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是在一家名为“仙人醉”的客栈，我在门外，看到她站在门的正前方卖力吆喝，介绍她的客栈特色，那一张绝美的脸上，樱桃小嘴一张一合，神情好像堕入了美好的回忆中。看着看着我突然想要她认识我，不，不单止要让她认识我，还要她对我印象深刻。于是我和我的老师亦是我的兄弟啊瑾走到她的店面前，啊瑾问我是不是要进去，我没有回答，而是闪过她，轻摇纸扇，说出了一番让我自己都捧腹的话。
听了我的话，客人全跑光了，她拦不住，于是很生气，走到我面前，樱桃小嘴放喜庆炮一样不停歇地骂我。
我看着她，心里很满足，尽管付出的代价有点昂贵，但我总算让她对我有了很深刻的印象。但这还不够，越是看她，就越想她的身心都属于我，我忍不住天天都到她那里去转一圈，每次看到我她都会撅着嘴，不给我好脸色，这样反而显得她更可爱、毫不做作了。
之后听说她回去了，我才知道她是前工部尚书现豫州都督武士彟之女，然后又听她的婢女说她在家不得宠，这次回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事，我心里一阵狂跳，不安的感觉迅速涌上心头，我和啊瑾商量，就假借他寻得武霏珝大才女献于皇上为名，把她纳入后宫，让她免受虐待之苦。
事情如我所料，进展得很顺利，我如愿得到了武霏珝，但是她看到我似乎一点也没有惊讶，好像早料到了这件事一样，沉着冷静的人生态度让我钦佩不已，更让我羡慕。
晚上的晚宴让我很不满，我极力忍住向上窜的怒火，看着那些嫔妃如何刁难她，如果不是霏珝没有被难倒，反而漂亮地反击了，我一定会忍不住让人把那些嫔妃拉出去斩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连我的正宫娘娘都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看着她哭的那么伤心，一再强调自己讨厌皇宫，我的心里没来由的惊慌。
霏珝，我是那么害怕你离我而去，我身在帝王之家，什么感情都没有尝试过，只有无尽的争夺和抢掠、愤怒和仇恨，直到我遇见你，看到你天真的笑颜，看到你不谙世事的纯洁，看到你自由如同天上的飞鸟，你知道我是多么眼红吗？你知道其实我一直在嫉妒你吗？霏珝，我的好媚娘，所以我忍不住，硬生生地砍去了你的翅膀，把你囚禁在了皇宫这座金丝笼里，让你此生只为我一个人翩舞……
只是……我没想到，我囚禁了你，却忘了这个笼中还活着其他的鸟类。
其实你没事以后的无数个晚上，我都在问自己，如果当初知道叶蓉芊要陷害你，我还会不会让你的惊才现世？我从来不知道，大唐还会有如此聪明伶俐的女孩在，看你轻松应付那些使节，我高兴得好像要飞起来一样，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还傻傻地想，你一定是天上来的仙女，不然怎么会比老师还聪明？要知道，那个时候，我最崇拜的就是我的老师，宫太傅宫墨瑾。
但没想到，却让你吃尽了苦头。霏珝，对不起……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的，因为我的命系着全国百姓的名，系着李家的江山，可是我会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你受到伤害，可惜，老天没有垂听我的祈祷。
看着你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的心痛得难以复加，不顾当时朝廷的险势，执意把你带了回来。为此，我还和叶蓉芊大吵了一架。
“皇上，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后的存在吗？你把那个祸害后宫的女人带回来，是要置臣妾于何地？”她叫嚣着。
我怒道：“祸害后宫？你真的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朕警告你，媚娘是朕的女人，你要是再敢动她一下，我不管天下会怎么想，先摘你了的凤冠，再撤了你父亲的职，然后把你们一家大小通通赶去边境服役！”我想我是真的气疯了，霏珝，原来你在我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你！你！”叶蓉芊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摔门出去。
“皇上！”叶蓉芊追到了门口，眼睁睁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我一个人去了御花园凉亭，差人拿了几壶酒来，独自一人猛灌。想到霏珝无助绝望的眼神，我差点崩溃。我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贵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不但要亲眼看着她受伤，还要亲自下命令让她受伤，我这个皇帝真的很失败啊！李世民啊李世民，不能安家何以治天下？
“皇上，您醉了。”耳边蓦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抬头，醉意朦胧地看到原来是啊瑾，我说：“我没醉，老师怎么来了？”
“小李子看您喝闷酒，不放心，就来找了我。”啊瑾说。
“老师啊，我真的很难受，你知道吗？霏珝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子，我却连保护她的能力也没有，我到底算什么皇帝啊？”我表情痛苦地看着啊瑾。
