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风萧萧。
天空,一弯残月,露出了狰狞的半边脸,格外的红。
婺城,城北,一家废弃工厂。
这里,只有一栋楼,十几层高。
四周,一片荒凉。
风吹过,枯叶漫天。
“咔嚓!”
忽然间,一声脆响,打破了沉寂的夜。
一道挺拔的身影悄然而至,踩碎一片残瓦。
蓝衣来了,背负着双手,傲然立于工厂数十米开外。
风中,他魏然不动。
“欢儿,我来了!”一声大吼,划破长空。
霎时间,那栋大楼,有灯光闪烁。
楼顶,一道红色的身影,风淡云轻。
猩红的月光下,那是一张冷艳无双的脸。
“吴志远呢?”欢儿冷笑,“就你一个人来么,太让我失望了!”
“我老婆呢?”蓝衣说道,“我见到小雨,吴志远自然出现!”
“咯咯咯!”欢儿笑了,“也罢……”
忽然间,有一道倩影,被欢儿推到身前。
“小雨!”
“蓝哥!”
“你见到了,吴志远还没出现!那就别怪我了!”欢儿摇头,她的笑容越来越甚了。
“不!”蓝衣嘶吼。
“咯咯咯!”在蓝衣的嘶吼中,欢儿的手,顶着蓝雨的后背,往前一推。
“蓝哥……”呼喊声传来,蓝雨从楼顶坠落。
而后,一声闷哼,她的身影,停在半空中。
这时,蓝衣才发现,蓝雨身上,绑着一根绳子,一头在她身上,一头在楼顶。
见到蓝雨暂时无恙,蓝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没发觉,他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
“放了她,我任你处置!”蓝衣喊道。
“哈哈!”欢儿大笑,极度张扬。
风中,她三千青丝浮动。她的手中,出现一把苗刀。
“刷!”欢儿慢悠悠拔出刀来。
刀光闪过,蓝衣的双眼急剧收缩。
“跪下!”欢儿举刀,“跪着给我爬过来,要不然,我一刀下去,你老婆就……咯咯咯!”
“住手!”蓝衣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却不得不忍住。
方才,蓝雨坠楼的那一刻,他已经吓得亡魂皆冒,此时,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蓝雨摔死?
一声悲吼,蓝衣身影一矮,单膝跪下。
“原本看你是个人物,我不想这样的!”
欢儿说道,“但吴志远没来,你已经做了选择,不怪我!”
“放了她!”蓝衣吼道,“她是无辜的!”
“无辜?”欢儿嗤笑,“没人是无辜的,没有!”
“我警告过你的,我只要吴志远,可惜,你没有做到……你当真我不知么?你压根没有通知吴志远来,警方一直盯着你,吴志远要是出现了,我会知道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避开警方,但你的确是一个人来,既然选择了,那就得承受代价……”
欢儿说着,微微闭上眼睛,一刀砍断绳子。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黑影,从大楼中的走廊上闪过。
在蓝雨的惊呼中,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她。
惊慌失措中,她看到,一道狭长而狰狞的伤疤。
“大哥!”蓝雨惊喜,抓紧来人的手臂。
“没事了!”走廊上,来人松开蓝雨,将她的一缕乱发别在耳后,“对不起,我来晚了!走,我们回家!”
他扶着她,往楼下走去。
“嗯?”楼顶,欢儿面色微变。
她没有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没听到让她血液沸腾的惨叫,也没听到蓝衣无助绝望的嘶吼。
待她睁开眼睛,那空地上,哪里还有蓝衣身影。
“耍我!”欢儿大怒,拖着刀,往楼下狂奔而去。
……
“站住!”楼下,欢儿发现了三道仓皇的人影。
其中一人,蓦然转身。
欢儿咬牙切齿。
此人,正是她一直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吴志远。
“好久不见!”吴志远张开双臂,将蓝衣夫妇护在身后。
“你怎么进来的?”欢儿深吸一口气,悠然走下楼梯,十米之外,停下脚步。
“你和蓝少扯皮的时候,我悄悄摸进来的!”
