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安,吃饭了。”
长了一身中年肉的家庭煮妇陈玉玲,站在儿子卧房外,隔门喊道。
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听不到回应,陈玉玲抬手用关节敲了敲门板。
声音比刚才大起来:
“我说顾九安,你怎么回事,快点出来吃饭。”
这半年,陈玉玲正在闹更年期综合征。
对谁都没有耐心。
儿子最近胡搞,把家底赔光了,差点把陈玉玲气死。
房间里还是没回音,陈玉玲眼睛立即变大,伸手拧门把手。
中年妇女稍不注意保养,就会膀大腰粗,陈玉玲手劲很大,把门锁拧的哗啦作响。
门被反锁,没拧开。
叫两遍不给开门,也不吱声,陈玉玲火气上升,想都不想,抬手砸门:
“顾九安,开门。”
躺在墙根的老狸猫被吓得蹦起来,炸起一身灰毛。
顾本军听到老婆音量变大,赶紧放下手里的泸州老窖,从餐桌那边跑过来。
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顾本军和颜悦色劝道:“玉玲,先别喊他,可能睡着了,我们先吃吧,等他醒了把饭菜热热就行。”
伸手拉陈玉玲胳膊,想把陈玉玲弄走。
不然犯起病来,又哭又闹把左邻右舍招来,无端生出许多尴尬。
哪知陈玉玲脸一横:“滚一边子去,不喊他行吗?吃了饭要去相亲呢。”胳膊肘子抬起来,把顾本军顶了个趔趄。
一听儿子要去相亲,顾本军忙笑呵呵问:“九安要相亲?我咋不知道呢?跟谁相亲?”
“儿子的终身大事,你哪会儿操过心。反正不是跟你相。”
陈玉玲梗着脖子顾本军吼到,哐哐继续拍门。
顾本军看到陈玉玲边大力拍门,她的眼睛边往地板上的花盆瞄,心想坏了,老婆真是犯病了。
如果顾九安再不吱声,今天这花盆和门一起遭殃。
“玉玲,不要着急,我来喊嘛。”顾本军凑过来,并急中生智道:
“好像听到九安答应了,走吧走吧,咱们先吃,他马上就会出来。”
老夫老妻,陈玉玲最清楚顾本军缓兵之计这一套,额头上鼓起了青筋,对顾本军吼道:
“滚。”
弄得顾本军束手无策。
唉!
老实了半辈子,威风不起来。
再说,老婆有病,他也心疼,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
果然如顾本军所料,陈玉玲拍门无效后,她迈步过去,搬起君子兰花盆。
顾本军扑上抢夺花盆,又被陈玉玲一肘子顶了个趔趄。
就在陈玉玲举起花盆准备轰门时,门忽然开了。
顾九安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肥大的阿迪t恤混搭条纹大裤衩子,光着大脚丫片子踩在地板上,完全看不出他在公司工作时西装革履大背头的一丢丢模样。
他已经在家里连续宅了八天。
算不上死宅,但已经宅死。
顾九安假装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懒洋洋中把陈玉玲和顾本军看在眼里。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相见。
见到陈玉玲手里的花盆,顾九安装作一愣,马上咧嘴笑着说道:
“浇花松土这样的活儿,该我干才对,哪能劳累妈。”
快手从陈玉玲手里夺过花盆,转手便把花盆塞给顾本军,笑着拍拍顾本军的中年油脸说道:
“辛苦老顾。”
对陈玉玲叫出妈字,顾九安感觉有些牵强。
今天早晨睁开眼,发现来到新世界,这才经过一天时间,对“父母”的感情还没来得及升温呢。
中午顾本军两口子没回家。
陈玉玲在服装厂食堂吃大锅饭,顾本军在铁路机务段吃的盒饭工作餐。
此刻,顾九安和新妈新爹第一次见面。
他尽量做到举止自然,保持原主的性格特征和行事风格。
好在前世里经历颇为丰富,随便用点日常演技就可以对付。
人从卧室出来了,可事儿没完。
陈玉玲上来揪住顾九安t恤领子,把顾九安搡到一边,急冲冲进了顾九安卧室,嘴里没闲着:
“顾九安,你是不是又偷着炒股?”
如果发现顾九安炒股,又是一顿笤帚疙瘩+墩布把伺候。
原主就是栽在了股市,血本无归,算上陈玉玲顾本军攒下的一笔箱底钱,六十多万扔进去连个泡儿都不带冒。
普通家庭,折了六十多个,可不是小数。
败家子啊。
“没炒。”回头瞥了一眼坐在电脑前的陈玉玲,顾九安挠挠脑袋伸了个懒腰,不再去理会,转而连着吸鼻子:
“今天做的啥好菜,咋这香尼。”
嘴上说着,脚底擦着地板,顾九安来到餐桌旁。
嗬,果然很丰盛。
红烧肉。
红烧大鲤鱼。
红烧鸡翅。
拌雪里蕻。
红烧排骨。
香气从一盘盘菜上飘起来,勾搭顾九安的味蕾。
顾九安咽着口水,肚子咕的一声,捏了一块红烧排骨吹了吹,丢进嘴里。
炖的真软乎,好香。
“妈,做这么多菜,一会儿咱家谁来呀?”
