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熙然走近小花园，心情逐渐紧张。
“它会不会恨我？”他问身边的方默。
方默一脸严肃：“……别给自己心理负担，你代表的是正义！”
许熙然心想，方默这个人怎么回事，那么中二。
“它以后不和我亲了怎么办呢？”他又问。
正义又不能当饭吃，大半年时间累积起来的好感度若真就此彻底葬送，许熙然想想就苦涩。所谓费时费力不讨好，就是这么回事了。
“别怕，”方默说，“待会儿让医生配合我们一下演个戏骗骗它就好了。”
“怎么骗？”许熙然问。
方默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的树丛里突然传来沙沙声响。紧接着，一只圆滚滚的小胖猫从里面钻了出来。
猫咪显然是听到了他俩的声音，主动出来迎接的，叫声又娇又嗲，绕着两人的脚边来回蹭，亲热极了。它只当这两位老朋友又是来给它投喂顺便陪它玩耍，对于未来将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灾难一无所知，浑身散发着欢快又甜蜜的气息。
许熙然捂心口：“我觉得自己好过分！”
方默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向着猫咪尾巴下面的部分探头探脑：“圆滚滚的呢！”
刚才还痛心疾首的许熙然立刻也兴致勃勃俯去看：“真的吗？我看看？”
小猫咪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类究竟在做什么，因为心情愉快而把尾巴竖得高高的，露出了和下面还不算太饱满但也有几分圆润的猫铃铛。
“还挺可爱。”方默说。
许熙然点头。
“比人类的可爱多了。”方默又说。
许熙然立刻皱起眉头：“没必要进行这种联想。”
“可爱的却要被摘掉呢……”方默叹气。
事情的起因，是昨天晚上他俩在饭桌上无意中提起了这只小胖猫。放假前，许熙然特地在小花园附近摆了纸箱，供它避寒。还放了一大盒猫粮，理论上可以吃很久。准备工作虽已充分，可实际会不会有意外谁也不好说。
寒假时学校比暑假要更冷清许多，也不知如今小东西日子过得怎么样，还能不能每天吃饱肚子喝到新鲜的水。
一说起来，许熙然和方默都忧心忡忡。
苏老师闻言有些好奇，问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让它流浪，收养下来不好吗？
“宿舍不能养啊，”方默说，“我们平时也不方便照顾。”
苏老师还是不解：“那你抱回来嘛！我和你爸爸可以养啊。”
两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去学校找这小家伙。
当晚，他们兴冲冲在网络上一阵搜索，打算认真系统地学习一下养猫需要注意的种种事项。很快他们就发现，几乎所有贴士里，都建议把猫绝育。
两位男同胞对此产生了不必要的同理心，纠结不已。最终，理智战胜了惊惶。他们面对面坐在床上，严肃地做下决定，宣判了此刻几十公里外一只无辜猫猫身上才刚发育成型的蛋蛋的死亡。
“往好的想，”方默说，“离你的美少女梦想也算进了一步。万一哪天它真的变了，那……”
“我会告诉它我有对象了，”许熙然谨慎地说道，“然后恳请它变回去。”
小胖猫身上的毛不怎么干净，好在看着不像是饿过肚子。许熙然特地带来的猫粮，它啃了几口就放在了一边，专心对着他俩撒娇，曾完了一圈还翻肚皮。
“有一种被爱的感觉。”许熙然微微陶醉。
方默从背后解下背包，拉开了拉链，残酷地说道：“带它上路吧。”
猫咪被抱起来的时候依旧很乖，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意，温顺无比。
“它好信赖你哦！”方默说。
许熙然回过头，发现方默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完全不知道你想对它做什么呢！”方默又说。
许熙然无语，摇着头把猫咪放进了包里。小家伙这时才开始紧张起来，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想要出去。许熙然见状在它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哄道：“乖啊，带你回家。”
猫咪虽然听不懂，却被他的温柔爱抚所安慰，眯起了眼。
“乖啊，带你割蛋蛋。”方默小声说。
许熙然回头看他。
方默继续说道：“要当美少女了哦。”
太欠揍了。许熙然特想对着他的脑门来一下，奈何刚摸过猫手脏。
见他一脸无语，方默还挺得意，笑容满面把包抱了起来：“走吧，带它重生！”
还没开学，但大多数商店都已经开业了，宠物医院也不例外。
路上方默向许熙然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奇特的建议。他说，可以跟医生配合在猫咪面前演一场戏，假装是医生强行抢走了他们的猫，他们奋力抗争却不敌。这个争夺的过程只要足够逼真，一定能顺利哄骗这只单纯无知的小猫咪。之后再表演一出解救它的剧情，一切便完美无缺。
“这样它就不会恨我们了。”方默说。
许熙然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知道方默这番话到底有几分认真，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是真的！我看网上都是这么说的！”方默强调。
