格朗尼的胡子呀,那些卑劣的老鼠这才把次元石拿出来。”库尔看着此景咬牙切齿,但他开始感觉到空气中的那种异样更加浓郁了些,而黑暗中,老鼠们尾巴交错着抽动、摩擦着的声音正再次汇拢,蜂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