“皇上，从一开始您就知道后宫深似海，要想在后宫有立足之地，就一定要栽几个跟头，就要在磨难中站稳脚步，臣以为，武才人做得非常好。”啊瑾如是说。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闭上，急切地问：“真的吗？霏珝她做得很好吗？那她会不会恨我？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从此就不再理我了？”
“皇上，请拿出当年勇夺江山的勇气，不然，您失去的，恐怕就不是一个武才人了。”啊瑾跪下，如是说。
我的眼神开始冷冽，也许……我该学着卸下天子的装束以后，做一个称职的丈夫了……只是，我能做到吗？霏珝，当我尽量去做你的好丈夫的时候，你可以为我尽力去做好妻子吗？霏珝……
霏珝，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记得开心，就好了……就算要我看着你和他深情对望，就算要我想象你们在山涧中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就算你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地不单纯，不单纯到似乎想要掠夺我的皇位，就算你随随便便认一个儿子回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你知道吗？你出征的那几天，我没有睡好一个觉，没有吃好一顿饭，我总是在担心、害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怕你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真的好怕啊……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你对我的冷漠，你对他们的多情，只要你还在身边，这样，就足够了……真的，这样就足够了……只是，仅仅只是这样，老天都觉得我是贪心了，江山不肯丢，美人亦不肯舍，所以，他要收回我的一切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已经有多久了，无缘无故地晕倒，无缘无故地流鼻血，无缘无故地体虚，于是我去问了吴太医。起先吴太医死活不肯告诉我真相，直到我拿他的家人来要挟，他才跪下对我说了实情，原来……我的身体已经残破至此！我愤怒，不知道是愤怒自己的认人不清，还是愤怒霏珝连这种事都要瞒着我，总之当时我真的很想和霏珝大吵一架。
“皇上！”吴太医老泪纵横，“请体恤娘娘的一番情意，她是为了不让您有负担，才要臣等死守秘密的……皇上若因此责罚娘娘，对娘娘不公平，皇上可知，娘娘这些时日来为皇上操劳了多少心啊！”
我颓然地跌坐在地上。霏珝，我还没来得及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啊……
那一日，霏珝炖了补品给我吃，吃着吃着我便又留下了鼻血，为了不让她担心，我硬撑着心口的疼痛，笑着打趣：“你看，我都快被补得脑溢血了，你还让我补么？”
这一次，她没有反驳我的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我，眸子里有我不能理解的哀伤，我不知道那哀伤来源于对一代帝王的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于是我指指自己的鼻子问她：“我很滑稽？”
她回过神来，说：“没有啊，一点也不滑稽……李世民，如果……”
“什么？”我看着她。
“如果……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过的更好？会不会很多事情就会很容易解决？”她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想哭，很想大哭一场，所以我笑了，大笑，我说：“你觉得，如果没有你，许许多多哪怕与你无关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哈哈哈哈哈哈！你呀，别傻了，也别把自己看的太伟大了，虽然你真的很了不起，不过你只是一个人间女子，又怎么改变得了命运呢？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出去透气，又开始发疯了？要不要我找个人暗杀你让你消磨消磨时间？”
她“扑哧”一声笑了。看着她的笑，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倾国倾城也有刺眼的时候，我忍不住上涌的泪水，慌忙低下了头，假装批奏章掩饰。
霏珝，如果有来生，我可不可以再做你的丈夫？即便你是富家千金，而我只是一介穷书生？
这句话，我始终没有问出口，直到我快死的那一天，都没有。因为我知道，霏珝的生生世世，都许给了那个她真心爱护的人，也许我是嫉妒过，我是那么渴望得到霏珝的爱，而那个人却轻易得到了，我甚至想过要把他杀掉，把霏珝的心占为己有。可我没这么做，让霏珝恨我，我做不到！
霏珝，我一点也不喜欢叫你媚娘，因为那个名字的主人真名根本不叫媚娘，但我不得不叫，因为只有顶着这个名字的头衔，你才属于我……才让我感觉得到，你属于我，真真切切，不是幻觉……
霏珝，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李世民，真心挚爱，武霏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