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地,阎铮梦见了穿越之前的事情,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他难得不用加班,能有空跟好哥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洗洗澡,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找了家洗浴中心准备泡个澡,温暖的水池让阎铮感觉十分惬意,他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他的好哥们也流露出一样的神情,两人各点了支烟,开始吐槽这鸡零狗碎的生活,阎铮毕业去了设计公司,按说工作也算稳定,可是行业内卷、狼多肉少,日复一日的通勤和熬夜加班让人看不见希望,一周工作一百个小时都快成业界常态了,他有时候觉得还不如赶紧转世投胎了好。
好哥们早早地结了婚,婚后生活也还算幸福,但是现在过日子花销太大,即使夫妻二人都工作挣钱,沉重的压力仍旧压得他们透不过气。
“这糟糕的生活,不如死一死算了。”阎铮把手中的烟掐灭,开了个玩笑。
好哥们深吸了口气,仰头吐出了悠长的白烟,“死了容易,活下来的人难啊!”
过去了太久,聊天的其他内容阎铮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好哥们的这句调侃,却像是给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即将陷入混沌的意识重新苏醒了起来。
其实道理就是这样简单,每个人终究都会死,死了一了百了,能够留下的只有那些回忆和托付给生者的责任,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都牺牲了,可是他还没有死,如果他也放弃了生的希望,那么他的战友们就算是白死了,而且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丢掉第二次生命。
阎铮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他的神魂重新凝聚起来,淡淡的猩红色血气从砖石瓦砾中升腾而起,被他的意识牵引着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聚拢,等到太阳落山之时,猩红色的血气已经积攒得十分浓郁,逐渐聚拢组成了模糊的人体,无形的力量编织了崭新的骨骼、肌肉和皮肤,到了第二天清晨,阎铮终于完全重生。
他睁开眼睛,用深邃的眼眸打量着这个充满着恶意的新世界,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吃下了红纱菩提之后,便可像其他里描写的那些主角一样,生下来就有身为绝世强者的父母和超凡脱俗的天赋,修炼的也是至高无上的功法,在几年内实力便突飞猛进,能够轻易地击败修炼百年的一众强敌,最后更是抱得美人归,被世人尊崇传颂。
而他这一世的父母只是凡人,自身天资平平,又得不到合适的修炼法门,现在刚得以再度重生,却仍旧身陷于这危险诡秘的幽境之中,看来想要在这个世界中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被化成齑粉的经历实在算不上太好,但也阴差阳错地让阎铮知晓了自身修复能力的极限,在穿过森林和丘陵地带的过程中,阎铮也在不断地验证尝试自身的能力,一些较小的伤口,比如位于肌肉浅层和皮肤表面的,几乎可以瞬间修复。
而例如躯干贯穿伤,或是缺少了几根手指这种,就需要一些时间来重塑,整条胳膊和大腿没了会怎么样,因为太怕疼,阎铮没敢狠下心来做实验,毕竟没有合适的刀具,而且让他自己砍自己的胳膊,他实在下不去手。
这次被冥鳄的雷霆完全化成齑粉,是阎铮没有想到的程度,在身体粉碎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意识也一并消失了,他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在意识重新恢复了之后,他的身体才开始重组,看来这重生的能力还跟他的意志力息息相关。
此外他的血还有着吸引妖兽的奇特作用,具体原理他搞不清楚,但是他敢肯定这不是他原本的能力,而是吃下了红纱菩提之后,身体内的血液被改造后的缘故,正是有这个能力的帮助,他才能够猎捕到那些较为弱小的妖兽。
阎铮走到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捡起了地面上一件棉布织成的衬衣,衣服的主人早已在雷霆的轰击中化为了齑粉,那冥鳄的雷霆十分诡异,对于生命体拥有绝对的杀伤力,竟能将人和妖兽直接还原成精纯的天地灵气,而对于无生命的物品反而造成不了多大损伤。
