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眉头紧皱，听着手机另一边噼里啪啦键盘打字的声音，逐渐不耐烦。
“别吵了，”他抱怨，“谁每天上网不遇到那么十七八个弱智，你一个一个较真忙得过来吗？”
“再等一下，”对面的键盘声依旧啪啪响，“等我骂完这两句马上就好！”
方默无语了。
几个小时以前，邹瞬用一种令他感到十分不适的扭捏神态羞答答地告诉他，有一些感情上的烦恼想要同他探讨。
出于对八卦的热爱，方默欣然应允。却不想等到了约好的时间打去电话，邹瞬竟忙着在网上和人酣战抽不出空来搭理他。
“妈的，好恶心！我要吐了！”邹瞬一边打字一边呐喊，“这些傻x自恋直男什么时候能有点逼数？！”
方默茫然之余难免好奇：“到底怎么了？”
“我给你地址，你自己看，一看就懂！”邹瞬说。
方默挂了电话，戳开了邹瞬新发来的一个网页链接。
才看清标题，他就立刻扬起了眉。
【长得太帅太受欢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个提问下面回帖无数。大量男同胞纷纷踊跃发言，积极爆照，水准层次不齐，画面千姿百态。邹瞬让他看的是其中的一个回复。点赞数寥寥，但跟帖数却是不少。
那个回复说，自己长得不算很帅，大概中等偏上，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招同性喜欢。过多的来自男性的追求以及骚扰使他苦不堪言，以至于如今听到“基佬”两个字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儿吸引了这些人，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就改。受欢迎听起来是件好事，但被自己不欢迎的人欢迎简直惨绝人寰，他敬谢不敏。
这话看在一个取向为同性的人眼里，自然不舒服。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人没爆照片，还给出了一个令人忍不住翻白眼的理由。
“不是我长得见不得人，上面说的句句属实。我不敢贴照片是怕会有取向为男的男同胞看到了以后对我产生不必要的想法。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算了。”
方默脑子里跳出四个大字：厚颜无耻。
这个提问下上百个回帖里，负面示范实在太多了。各种奇形怪状气质猥琐的男人贴着让人无法直视超过三秒的丑照讲述自己如何把大量异性迷得神魂颠倒。细看案例，无非是“售票员小姐对我笑了一下她是不是想和我结婚”或者“女同事今天主动跟我说了三句话必然已对我情根深种”。
这个人无疑也同样对自己的外貌和吸引力产生了误解。会把脑补对象换成同性，估计不是深柜就是病态恐同。
其他令人尴尬的自恋男士们大多无人问津，就算有人暗中取笑也不会当面去杠。但被这个人恶心到的人群比较激进，点开评论区全是各式冷嘲热讽。除了愤怒的基佬，还有若干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众群，都在喊着要他赶紧上照片让大家开开眼界。
方默很快在其中找到了邹瞬的账号，骂得还挺带劲，说是丑逼直男别做春秋大梦了看到个男的就觉得人家对自己有意思恐怕是自己菊花发痒有空拿榴莲捅捅也好过在这里当众发春，还说如果上了照片能让他鸡儿产生一丝波动立马跪下道歉叫爸爸。
这条评论竟被那人回复了。
“别别别，不信就算了。你就当我在胡说吧，没事。”
类似的回复，他给不少人都发了。看似温柔随和，实则更让人火冒三丈。也难怪邹瞬气得冒烟，非要和他不死不休。
邹瞬给他发语音消息：“你说这人是不是讨骂！”
方默秒答：“是。”
其实方默也是一个自我感觉很良好的人。当然了，在他自己看来，那叫对自己的魅力有充分客观的认知评价。
从懂事起，他就因为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而占尽便宜。人生二十年，听过的赞美无数，从中学起一直是校草的热门人选。
可即使如此，追他的同性也好异性也罢，数量都没到能让他苦恼的地步。身为一个早就醒悟自己取向为同性的男青年，他知道许多同类确实为人随便了些，可也不至于看到个长的帅的就没脸没皮往上贴。尤其圈内审美百花齐放，许多基佬口味重的很，哪能都齐刷刷对着同一个人。
方默也很想嘲讽一下这个令人不爽的自恋直男。可看这模样，就算骂得再凶再过分，这家伙都不可能老老实实上照片了。
琢磨了半分钟后，方默心生一计。
他打开电脑登陆了账号来到这个帖子，开始编辑回复。
“哥们儿我懂你的痛苦，我也有和你一样的烦恼。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男人对我暗送秋波投怀送抱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说出去别人也不信非说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自作多情。唉，愁啊！”
很快，他就收到了几条回复，其中居然包括了邹瞬。
“哟，这位先生你不会也不方便上照片吧？”
方默忍着笑，学着那人的语气进行回复。
“不是不愿意，是怕你爱上我。”
估摸着邹瞬必然会因此气炸，方默回完赶紧截了图给他本人发过去。
“这是我，可别误伤友军！”
邹瞬立刻回了他一个黑人问号的表情。
“钓鱼。”方默答道。
再刷新了一次，那人回了。
“居然还有人和我同病相怜，兄弟你也受苦了。”
方默立刻回复。
“是啊。天地良心，我喜欢的可是软萌萌的妹子呀！”
“哈哈哈谁不是呢。”
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在枪林弹雨的评论区旁若无人聊了起来。见时机成熟，方默戳开了对方的个人资料，点击了发送私信。
“朋友，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发送后，很快收到了回信。
“你说说看？”
“或许我们之间有什么共通点，比较容易刺激那些人。如果能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以后就可以合理规避一下。”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又不是基佬，哪会知道基佬的点在什么地方呢。”
方默点开了自己的相册，挑选了一张精修过的自认魅力无限的仿冒他拍实则自拍的加了三层滤镜但看起来依旧自然的五星级帅照，信心十足按下了发送。
“给你看我的照片，也许我们长得会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呢！”
半分钟后，对面回了。
“我靠！兄弟你好帅啊！”
方默微微一笑，对这个回答感到无比满意。
钓鱼而已，其实没必要发自己的真实照片。但他就是想让对面那个不知好歹的直男了解一下，真正的英俊该是什么模样。
“还好吧，也就中等偏上。”他假惺惺地回复道。
“这叫中等偏上那我下等偏下了。老实说我觉得我们的长相应该没有任何共同点，看来同性恋的审美取向也蛮多元的。”
这个自恋直男竟谦虚了起来。
“是吗，我看看呢？”方默赶紧说道。
“和你比就是个路人，你别笑话。”对方回道。
接着，不等方默再次催促，就有一张图片出现在了对话框里。戳开后漏斗转了两圈，方默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体恤对着镜头笑得有些许尴尬的男青年。
这明显是一张他拍，光线普通背景杂乱，前期和后期都毫无修饰。
私信对话框里又有新的消息跳了一下，但方默没立刻去看。他盯着那张照片缓缓站起身来，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还舔了舔嘴唇，心通通狂跳。
就在此时，放在一边的手机振动了起来。邹瞬给他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骗到照片了没有？什么水平”
方默没有回话，并且心头一阵莫名慌张。
什么水平，就是能让他和他的小兄弟立刻原地起立致以最崇高敬意的水平。
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命中他的死穴，每一根头发丝都戳爆他的心动点，尬笑的样子都如此性感撩人，宛如一台荷尔蒙发射机。
“人呢，听得见吗？照片发来给我看看啊？”邹瞬催促。
不，不行。方默低头咳嗽了一声：“失败了，他不理我。”
不是小气不愿意分享。
他重情重义，怎么能让他的朋友轻易就这么跪下叫人爸爸。
方默一边想，一边右键照片选择了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