顾九安嚼着排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大声问道。
随手又捏了一个鸡翅。
“九安,讲卫生,先去洗手。”顾本军放了花盆过来,乐呵呵说道:
“没谁来,你妈说你最近不好好吃饭,所以多做了几个菜。”
拿起泸州老窖,凑在顾九安身边,用胳膊碰了碰顾九安,小声劝慰道:
“儿子,别上火,遇着一个小坎,摔个跟头而已嘛,爬起来还是原来那条好汉。”
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顾本军向来没有对顾九安严厉过。
包括这次顾九安败家,陈玉玲连打带骂,顾本军还从中劝导宽慰,他说钱是王八蛋,没了再赚。
结果是他收获了顾九安同样的待遇,被陈玉玲收拾了一顿。
陈玉玲从电脑里没发现有炒股软件,表情放松下来。
嘴里嘟囔着,抱着一堆裤衩子臭袜子,还有吸足汗汁的t恤从卧室出来,去卫生间丢进洗衣机。
顾九安嗦着手指头,对着陈玉玲的后背喊:
“太后,不要动那些东西,卧室里没有点味道,你宝贝儿子睡不着觉。”
“以为我稀罕呀,臭烘烘能熏死个人。”来到餐桌旁,陈玉玲手一伸:
“拿手机来。”
顾九安牙间咬着鸡翅,手在下面托着,油汁滴落到手心里,另一只手从大裤衩屁兜里抽出手机放在餐桌上。
陈玉玲拿起手机摁了一下侧面按键,在亮起的屏幕上输入图案密码z。
马上,陈玉玲脸色晴转多云:“顾九安,你敢改密码,反了你啦。”
顾九安故意跳开:“手机是我的,密码也是我的,手一滑就给改了。
“太后,君子动手不动口,想打你就打,反正我是你亲儿子。
“打死太子,顾氏江山后继无人,我看这么大的基业以后交给谁。
“别再提二胎,老顾你俩这岁数了,估计已经没了生育能力。”
陈玉玲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绕着餐桌追打顾九安,边追边骂:“嘿,你个小兔崽子,成心气我是吧。”
不过,被顾九安这么一逗,陈玉玲有了笑容。
孩子是妈的心头肉,顾九安赔了钱,整天把自己闷在屋里不出来,陈玉玲也上火。
但,又不能不管。
她怕顾九安到处借钱往回捞,越捞越深,赔了一时,消化起来却要一生。
顾本军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筷子劝道:
“我说你们能先吃饭不,一会儿这菜凉了。”
顾九安绕着餐桌跟陈玉玲打太极,随手拿了筷子夹了菜,递给对面的陈玉玲,嬉皮笑脸道:
“太后息怒,儿臣孝敬您一块红烧茄子。”
“顾九安你快把我气死了。”陈玉玲来回跑了两圈,停下来叉着腰呼呼喘。
顾本军说道:“你儿子喂你呢,你就吃了呗。”
“这小兔崽子真是长大了,我追不上他。”陈玉玲坐下来。
一家人哈哈笑起来。
顾本军笑呵呵说道:
“人不能不服老。”
这一番折腾下来,顾九安找到了家的感觉。
不说百分百,起码不会心里别扭脸上生分。
“别以为讨好我就会饶了你。”陈玉玲拿起筷子指着手机说道:
“限你今天这顿饭吃完之前,把密码改成原来的。”
顾本军用鸡翅木饭铲盛了一碗白米饭,递到老婆跟前:“赶紧吃吧,菜都凉了。”
大夏天,菜哪那么容易凉,他是转移陈玉玲注意力,别盯着顾九安折腾。
常年在家里当中和剂,顾本军被练得像老中医一样有耐心。
“我去洗个爪。”
顾九安随手抓了手机,走向卫生间。
“去洗手,你拿手机干啥?”
陈玉玲盯得非常紧。
顾九安折了那么多钱,她对顾九安在她面前动手机过于敏感。
“改回密码呀。”
顾九安头也没回的答道。
“九安,先吃饭,吃完再改。”
顾本军倒着白酒,说道。
哪知陈玉玲当头给了顾本军一句:“喝你的酒,管那么宽。”
“行,行,我不说话。”顾本军倒了半杯,拧上瓶盖儿把酒瓶放下,忽然又拿起来,冲着卫生间喊:
“九安,你陪爸喝一杯不?”
顾九安正靠在卫生间门板上删除手机里的app,听到问话,歪头应付一声道:“来一杯吧。”
陈玉玲一把将杯子夺过来,眼睛变大:“他要去相亲,你让他满嘴酒气去呀,顾本军,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错了还不行,我自己喝好吧。”
顾本军端起酒杯,滋啦一口。
他的美好人生总是从这一口酒上开始。
数说完丈夫,陈玉玲忽然看向卫生间,眨着肉眼想了想,她放下饭碗,炸巴着两条粗胳膊,走向卫生间。
就像老鹰逮小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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