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不语“吱嘎”一声将院门打开,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停在她家的院门外,挤在狭小的路上让人担心。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拼命扒着车门往车里钻,而那位刚刚道别过的张先生双手往小孩子肩下一勾,直接拎着张日天小朋友来到白不语的面前。
“爸爸!”也许是顾及到夏棋家人的心情,小孩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你儿子这么喜欢吃肉,会让夏棋家锅里没粮的!”
看自家儿子说的这么认真,张文彦对于自己先斩后奏直接跑到这里的行为有些心虚。
本来他是想拜托隔壁杨老太太照顾张昊的,但他半路上又接到电话说杨老太太身体不好,现在已经入院治疗了。
张文彦一家搬到幸福街没多久,周围也没有多少认识的人,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白不语。
对方是张昊同班好朋友的母亲,又是一位出色的驱鬼师,对张文彦来说绝对是一位非常合适托付的人。
但如果对方真的家庭情况困难……
“这个……”张文彦真有些没办法开口了。
白不语就这么站在院门边上,双手环着,看两父子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堪比变脸。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白不语比较好奇这一点。
“我毕竟是干这行的,而且还开了一个事务所。”张文彦也有些惭愧,“在找人方面总得有点门路。”
张文彦仔细看了看夏家的这个四合院子,虽然看起来已经很有年代了,但修缮得非常好,看起来甚至像是故意作旧的新院子,可见四合院主人对它的打理十分到位。
不过就算有这个院子,张文彦也还是无法证实白不语家里情况,四合院虽然好,但这里并不是华夏国最发达的定江、京州和北海这些地区,而是相对贫瘠的云河市以及更加偏僻的幸福街。
想了想,张文彦又觉得乱猜夏家的情况有些失礼,所以很快就收回视线,非常不好意思地看向白不语。
不管怎么说,既然夏夫人已经开门,张文彦只能拎着儿子硬着头皮说:“夏夫人,我最近有事必须外出一段时间,这孩子的妈妈一时间又回不来,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帮忙照顾他一……一个晚上就好!我会尽快找人照顾他。”
妥善起见,张文彦还是决定只让张昊在夏家待一个晚上。
“爸爸!”依旧被张文彦拎着的张日天小朋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被张文彦直接丢进车里,“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滴”的一声竟然连车都锁了!
“夏夫人,您也知道这一次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我必须立刻赶往京州和大家商量。这件事情过于危险,我不可能带着孩子一起去。”确定张昊听不见他们的话之后,张文彦才开始解释。
“再加上具体布置和任务分配,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陪在张昊身边,甚至有可能就这么……”
张文彦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的疼痛感就好像是倒计时的滴答声,一直充斥着他的大脑。
“你可以不去管这件事,或者直接打个电话?你留在幸福街也许就不会出事。”站在院门口的白不语皱了皱眉,“而且孩子的母亲真的赶不回来吗?”
“……”张文彦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其实,这孩子的母亲明面上是医生,但和我一样也是驱鬼师。”
想到这里,张文彦的脸上多了一丝哀伤。
“不久前她接了一个去定江驱鬼的工作,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医院里,至今没有醒来。就连送她去医院的人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儿子知道吗?”