吴志静地说道,“你本来可以一枪杀了蓝衣,把我逼出来,这样你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你太高傲了,也太相信刘天峰了,他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我的行踪,他怎会知道?”
“有道理!”欢儿点头,竟然如同对待老朋友一般,和吴志远攀谈起来,“我的确不想一枪杀了他,那样多没意思啊!不过,现在局势依然在我这边,我手里有枪,要杀你们,易如反掌!”
“不!”
吴志远摇头,“你虽然有枪,但我敢保证,你只能杀了我们其中一个!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再说,这样就不好玩了,你也不痛快……”
“哦?”欢儿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你不是要我吗?”吴志远说道,“我留下来陪你玩,放他们走,你没意见吧!”
“好!”欢儿耸耸肩,“杀了你,找他们太简单了,无所谓!”
“志远!”
“大哥!”
吴志远身后,蓝衣夫妇同时开口,他们不想走。
“这栋楼,到处都是炸 药!”吴志远摆摆手,“她不但想杀了我,还想把张逸杰带来的人一并炸死,这样她心里才舒坦,快走,你们在这里,于事无补,张逸杰已经带人在附近搜索,很快就会找来,你去帮我引开张逸杰……”
“他说的没错!”欢儿说道,“别让人打扰我们,今晚,我们只有一个人能从这里走出去!”
“志远……”
“滚!”吴志远面色冷冽起来。
“我们走!”蓝衣咬牙,深深地看了志远一眼,拖着蓝雨,往外跑去,“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家准备酒等你!”
随着蓝衣夫妇的离去,昏暗的走廊,只想下两人。
整个世界,安静了,再没有一点声音。
两道身影,默然对峙。
“咔……”一声轻响,打破沉寂。
欢儿掏出枪来,在吴志远眼前,单手将其卸掉。
“香儿被你用刀杀了,父亲也被你用到杀了,海叔也被你用刀杀了……”欢儿开口,她的声音,犹如地狱里的寒冰,冰冷刺骨。
“为了这一刻,我等好久好久了,今天,血债血偿,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话刚落,欢儿动了。
她,犹如一阵风,转瞬间,来到吴志远面前。
吴志远目光一凝,没有丝毫犹豫,竟然挺起胸膛,往刀尖撞去。
“刷……”
刀光闪过,阴冷的苗刀,贯穿了吴志远的胸膛。
“哒!”
血在滴,从吴志远后背的刀尖上落下,打在一片枯黄的树叶中。
“你不躲?”欢儿一愣,而后放声大笑起来,“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了,我会去找陈曦,咯咯咯!”
“我躲开了,怎么靠近你?”一道淡漠的声音,传进欢儿的耳朵。
欢儿惊醒,却已然来不及。
吴志远暴喝一声,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
他嘴上,突然出现一块薄如蝉翼的刀片,散发出森森光芒。
吴志远甩头,刀片从欢儿的脖子上划过……
“这是百事通教我的!”
两人贴在一起,一动不动。
直到,欢儿的脖子上,一条血痕显现,越来越大。
“刷……”
欢儿推开吴志远,把弯刀拔出来,而后,踉跄几步,她的目光,渐渐涣散。
“嘭……”一声闷响,欢儿倒在血泊中。
欢儿死了,身边,一把苗刀陪伴。
“噗……”吴志远喷出一口血来,走到欢儿尸体旁,看着她,许久,许久。
随着一声长叹,他伸出手来,将她的眼睛闭上,而后,捂着胸口,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吴志远刚走,荒芜的废弃工厂,有大批刑警骤然而至。
第一时间,张逸杰便发现欢儿的尸体。
“都别动,叫拆弹组的来!”大喝一声,张逸杰一步步走到楼梯口,来到欢儿尸体旁。
他蹲下身来,一如吴志远那般,盯着那张冷艳无双的脸,许久,许久。
有大批警察冲上楼,张逸杰仿若未觉。
直到,有人上前报告,张逸杰才缓缓站起身来。
“张队,楼上没有发现吴志远,里面的炸 药全部被拆了,安全!”