衬衣只是有些部位变得焦黑,整体并没有损坏,阎铮把衣服上面焦黑的地方拍打下去,随后将衣服穿到了身上,衣服上带着一些余温,似乎还在表示着它的主人没有离开太久,阎铮不免有些感伤,他想起了那个帮助过他的老兵,到最后,他也没看清老兵的相貌,没能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这些无法消化的砖石瓦砾被冥鳄随口吐出,散落在整片丘陵地带,阎铮环视四周,判断了一下现在所处的方位,作为地标建筑的净灵城已经彻底消失,只有一部分基础结构还能认得出来。
阎铮走到净灵城的遗址附近,想要找些能吃的东西,他惊喜地发现,城中用来储存食物的地下室只有一部分被卷上了天空,剩余的部分还没有完全损毁,在搬开了挡在入口处的砖石瓦砾之后,阎铮钻了进去,果不其然,地下室中还留存着上次运输队送来的水和食物。
阎铮迫不及待地拿起水瓢痛饮水缸中剩余的半缸水,随后拆开木箱,从里面拿出烤好的面饼和腌肉,顾不得上面沾染的灰尘,阎铮拿起面饼卷上腌肉,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五六个,才停了下来,可能是饿了太久的缘故,他觉得这平常大家伙吃腻了的东西,现在竟然能够好吃到这种程度。
吃饱喝足之后,阎铮出去找了几件衬衣,把面饼和腌肉叠放在里面,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背包,面饼有些类似烤馕,烤好之后经过晾晒十分干燥,腌肉则跟阎铮腌制的风干肉差不多,就是将猪肉切成条,在阴凉处充分风干,这些行军用的食物保存的时间很长,应该足够支撑阎铮回到边境了。
周遭的砖石瓦砾中,散落着不少破碎的铠甲,阎铮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走了过去,俯下身捡起了一截破碎的铠甲,翻过来仔细查看,边军将士们普遍穿着用麻绳和牛皮串联起来的札甲,这种铠甲比全身甲更为轻巧,也便于活动,防护能力也能够满足需要,适合探索行动穿着。
阎铮逐个在甲片的背面摸索着,不过一会,便摸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甲片,他用捡来的匕首割断将甲片串联在一起的麻绳和牛皮,把那枚与众不同的甲片拆了下来,那上面刻着一个人名字,每名边军的铠甲上都有这样一枚甲片,从进入行伍之初就陪伴着他们,直到离开行伍的时候才会留下,当然,如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这枚甲片可以用来判断身份,最后被送到家人亲眷的手中留作纪念。
阎铮沉默地在断壁残垣中穿行着,他扒开每一块砖石瓦砾,把掩埋在下面的铠甲找出来,从上面把刻着名字的甲片拆下来,往常有人不幸牺牲了,他的战友会把这枚甲片拆下来带在身上,假设部队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那么执行下次任务的部队就会负责完成这项工作。
然而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很多人的甲片彻底丢失,直到最后也没能返回故乡送到他们的家人手里,营地的公示栏上挂着许多悬赏,都是那些失去了儿子的父母或者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张贴在上面的,想要的就是他们的甲片,可是这项工作不知道要耗费多长时间,又要深入格外危险的幽境之中,一直以来都鲜有人接取完成。
阎铮一直在重复着捡拾着甲片,直到夜幕降临才被迫停了下来,他没有能力救下他的兄弟们,那么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带着他们一起回家,他始终强忍着情绪,但是在回到一片黑暗的地下室时,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搞不明白,这些悲伤的情绪从何而来?他的眼泪为谁而流?
是那些来自阎铮的情绪吗?但他就是阎铮,阎铮就是他,他们两人早已合二为一,那些牺牲的战友们,跟他穿越之前的好哥们没有任何分别,甚至他们之前的感情还要更加深厚,无需刻意回忆,那些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他们一起来到北方边境,一起摸爬滚打、刻苦训练,一起在营区门口站岗放哨,一起养猪种地、改善伙食,一起偷懒耍滑、插科打诨,一起放松身心、饮酒作乐,一起共克难关、并肩作战,一起为国捐躯、马革裹尸……
阎铮擦干眼泪,苦笑起来,他的长生之途还会继续下去,他还将会继续地不断地失去。
几日之后,阎铮将周围能找到的甲片都收集了起来,几百人的队伍,最终能找到的甲片不到一百,那些丢失的甲片要么还在冥鳄的腹中,要么扭曲变形深埋于泥土之中,再也无法找到。
阎铮背起行囊,最后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净灵城。
“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