张文彦揉了揉鼻梁,摇摇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他妈妈到国外出差去了。后来为了避开定江那边的危险,我就把妻子转院到了云河,自己也带着张昊来云河修养。”
“夏夫人,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取得您的同情。”张文彦正了正色对白不语说,“但如果我真的不如管这些事情,那我和张昊妈妈曾经做过的努力不就白费了?而且,定江的事情可能和张昊妈妈的受伤有关,我必须要去看一看。”
张文彦看向白不语的身后,看见了那个正坐在树下的男人和刚刚从屋子里蹦蹦跳跳走出来的孩子。
“夏夫人,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样平静而安逸的生活,只可惜我和我妻子都是闲不下来的类型,一天不抓鬼就浑身难受。”
张文彦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尽管他的脸上全是胡渣,却笑得像个普通的孩子。
“如果不麻烦的话,至少让这个孩子在这里住一晚。”张文彦恳求着说,“明天我就能找到照顾他的人。”
“最重要的是……”张文彦回头看了一眼车里扮鬼脸的孩子,“张昊和我们一样都有阴阳眼,而且有时候连普通鬼和人之间的区别都看不出来,我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
“所以……”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照顾张昊几天。”白不语也同样认真地看着张文彦。
“什么条件?”张文彦知道白不语没有义务帮忙带孩子,所以也已经做好准备,竭尽可能地答应白不语提出的任何条件。
但张文彦却没有想到,这位夏夫人说的是——
“活着回来,把儿子接走。”
“……”
“做不到吗?”白不语半眯起眼睛,“那等你变成鬼飘回来的时候,估计只能看着儿子在幸福街流浪了。”
“……”
“怎么想都是你帮我背了黑锅,如果你因为这个而出事,也有些说不过去。”白不语不想欠人情,“既然你能找到我家地址,想必电话号码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如果真的到了必死的局面,你就联系我。”
“谢谢。”张文彦也不多说,直接打开车锁,让车后座闹腾到现在的张日天小朋友可以气呼呼地打开门钻出来。
说实话,张文彦并不打算打电话给白不语。如果京州所有驱鬼师都无法解决这个事件,那白不语又能帮到什么?
在将小朋友交给白不语之前,张文彦又提了一句:“一切交给我们就好,夏夫人请安心。”
白不语表示一点都不安心,但如果她真的插手这件事情——说不定情况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张文彦将准备好的银行卡递过去,却被白不语狠狠瞪了一眼,只能尴尬地收回手,向对方弯腰感谢。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白不语按住了张昊的肩膀,一起目送张文彦转身离去。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熊孩子一脸的不情愿。但真到了一定要分别的时候,张昊这个孩子却显得格外安静,就好像曾经一次又一次习惯了的那样,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一点点离去。
毛毛细雨落在张先生关上的车门上,使得他们看不见对方最后的表情。
“阿姨。”张昊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会回来吗?”
“……”白不语有些吃惊,但还是拍了拍张昊的小肩膀说,“放心吧,无论以怎样的方式,他都会回来的。”
虽然之前说得严肃认真,但这都是白不语担心张文彦直接把娃丢下去送死而打的预防针。
其实对白不语来说,张文彦是生是死根本没有那么重要,特别是对于现在这种身体状况的张文彦来说,变成鬼说不定还能活得舒服一些。
也就是说……变成鬼他也得把孩子接回去!
一个熊孩子就够累的了,来两个还得了!
“对了,那个一年只吃一顿肉是怎么回事?”白不语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张日天小朋友好像说他们家很穷?
“老妈,是谁呀!”家里的熊孩子却在这个时候大呼小叫起来,“我好像听见张日天的声音啦!”
“是张昊!不是张日天!”听到夏棋的声音之后,一直表现非常平静的张昊猛地就炸毛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直接冲进院子对夏棋扮了个鬼脸。
“外面在下雨,你们先去大厅玩,待会儿就吃饭了。”因为毛毛细雨还在下着,所以白不语赶紧催促两个孩子进屋去。
“卿卿,那孩子是夏棋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了让张昊的留下变得更合理,白不语睁着眼说瞎话,像是完全不记得夏小朋友说过自己不想和张昊玩这件事情。
“他父母都在外面出差,让他在这里留宿几天应该可以吧?”白不语不顾院子里下着大雨,仗着没人看见就这么靠着夏九段的手臂,努力抬头才能看见夏先生的薄唇,“卿卿,他毕竟是夏棋的朋友。”
披着褂子的夏竹卿轻轻抬手,为妻子阻挡雨水。
“你太累了。”夏竹卿另一只手抚过白不语的脸颊,他不太会用表情和语言来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情感,但他的眼神却总是很容易被读懂,“会很辛苦。”
“不辛苦。”白不语靠在丈夫的怀里,感受着温暖和那些快速消失的煞气,“而且有张昊在这里的话,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让夏棋去小房间住了。”
一抬头,白不语就给了夏先生一个计谋得逞的表情,笑着说:“如果不是送上门的张昊,那个小祖宗今晚肯定又得哭哭闹闹很久。”
夏九段愣了愣,然后缓缓点头道:“那个孩子不错。”
白不语笑着看丈夫改口,伸手挽住夏竹卿的脖子,在夏先生弯腰之际赶紧垫脚偷亲了一口,转身就往厨房溜。
“我去做晚餐,你快点进屋躲雨!”