“封锁现场!”张逸杰吩咐一声,往外走去,“通知其他兄弟,把陈欢儿的尸体带走!”
“张队,你去哪?”
“严审蓝衣夫妇!”
……
风继续吹。
不知何时起,天上的那一弯残月,已经变得皎洁起来。
月光下,有一扇窗,窗帘随风而起。
窗口,是一道蓝色的身影,她一瘸一拐,在不停地走动。
夜深了,那个人,还不曾回来。
她一直在等……
“咔!”
忽然间,一声轻响,传进陈曦的耳朵里。
她蓦然回首。
“我回来了!”门口,吴志远咧嘴一笑。
“远哥……”陈曦转身,往前跑去。
她,扑进他的怀里。
“噗……”吴志远闷哼一声,再一次,喷出一口血。
陈曦松开志远,霎时间,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才发现,远哥的胸口,已经血红一片。
“挨了欢儿一刀!”吴志远说道,“不过,她已经死了!”
陈曦心里一震。
“她死了?”
“嗯,死了!”吴志远点头,“没办法,她的是长刀,我没有胜算,只能拼命,上天对我不薄,让我回来见你!”
“别说了,快躺下!”陈曦急忙扶着志远,躺在沙发上,“你坚持住,我给你包药!”
很快,陈曦提着行李包,翻出一些药品与纱布。
她褪去志远的衣服,小心翼翼,为他擦拭,忙碌许久,最终为志远包扎好。
“你怎么这么傻啊,打不过她,跑就是了!”
直到这时,陈曦终于哭出声来。
“她不死,我们永无宁日!”吴志远摇头,抚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你收拾一下,然后去睡觉,天不亮我们出发,我是抢了一辆车逃过来丽州的,而且,这是一年前朱荣给我们找的房子,以张逸杰的精明,很快就会查到……”
“我们要去哪里啊!”陈曦忐忑道。
“婺城!”吴志远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知道我逃来丽州了,绝对想不到我返回婺城!”
“然后呢?”陈曦问道。
“然后,回家!”吴志远说道。
“回家?”陈曦茫然。
“你不是说,想坐高铁吗?”吴志远笑道,“我们坐一次高铁,堂堂正正!”
“不!”陈曦不停地摇头。
远哥这是想自首,想丢下她。
她知道了,都知道了,远哥已经计划好了。
从去年逃离婺城开始,远哥已经计划好了。
在丽州,他委托朱荣找了两套房子,租期都是一两年的长约,现在他们以往住的那套,便是林枫的房子,而这一套房,他从未提起过。
他知道他要回来。
他是在等欢儿死!
陈曦想起在内蒙古张逸杰说的那通电话,想起在长沙叶小雯和志远背着她商量着什么,想起晨曦小学……
她知道了,她完全知道了!
以前,她已经能猜到大半,但她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
她害怕!
不!她不要!她只要他在他身边!
“小曦,你听我说!”
吴志远扶着陈曦的肩膀,“如果有机会,我会努力争取,不会离开你!现在,骛州地带,风声很紧,警方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是去自寻死路,你想想,他们猜不到我回婺城,更猜不到我们会去坐高铁,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离开骛州地界了,那时候,我们再换交通工具……”
“远哥,你说真的吗?”陈曦抓紧志远的手,“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不会!”吴志远保证,“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还没看到孩子出生呢,我还要给她取名字呢!”
陈曦长呼一口气。
若是平时,以她的聪慧,自然不会有这般天真与幻想,但现在,她唯有相信他。
她情愿相信他。
“快去休息!”捧着她的脸,吴志远在陈曦额头上,轻轻一吻,“四点半,我们出发,那时候,正是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们像去年一样,沿着铁路走,警方万万也想不到!”
“嗯!”陈曦轻轻点头,很是乖巧,走进卧室。
“如果可以,我也想陪着你一辈子啊!”
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吴志远点燃一根烟。
红光闪烁,照亮了他的半边脸。
夜已深,这套房,两个人。
他们分别于卧室与客厅,却久久不能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