许熙然在犹豫之中走进了宠物医院。方才还跃跃欲试的方默此刻不知为何矜持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悄悄话：“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吧？待会儿你去告诉医生，让他们配合一下。”
“你自己怎么不去？”许熙然说。
方默低头逗猫。
感情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建议听起来很愚蠢，怕被取笑，所以需要许熙然去替他丢人。
许熙然犹豫。他无法确定方默对这个建议到底有几分认真，若自己抵死不从，他会不会不高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方默对他坦白了一切，许熙然越看越觉得方默一言一行都完全不像个直男。哪有直男心里装着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擅长撒娇还懂得恰到好处地生气，并且如此擅长勾引人。
当许熙然这么对着方默感慨，方默立刻顺杆往上爬，理直气壮告诉他，“所以当初你会被蒙在鼓里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许熙然发誓总有一天要打这家伙的屁股。
可惜实际上，他大多数时候都拿方默没辙。小基佬脾气捉摸不定，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委屈巴巴沉下脸来，到时候还不是得他去哄。
所幸，没等他鼓起勇气向医生提出这个奇葩请求，被告知今天没法立刻做手术。
猫咪割蛋蛋是个小手术，可也不能说做就做。现在，小家伙得先洗澡、驱虫，等到一周后，再带来打针。打完了针，再观察半个月，才可以正式进行手术。
医生当着他们的面，非常熟练地盘了一下猫咪的蛋蛋：“已经蛮大了，可以做了。久了等就不好了。到时候你们一定不可以拖。”
猫咪很抗拒，不停挣扎，喵喵直叫，可怜极了。
“医生，我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许熙然委婉地说道，“有些主人怕猫会记恨，所以让医生配合着……”
他还没说完，医生哈哈大笑：“我知道我知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是能赶在它第一次前就送来，它更不会记恨。”
医生给出的理由是，它现在蛋蛋才刚微微成熟，比较青涩，尚未发挥真正价值，依旧是一只懵懂纯洁的童真猫咪。在这个时候摘掉它的蛋蛋，它便可以保持一生纯真无暇，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发过情的猫咪就不一样，它们已经懂了，渴望过了，就知道自己哪儿不对了。
许熙然和方默听完惊讶不已，合不拢嘴。
他们给猫咪在宠物医院办了一张卡。办卡就得起名。猫咪被带去洗澡，小情侣坐在一边苦思。提案不少，可惜最多只能获得一票。
咪咪小白之类的听起来太俗，想叫小遥可它是公的。
“可以叫美少女。”方默说。
“你没完了是吧！”许熙然无奈极了。
方默冲他嘿嘿笑，接着很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那叫它然然好不好呀？”
许熙然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怎么不叫默默？”
“那不行，我爸妈养着。它叫默默我也叫默默，喊起来分不清。叫然然就不会啦，反正我爸妈叫你小许，”方默振振有词，说着又向许熙然的方向挪了挪，用稍低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叫你老公。”
许熙然听前半截的时候本打算反驳，听完最后一句漏气了。方默太强，他根本不是对手。
“就叫然然吧！”方默拉他的手。
“不行，”许熙然抗议，“我小时候也叫然然，听着出戏。”
方默闻言，反而来劲了：“那不是正好！这个名字多可爱！就决定是然然了！”
他说完，也不等许熙然有所反应，抢过登记表单快速地把“然然”两个大字填到了宠物姓名栏里。
“我会因为这个名字更爱它一点。”方默抬头冲许熙然笑。
许熙然张了张嘴，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然然本来就是一只小肥猫，洗过澡又被吹干后，不仅白了还胖了。它的毛介于长毛和短毛之间，如今蓬松起来，圆乎乎的。
小家伙有生之年第一次洗澡，受了不小的惊吓，被带出来时缩成一团，眼睛瞪得滚圆。一见着许熙然和方默，它立刻喵喵大叫，仿佛在喊救驾。
方默把猫抱进了怀里，开口时明显在强行忍笑：“然然？你是不是已经想我了呀？”
许熙然在旁边咳嗽。
方默又问：“然然你爱不爱我？”
然然喵喵叫。
方默点头：“我也爱你。”
许熙然脸都红了，转身跑去找医生问之后的注意事项。
医生给猫做好了驱虫，叮嘱他们过一周时间再带来打针。接着又指导他们买了些必需品。
回去的路上，方默没完没了。
“然然好乖哦，医生叔叔刚才夸你你听见没有呀，”他把猫搁在膝盖上，笑眯眯揉它的面颊，“然然是最乖最可爱的小猫猫。”
许熙然即将奔溃。
“啊呀，”方默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有个大问题。”
“什么？”许熙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方默转头看向他，片刻后，露出了扭曲的笑容：“……然然就要被割蛋蛋了。”