张昊和夏棋在大厅里闹腾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夏竹卿从外面走进来,抖抖长褂上的水珠挂在一旁之后,两个孩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不得不说,夏竹卿自带一种气场,那就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会给人莫名的压力,周围的整个空间都会比往常更加安静。
更可怕的是,夏先生似乎一直都处于面无表情的状态。
夏家的大厅是正在环球旅行的夏家二老布置的,他们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一堆红木家具,学着民国宅斗剧里的布置在大厅里摆了好几张红木椅,正对大门的墙上还有一副气势磅礴的山水画,看起来非常气派。
而夏家吃饭的地方是在大厅的屏风后面,里面摆着沙发、玻璃餐桌、液晶电视甚至PS4,在吊灯的照映下显得亮亮堂堂,和隔壁像是两个世界。
只不过因为里屋没有窗户,就算灯再亮夏晓菊和夏棋也觉得有些压抑,所以除非下雨和蚊子多,他们还是更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坐。”夏竹卿帮两个小朋友拉开椅子,顺便打开了电视,让有些沉闷的里屋稍微显得热闹一些。
“你们吃饭啦?”之前信誓旦旦和夏竹卿说要减肥不要吃晚饭的夏四小姐偷偷摸摸溜进来,拉开椅子就坐下来,“哥,今天晚饭吃什么?”
“……”夏竹卿默默看了妹妹两眼,低眉说道,“青菜和豆腐。”
张日天小朋友的双手在颤抖,内心戏怎么都停不下来。
“哥,你又上电视了啊!”
在餐桌前坐下来的夏晓菊突然看到电视屏幕里出现了熟悉的人物,但想想好像也很正常……因为夏竹卿和夏棋都喜欢下棋,所以餐厅的电视机好像一直都停留在同一个频道,夏九段出场的几率自然很高。
不过第一次来到夏家的张昊却好奇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下一秒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之前夏竹卿在定江的比赛。
为了让围棋比赛更有氛围,定江围棋协会特地布置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场地,墙壁里种着室内观赏竹,在灯光下显出几分幽绿。
木质的案几,盘腿而坐的席位,木枝蔓蔓的盆景。
但最重要的是正在对战的两个人。
夏棋的父亲坐在左侧,表情平静,捏着棋子伸出的右手却非常稳,每一次落子都像是在攻掠城池!
每一颗棋子落盘,都像落在张昊耳边一样,连带着心跳声都开始加速。
“呯”的又一声棋子落盘,坐在夏棋父亲对面的那个人开始不停地擦汗,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颤抖的手和已经麻木的表情,最终抓了几颗棋子放下,投子认输。
那一刻,夏棋的父亲轻轻闭目,长出一口气。
“太……太帅了!”坐在餐桌前的张日天小朋友拍案而起,“比我爸爸帅一万八千倍!”
夏家人:“……”
就在张昊慢慢融入夏家晚餐的时候,云河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里,一个脑袋和手臂上都缠着绑带的年轻女性突然在昏睡中开始痛苦挣扎。
一段时间后,那位女性缓缓醒来,静静看着病床上方的点滴一滴一滴滴落下来。
略显空洞的双眼也慢慢有了焦距。
虚弱而干涩的声音在单人病房里回响——
“我现在叫李潇,是幸福街小学一年级三班的语文老师。”