他说完开始爆笑起来，把怀里的猫咪都给吓到了，喵喵叫着往一旁躲。
许熙然把猫捞进怀里，眯着眼睛看身边那个笑着前仰后合还猛拍大腿的家伙。
方默笑了一会，察觉不对劲，赶紧收敛。他努力抿住嘴唇，小心地向着许熙然打量几眼，又调整了一下坐姿，装出一副正经模样。
“科学养猫。”他说。
到底要怎么才能治得了他。许熙然磨着牙，想不出方案。
方默对此倒是自认有些好点子。
当天晚上，等两位老人回房以后，他悄悄地溜进了许熙然的房间，还试图爬进许熙然的被窝。
“我知道错了，”他一边笑一边手不规矩，“我现在听话，你想怎么样都行。”
许熙然哭笑不得。他这哪是来认错的，根本就是来领赏的。
眼看着方默的面孔越靠越近，气息全都喷洒在了他的皮肤上，许熙然心头突然灵光一闪。
他往后仰了一截身子，问道：“我说什么你都听？”
方默乖巧点头。
许熙然也冲他笑，坐起身来在床沿上拍了拍：“你先起来。”
方默眨了眨眼睛，接着缓缓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刻意没把睡衣扣扣整齐，露出了一小片胸口的皮肤。房间里的灯关着，光线昏暗，反而让那一小截肌肤显得更为白皙。
许熙然心里是想的。想凑过去嗅他身上刚洗过澡清爽的气味，感受他的体温和触感。还想打开其余所有的衣扣，让他暴露得更加彻底。
但他不想让这小坏蛋如愿以偿。
方默从被子里出来，跪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
许熙然对着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一边的地面：“站这儿。”
方默虽不明所以，依旧还是照做了。他小心地下了床以后并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还眯起了眼：“好凉哦。”
“那就把鞋穿上。”许熙然说。
“可是……”方默皱眉。
“穿上。”许熙然说。
方默闻言抿了一下嘴唇，慢悠悠穿好了拖鞋，继续看他。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乖顺姿态。
“现在，回你自己的房间去。”许熙然说。
方默睁圆了眼睛：“啊？”
“去吧。”许熙然说。
方默舔了舔嘴唇：“……那你呢？”
许熙然躺平，拉好被子：“我睡觉了。”
方默站着没动。
“不是说听我的话吗？”许熙然说。
“我错了……”方默的道歉前所未有的诚恳，“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何必为难自己呢……”
许熙然扯着被子小声嘟囔：“反正然然就要被割蛋蛋了。”
方才还一副委屈模样的方默“噗”一下笑出了声。
接着他就被赶了出去。
猫咪然然脾气好，软甜嗲，就是胆子有点小。刚到陌生环境，缩在角落一声不吭呆了一整夜。第二天一见着方默或者许熙然，立刻喵喵叫个不停，非得把它抱进怀里搂着才能安静。
方默很乐意承担这份甜蜜的责任。他抱着猫，坐在客厅，用许熙然能听见的声音对猫说话。
“然然想不想要一个亲亲？”
然后他用力亲猫。
“我也想要然然的亲亲。”
然后把猫往自己脸上按。
“然然我爱你，”方默捧着猫头，“我想和你睡觉。”
许熙然觉得自己在被性骚扰。
他一言不发起身回房，身后有个人抱着猫跟过来了。
“然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那人一边走一边嘴巴不停，“你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怎么连主动亲我一下都不愿意？”
许熙然有点好笑，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强行无视他。
“就算这样我也喜欢然然，”方默又捧着猫亲了一口，“没关系的，你对我再过分，我都不离不弃。我对然然就是那么真心。”
这话说得，仿佛这然然是个渣男，对他始乱终弃。而他受尽委屈，伏小做低，卑微无比。都是然然负了他。
许熙然终于转过身去。
方默见状，立刻抬起头，冲他露出微笑。许熙然毫不意外地在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得意的情绪。
但当许熙然面无表情向他走去，他还是有些微紧张。
“我只是在跟猫说话！”他欲盖弥彰，声音都变大了。
许熙然站在他跟前，低着头看他：“那你不想要我亲你咯？”
两人对视了几秒，方默舔了舔嘴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想。”
许熙然没崩住，笑了。
他把猫接过去，放在了地上，接着搂住了方默的腰，亲吻他的嘴唇。其实昨晚就想这么做了。方默说的没错，他确实也是在为难自己。
他的计划坚持了不到十二个小时，宣告破产了。
然然被放在地上，又开始紧张起来，不停地用爪子巴拉他们的裤腿，叫个不停。
两人不得不分开。方默蹲，揉了揉猫咪的脑袋，说道：“别叫啦，再过一阵就带你去割……”
他说着，突然打住，贼贼地抬头看了一眼许熙然，又改口：“现在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哦。”
许熙然在心里默念，算了算了算了，他是你老婆，让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怎么能跟老婆一般见识，今天晚上就换个方式让他知道该不该再整天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